第三节
【本经】
(第三节之第一小节)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析文解字】
先解释三组词义。“(kòu)音”意指鸟(或鸡)子欲出卵而鸣的声音。家在农村的人,大概都亲睹过老母鸡抱窝的事情,到二十天头上,小鸡快孵出来的时候会在蛋壳里鸣叫,这就是“音”。鸟类孵卵的情形与鸡相同。此处,“音”譬指不脱世间万有之窠臼的世俗言论。文中的“小成”一词,意指仁、义、礼、智、信五德。当然,这里所指的均是小仁、小义、小礼、小智、小信。就中华文化的真正意义而言,仁、义、礼、智、信均自有其更深刻的内涵,学人研读《南华真经》,慢慢就会明白这些含义。“儒墨”一词当然是指中国的儒家和墨家。成玄英疏:“儒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行仁义之道,辩尊卑之位,谓之儒。墨者,禹道也,尚贤崇礼,俭以兼爱,摩顶放踵,以救苍生,谓之墨。”从表面现象上来说,成玄英这样解释“儒墨”是很好的,但尚未得其实质。那么,中国儒家的真正精神实质是什么呢?的确得感谢庄周先生,如果不是《南华真经》,谁知道孔子一辈子在忙什么呢?《南华真经》中有关墨家的内容不多,这自有庄周先生自己的道理。在最后一篇《天下第三十三》中,庄周先生对“天下”有精辟的论述。从古及今,唯庄周先生能为此事啊!而其文字般若又是如此之高明!
庄周先生在此节中反复强调“莫若以明”。“莫若以明”的字面意思就是:最好是“以明”,或唯一的办法就是“以明”。那么何谓“以明”?又为何“莫若以明”呢?这个问题其实庄周先生在《南华真经》的一开始就暗示了:“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向道之人若想证得道果得真实受用,见性是最重要的。释迦牟尼佛在《大佛顶首楞严经》中肯定地指出,见性之人“虽未漏尽,心离其身,如鸟出笼,已能成就”。中国禅宗祖师有言:不见自性,修法无益。这句话说得很严重,从古至今,学道学佛的人不可胜数,但真正理解这句话严重性的人却不多。一个向道之人,如果不见自性,那就是没有找到人生宇宙事实真相的根本。整天在色身(色蕴)和触受(受蕴)里面下工夫,是真正的盲修瞎炼,根本无法出离轮回苦海。自度尚不可得,又何谈度人呢?明白了大仁、大义之所在的人,才可以谈修行。
“以明”并非仅仅停留在见性的层面。“以明”的字面解释简单地可说是:以圆觉之真心观待世间万象。“明”,喻指真心的圆觉之性。
道不可须臾而离,所离非道。性相背后的圆觉真心无处不在,无处不是;万相皆是因缘所生的性相,而世间言论皆是凡夫固执成心的偏见。只有真正体悟如如不动的大觉真心,才能明了世间物论的真相,所以“莫若以明”。
“彼是方生之说也”的道理说明,阴阳相袭是性相化转的原动力,万物的生灭来去皆是阴阳消长外现的表象。世间万象皆因缘所生,相待而成,故此,彼是相争是没有实际意义的。
“圣人不由”一句中,“由”字意指事物的苗头。所以,“圣人不由”的正确语义是:圣人不妄自造作。这句话蕴涵有深刻的“中庸”之理,随后文的展开,读者慢慢体会吧。
我们往往不注意区分“亦”字和“也”字的区别,这两个字是很不一样的。“亦”字的本义是“人之臂”。想想看,每个人都有两条臂,左一条,右一条,左臂和右臂就像互为镜像一样。由“亦”字的本义可知,“是亦彼也”即是:是即是彼,彼即是是,是与彼平等之义。左臂和右臂当然有外形上的不同,但所谓的左和右不也是我们人为的约定吗?难道真有什么是非之别吗?
“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在这里庄周先生再一次为我们指明了修道和悟道的关键。回顾一下《逍遥游第一》中对“齐谐”的阐释,再细细体会一下本篇的题名“齐物论”,则对“道枢”的理解不应当出现太大的偏差。笃行中道,万相等持是“道枢”。所谓的中道是指不内扰宿习,不外奔诸趣的安住真心觉海之道。《中庸》所谓:“极高明而道中庸。”
【译文】
世俗言论发乎成心,不同于地籁之无心吹发,言者必是心存诠辩方有其言。而其所言之物事,究竟而言都是无法确指的。真的有什么定论吗?或不曾有什么定论吗?人皆自视其言为真知灼见,而非不脱窠臼的音,但两者有什么区别吗?两者没有区别吗?清净本然的大道因何被障蔽而有了真伪之别的呢?因机示法的至教至言又因何被晦隐而致是非纷争呢?须臾不可背离的大道怎么会迷失而不存了呢?对于言语文字为何如此固执不化呢?大道是由于固执仁义五德之有为的小成就而被障蔽,至言意旨则被对世俗名利的追逐所掩盖。故而才有儒墨之是非相攻,他们各自肯定对方所非的,而贬斥对方所是的。若想要返本还原,明白事实的真相,最好是觉悟大道。
世间万物没有不是彼的,也没有不是是的。自外推求就会迷惑,自内发明则可明了。所以说:彼因是而生,是也因彼而现,这就是所谓彼与是同生共灭的观点。诚然如此,生之端亦死之始,死之始亦生之端;可与不可共行,不可与可同游;有因而为是者,则必也有因而为非;有因而为非者,也必有因而为是。因此,圣人不妄自造作而因任自然地观照世间万象,也是一种“因是”的主观行为。事实上,是即是彼,彼即是是。偏执于彼有一套是非分别的理论,偏执于是也同样有一套是非分别的理论,果真彼是皆存吗?果真彼是皆无吗?莫要偏执彼是之两端,就是体悟大道的关键所在。不要偏执,笃行中道,才得悟入万物流转生生不息的中心,就可以应对无穷的变化,才会明白“是”之一端的流转无穷无尽,“非”之一端的流转亦无穷无尽。所以说:最好是觉悟大道。
【本经】
(第三节之第二小节)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
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
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析文解字】
“莛”指草本植物的茎。“楹”是房屋的柱子。“厉”字假借为“疬”,指病癞丑陋之人。“西施”是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之一。“恢”是宽大之义;“诡”是奇变之义;“谲”是娇诈之义;“怪”是妖异之义。“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泛指形形色色、千差万别的事物。佛在《金刚经》中告诉我们:“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大道清净本然,这形形色色的物事,说到究竟处皆不过是众生的妄念,有什么可说的呢?但是我们都有寻根的老毛病,总要在手里捏点什么所谓实实在在的东西,心里才踏实。
不管世间之物事有多大的不同,究其根本,皆源自浑沌无别之炁。“炁”,上从“旡”,下从“灬”,火是变化性。一个人若能超脱二分的分别执著之凡夫心,而回归万相等持的圆觉真心,就是返归生生之源了。这是从大道真心的层面上,讲万相等持、“道通为一”的道理。
从事相的变化上来说,世间的一切也是一不是二。“复”字是会意字,在甲骨文中的字形是“”,上面部分像有两个出入口的居室,下边是表示出入往来的脚形。“复通为一”的道理,以一个普通人的生命形式的变化来说就很清楚了。一个普通人在世间生活若干年后,死了;其身体彻底冷却后,心识即离开躯壳进入中阴身的境界;中阴身的最长存活时间以人世间的时间来计算是四十九天,其间因缘成熟之际,这个曾经的普通人的心识就该投胎转世了,至于说转世成什么生命形式,只有天知道。在形形色色的所谓生命河流中,一个平平常常的心识种子平均五百年有一次得人身的机会。我们每个人都是父精、母血,和那个携带自己累生累劫业力习气种子的中阴身,三缘和合而成的。由于隔阴之谜,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知晓自己的前生和后世。中国民间所谓的“奈何桥”“孟婆汤”“赤水河”等,都是以方便法门向老百姓讲解生命轮回和三世因果的道理,现在都被当作了迷信而被彻底否定。佛说:“纵经千百劫,所造业不亡;因缘会聚时,果报还自受。”想一想好可怕:中阴身被审判后,被押上“奈何桥”,喝下“孟婆汤”,重新推落滚滚的“赤水河”,这来来回回反反复复的究竟该怨谁呢?更不要说去地狱道和饿鬼道受报了。
下面再说一说“庸”和“用”的不同。先看“用”字。“用”字是会意字,甲骨文和金文“用”字的字形分别是“”和“”,取象骨板上已有卜兆,可据之行事之意,所以,“用”字的本义是据卜兆行事。大家可以想一想,做事前先查一查是不是黄道吉日,掐掐算算,分别计度一番,卜度一下利害得失以定行止,怎么可能真正有用呢?“庸”字也是会意字,金文“庸”字的字形是“”。在甲骨文和金文中,“庸”字的字形上从“庚”,下从“用”;从中华传统文化的观点分析,西方庚(阳)辛(阴)金,金克木,木主生;所以,“庸”的本义是销落“有生”之黯的用,是真正的大用。文中“庸也者,用也”,即庸乃真正之大用的意思。
本节文中多次出现“因是”二字,对“因是”二字在不同用处的字义应有所区别。尤其在“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一句中,“因是”二字应结合本义来理解。“因”字是象形字。古人席地而坐,所以,“因”字取象为一个人坐在一张席子上。“是”字是会意字。在金文中,“是”字上从“日”,下从“正”,表示以太阳为标准会正而不偏、直而不曲。“因是已”即是安住真心,直心是道场之义,这是庄周先生开示给我们的又一个大法。庄周先生在《南华真经》中为我们开启的法门既宏大又方便,希望读者细细体会。
对于文中的“天钧”一词,一般都解释为自然的均平之意。读者只要认清所谓“自然”乃自使其然的意义,则这种解释没有问题。“钧”,本义指古代制陶器时所用的转轮。在《大宗师第六》中有所谓“今大冶铸金”,即是此意。所以,“天钧”一词的喻义是大千世界物相轮转犹泥之在钧。后来的书中也不乏这样的说法,如《淮南子·原道训》:“钧旋毂转,周而复匝。”
总而言之,万相皆是虚妄的性相,万物的名称皆是方便的指陈;所有的名相,究其根本,了无实义。心是空王如来,真心不受任何名相的染污,觉悟“彼是方生”之理,对一切的名相皆以平等心待之,日久功深,即可返归真心觉海。达者了知大道清净本然之理,内不扰宿习,外不奔诸趣,不计著世俗的小材小用和财色名利。达者之真心如镜,无感则寂,当机则发,发而皆中节,因而成就无量诸般大用。达者依一直心应对世间,了知世间物论皆是无常,事过不留,亦不推究预谋,所以说:“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圣人知大道真心本自清净,万相皆缘自然,行真空不碍妙有、妙有不昧真空之道,所以说:“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
【译文】
以是指来譬喻彼指非指,不若以彼指来譬喻是指非指吗?以是马来譬喻彼马非马,不若以彼马来譬喻是马非马吗?天地虽大,一指可以蔽之;万物虽多,一马可以理尽。可者自可,不可者也自不可。大道的真实义需笃行才能体悟,但事物的称谓却是世人主观认为如此即是如此。为什么认为其然?然者自谓之然。为什么认为其不然?不然者自谓之不然。万物各然其所然,各可其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譬如小草与大木,丑陋的厉与美貌的西施,以及一切形形色色的事物,就清净本然的大道而言,均无二无别。散化之始亦聚成之端,聚成之端亦毁亡之始。万物本无所谓的成与毁,返转心识就可证知万相源自一心。唯有豁达知命之人才明白万物玄同的事实真相,不著于相,率性而为,安住于生生不息之中。无用之用乃是真正的大起大用;真正证知大起大用,则可通达无碍;灵通不滞,方知自性本自具足。自得自适就近乎道。因任自然、直道而行,而不用妄心分辨忖度其所以然,谓之道。
劳心费神妄求万物一统却不知其本来无异,这就是“朝三”典故的喻义。何谓“朝三”?有一个养猴的人喂猴子吃橡子,对猴子说:“早上给你们三升,晚上给你们四升。”猴子听了都很生气。养猴的人换个说法:“那么早上四升晚上三升。”猴子就都高兴了。橡子多寡的名与实都没有变化而猴子的喜怒不同,养猴人善养猴子就是因顺了猴子的主观心理作用罢了。
因此,圣人对待与处理万事万物的方法是和是于无是,同非于无非,休心于自然而然之境,此即所谓道并行而不相悖。
【本经】
(第三节之第三小节)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析文解字】
文中“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一句,让我们自然地联想到十二因缘的规律:无明缘行、行缘识、识缘名色、名色缘六入、六入缘触、触缘受、受缘爱、爱缘有、有缘取、取缘生、生缘老死。老死重入无明。
据成玄英的注疏,文中的“昭氏”,姓昭名文,是古代著名的琴师。“师旷”,字子野,是晋平公的乐师,精通音律。“枝策”,则是以枝击节之义。“盛”(shènɡ)字的本义指放在祭器中用于祭祀的黍稷一类的谷物。所以,文中“皆其盛者也”一句的语义当为,“鼓琴”“枝策”“据梧”这些有为法,只不过是“昭氏”“师旷”和“惠子”藉以悟道的方法,而并非大道本身。
文中的“坚白”是“坚石非石,白马非马”的简称,这都是公孙龙之类名家学派的奇谈怪论。“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中的“彼”指名家之流好诡辩术的人,这些人一辈子在名相里打转转,终生黯昧却自以为高明。“纶”字的本义指古代官吏系印用的青丝绶带,此处表示编织得很有条理。“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这是说名家学派的后人们结果更惨,连名相的浅义也搞不懂了,只能靠文法技巧混饭吃。
“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是一句不容易弄明白的话。其中,“滑”(ɡǔ),通“汩”,义指扰乱。《国语·周语下》:“今吾执政无乃实有所避,而滑夫二川之神,使至于争明,以妨王宫。”“疑”,是惑之义。“耀”字本写作“燿”,本义指照耀,即以强光照射。“图”字的本义是“画计难也”,即谋划而苦其难。合起来,“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喻指性相千变万化,世人各执一词,执著于物论之辨,惑人心智如目对强光,即便是神明的圣人也苦为其难。
本节进一步从无为而无不为的层面阐述“以明”的真实义。《内篇·应帝王第七》中有“至人之用心若镜”,形象地阐解了“以明”的真实义。读者想一想镜子照物的情形,则庄周先生要说的意思大概就能明白了。镜子想要照物清楚,镜子自身首先得洁净。外物来到镜前,镜面就出现一个外物的镜像;外物离去了,镜面又恢复本来的洁净面目。所谓物来不迎,物去不离,镜子自己也不会无端搞出个镜像来玩弄精神。
【译文】
上古之人,他们对宇宙人生事实真相的认知就各有不同。他们的观点是什么呢?首先,有人认为宇宙万有本自虚无,究竟彻底的虚无,无法附加任何东西。其次,有人认为宇宙万物是实有的,但物与物之间无有界别。再次,有人认为宇宙万物形形色色,但物与物之间却无所谓孰是孰非。是非观念的彰显,正是无法圆证大道的原因所在。不能圆证大道,就是偏爱所以产生的原因。果真既有所谓成又有所谓亏吗?果真既无所谓成也无所谓亏吗?有成又有亏,犹如昭文弹琴,鼓商则丧角,挥宫则失徵;无成又无亏,犹如昭文置琴不弹而五音自全。昭文鼓琴弄乐,师旷以杖击节,惠子凭几论辩,这三个人的世智都发挥到极致了啊!而流传于后世的,皆不过是三人求道的方法手段而已。若只从此三人所好者来看,三人各不相同,三人均不过是各禀其所好,希望藉此明道而已。众人不明三人所为者何而执著于三人的方法技艺,穷其一生痴迷于“坚石非石”与“白马非马”的辩论之中。其后之人更误以文法技巧为其究竟,终其一身,一无所成。若技巧和文法也可以算作明道的话,那么止于假我也可算是明道了。若技巧和文法不可谓明道的话,那么形形色色的万物与此假我也皆无所谓成就。因此,计著于世间万有奔流不息幻生幻灭的表象,是圣人也苦于其难之事。不著于相而安住于无为之为,这就是所谓“以明”。
【段意小结】
本节提出“以明”的观点,并对“以明”的真实义进行了阐说。世间万象皆是因缘呈现的性相,世间言论皆是凡夫固执成心的偏见,若欲勘破虚妄不实的物与论,最佳的途径乃是觉悟大道真心。明白彼是方生的道理,放下成心,对万相等持,日久功深即可自然悟入真心觉海。圣人正是内不昧圆觉之真心,外不昧自然之性相,从而成就诸般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