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新华院战俘劳工的反抗斗争
不甘屈服的战俘劳工在集中营多次反抗和斗争。主要活动就是抵制日本的奴化教育,在外出做工干活时,怠工、破坏。当然,这样做被敌人发现,就会遭受更残酷的迫害,除了打骂,还被刑讯,坐老虎凳、灌辣椒水,或被扔进水牢。万盛街有位铁路工人,被无辜抓进集中营后,因与其他难友商量利用干活机会逃跑,被日军发觉,即用铁丝穿透双手,吊在树上毒打、放狗咬,又被日军剥光衣服,押到无影山下,逼他们自己挖好坑,被日军刺死,推到坑里。1944年,有两个战俘劳工难以忍受虐待,想逃跑求生,结果被烧死在电网上。有的逃跑未成被日军抓进院部让狼狗咬死,但反抗逃跑的事还是经常发生。反抗斗争最活跃的,是被俘的共产党员和共产党领导的地下组织。
1943年冬天,日军在山东清西地区“扫荡”时,抓捕了清西八路军数百名军政人员,后都关进了新华院。为了弄清这些人被俘后的情况并进行营救,清西地委城市工作委员会韩本聪(又名李万顺)派地下党员张建忠(化名张新山)趁济南集中营找织布机修理技工的机会,打入济南集中营。当时,集中营关押着三四千名战俘劳工,仅织布厂的新工厂就有四五百人。
张建忠14岁就在织布厂当学徒,19岁又到济南一家织布厂做工。他对济南的情况很熟,也有一套织布的技术。到集中营织布厂后,工头分配他担任一个班(100多人)的技术指导,他利用自己的有利条件,一面教战俘劳工织布、修理机器,一面借机观察战俘劳工的表现。同时在下班离开集中营后,把集中营的情况及时向隐藏在济南的城工委负责人李万顺汇报。为了疏通关系,张建忠把自己每月发的五条香烟,分送给纺织厂的翻译李子贤、工头陈明远和其他指导工,还用自己每月七八十日元的工资给他们买礼品,取得了他们的信任和支持。同时又团结了张景田、曲子清、吴如新等一批正直的指导工,使自己的活动范围扩大了,接触战俘劳工的机会也更多了。
张建忠通过个别聊天,先后认识了许宜亭、夏方明、孟庆复、甘文瑞等人,又通过他们认识了更多的人。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他初步摸清了渤海区(包括原清河区)200多名被俘人员的情况,其中直接联系的有57人。他一方面帮他们向外界联系,鼓励他们坚强地活下去,勇敢地斗争下去;另一方面用各种办法解决受难者的实际问题,为他们改善生活条件。张建忠用自己的工资,买一些咸菜、大葱、大蒜和常用药品送给难友。党员甘文瑞因顶撞班长,患一般小病眼疼就被送进病号房,张建忠听说后,马上找翻译李子贤说情,几经周旋才把甘文瑞救出来。短短一个月,甘文瑞已被折磨得不人不鬼,出来时人们都认不出他了。
清河军区的共产党员夏方明,1943年11月在反“扫荡”作战中被关进集中营。一进去他就想发动难友进行暴动,冲出牢笼。原国民党军队的第十五旅投降日军,该旅特务营不服,被送进集中营。这些人看到集中营的情况,感到生命无望,很多人想越狱逃生。夏方明就千方百计接触他们,串联了张德才等20多人,商定了暴动计划和行动暗号。但因特务营长告密,在暴动前几小时,敌人突然宣布集合点名,把几个策划暴动的骨干拉出去,用刺刀刺死,致使暴动流产。
这件事后,夏方明想单靠个人的力量太单薄,于是他又串联共产党员陈万舜、张勋朋等人,于1944年4月前后成立了一个秘密党支部。并研究确定了支部的工作任务:第一,抵制日军奴化教育;第二,宣传党的各项方针政策;第三,宣传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们接受过去的教训,注意了斗争策略,把一批共产党员和积极分子团结在自己周围,同敌人进行长期的斗争。后来,他们又通过打入集中营的地下党员张建忠,同清西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李曼村取得联系,向根据地党组织汇报了集中营的斗争情况。可惜的是夏方明并不知道张建忠的身份,未把所建党支部的情况,完全告诉张建忠,因而这个地下党支部未能充分发挥作用。直到日本投降,夏方明才和难友们走出集中营,回到解放区。[26]
孟庆复原名孟庆新,参加革命后化名张新,被俘后改用他死去的二哥的名字叫孟庆复,家住山东邹平县焦桥乡刘桥村。1938年1月参加革命,1940年9月入党,在中共清河区党委机关报《群众报》工作,1943年11月初,日军“扫荡”垦利县时被俘,和他一同被俘的有报社的张立三、李振林、张协、阎一民等十几人,加上区党委其他机关人员共100多人。被俘后他们先被押到利津县监狱,又被转到张店集中营,随后被送到济南新华院。刚进新华院,情况不熟,他装傻卖呆,以免引起日特怀疑。经过10天观察,摸清情况后,他就琢磨如何编假口供应付敌人。因为被俘时他穿得是老百姓的衣服,所以审讯时,他一口咬定自己是个木匠,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孟庆复心想自己是共产党员、八路军干部,无论何时何地都应为党工作,同敌人斗争。即使在人间地狱新华院,也应把群众团结在自己周围。于是他注意与同铺的战俘搞好关系,借古喻今地讲历史故事。用关羽“身在曹营心在汉”、“苏武牧羊”的故事,启发大家的爱国情感,鼓励大家团结起来,互相帮助,树立信心,坚强地活下去,从而逐渐改变了战俘们消极沉闷的精神状态。1944年,日军在新华院对门建立了纺织厂,利用战俘的无偿劳动为日军生产袜子、手套、毛巾及裹尸布。孟庆复也被分配到织布班,负责打浆糊浆线。劳工们白天在纺织厂干活,晚上回新华院睡觉,往返虽有日军押送,但比过去还是有点自由了。在和打入纺织厂当指导工的张建忠认识后,孟庆复工作得更加主动。
6月,张建忠要回家过端午节,孟庆复便在厕所里给党组织写信,由张建忠把信缝在鞋底下,巧妙地带出去,送交中共渤海区清西地委城市工作委员会。城工委给孟庆复回信,指示狱中的同志们“要变当囚犯的思想为当先遣军的思想”,把同志们团结起来,设法麻痹敌人,安全地活下去,利用合法的形式积极开展狱内斗争。还规定了联络暗号为“一〇三”。看到组织回信,孟庆复不仅感受到党组织的关怀,增添了活下去的勇气,而且明确了斗争的方向,增添了斗争的勇气。他把组织来信,向狱中的许宜亭、甘文瑞、夏方明等同志作了传达。这样,战俘中党员们开始活动起来,把原来自发的斗争,变成了自觉的斗争。
9月,张建忠借中秋节回根据地,孟庆复又写信向组织汇报了集中营的工作,城工委复信要他们建立狱中党小组,指定孟庆复任组长,夏方明任副组长,具体领导狱内的斗争,为了隐蔽目标,地下活动要分散,不过集体组织生活。不久,李万顺又化装成孟庆复的表兄弟来新华院同孟庆复直接联系,传达中央城市工作的“六五”指示精神,要求他们尽可能地扩大活动范围,积极争取国民党被俘人员,为里应外合举行武装起义作准备。为了便于和新华院地下组织进行联系,张建忠的父亲也充当了城工委的交通员,借到新华院看望张建忠,传递情报,传达党的指示。从此,新华院的地下斗争,有了领导核心,进入了有组织、有计划、有步骤的阶段。
1944年冬天,张建忠看到很多战俘劳工赤着脚扫雪,脚都冻烂了。他便发动战俘劳工捡破布包,他又通过孟庆复弄了些擦机器的破布和糨糊,打成“袼褙”,准备做鞋子,结果被日本人老佐藤发现,一个汉奸工头也说他经常接近八路军战俘,因而引起日特怀疑,将张建忠关了起来。幸亏翻译李子贤从中说情,才获得释放。
张建忠、孟庆复利用各种机会打击敌人,保护同志。张建忠原想从集中营营救一批同志,并造了一批假良民证,但通过实践证明,不经过大的暴动,或没有合法手续,根本就出不去。张建忠和孟庆复商量后认为,当时能做的工作,就是不让同志们病倒,在集中营为革命积蓄力量,到必要时再配合部队组织暴动。为了使集中营里的人员能直接与外面党组织取得联系,就得有人能自由外出。党组织认为孟庆复是合适的人选,于是,党组织一方面要求孟庆复在坚持党的原则的前提下,争取敌人的信任;另一方面让张建忠千方百计为孟“搭桥铺路”。
经过张建忠做工作,让翻译李子贤在日本职员田代和老佐藤面前说话,终于在1945年3月使孟庆复由一般战俘变成管一点事的人员,取得出入集中营大门的自由,并借买菜种的机会,回了一次家,向城工委汇报了集中营的斗争情况,并接受了党组织关于组织地下先遣军,准备举行武装起义,配合八路军收复济南的任务。
敌人为了笼络人心,分化战俘,有时候会组织一些取得“自由”的战俘,外出看戏。日本头目田代还公开许诺“犯人”看戏可以不买票,如果戏院不让看,打死几个没关系。当时维持治安的宪兵队和执法队多是汉奸,他们狐假虎威,为非作歹,欺压老百姓,更看不起战俘劳工。因此,战俘外出看戏时经常与之产生摩擦。于是,张建忠就借机挑动战俘与宪兵队、执法队的矛盾,使其发生械斗,借此打击汉奸。
一次在北洋大戏院看戏时,40名战俘劳工手持木棒铁棍与宪兵队、执法队打了起来,当场打死两名宪兵,并把尸体藏了起来。张建忠还趁混乱之机放走17名战俘劳工。事后,田代把带队的指导工叫去,追问“17名苦力哪里去了?”他们就按事前约定的口供一齐说“被宪兵队抓去了!”集中营的日军到宪兵队要人,宪兵队的日军到集中营要人,双方互相争吵谩骂,几乎动起武来,后经日军参谋部调停,才暂告罢休。
张建忠利用在集中营做工的机会,除了用自己的工资给集中营的难友购买医药食品外,还筹措经费给根据地购买了武器子弹等急需品。由于工作活跃,引起了汉奸的怀疑和注意,于是在1945年4月,他借口不愿受车间工头欺负,找到日本职员说明情况,公开撤离集中营,到山水沟街元祥织布厂做工,负责孟庆复与城工委的联络工作。后因中央提出了“向南防御,向北发展”的战略,改变了夺取大城市的计划,济南集中营里应外合配合解放济南的大暴动没能实现。[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