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酒不醉人人自醉
是夜,九里明找了一匹良驹,要阿月浑自己小心回去巷院,他另有要事,阿月浑自是不依。
“你得带着我。”
九里明一跃而上,居高临下的审视着阿月浑,看了看天色,知道这丫头犟的很,就带着她吧。
阿月浑看九里明凝眉在想什么,自己也打了算盘,他要是不带她,她就去找匹马,跟着他,他身上的伤都没好,趁夜色不会又是去动刀剑吧,正思琢着,九里明竟稍弯腰向她伸出了手,阿月浑稍稍一愣,看着九里明伸手的姿态,不由得心里就是风华绝代的念头,敢忙摇了摇头,抓紧他的手,让他一把拉上了马,坐在九里明身前的阿月浑,二人身子紧紧靠着,阿月浑顿时后悔了,早知道另找一匹马,九里明的双手从阿月浑的腰间划过,顺着她的手臂,握着她的手背,牵住了缰绳,在她耳边轻声吐气的说了一句:“抓紧了。”阿月浑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绷紧了,还没来得及反应九里明便握紧她的手提起缰绳,沉声喊着:“驾”!,二人消失在夜色,只有渐渐远行的马蹄声......
一路快马疾行,终于在关口附近停了下来,九里明从马上下来,便转身抬头看着马上的阿月浑,抬手扶着她腰间从马上抱了下来,阿月浑被抓着腰间时,嘴上就着急说着:“我可以自己下来。”可说话间九里明已经抱举着她下来了,阿月浑下马后低着头,脸间不知怎的泛起一丝红晕,辛是入夜了,九里明并没有看到。
他望着远处闲庭里早已先到的几位,回头握起阿月浑的手,将缰绳放进她手心里,身子靠近低头在她耳侧说着:“在这乖乖等我,不可靠近,我很快回来。”又站直身子看着阿月浑望他担心的眼眸,欲言又止的样子,叹气似的提着嘴角笑了笑,抽取马鞍上插着的佩剑,转身走了,留下阿月浑看着他转身衣摆随着步子翻飞的背身,紧紧攥着缰绳,不知那边他要见的都是什么人,会不会有危险,九里明转身沉着脸,眸子里多了份冷冽。
闲庭里,一位衣着军甲的男子坐在主位上,拳头握紧在石案上,如刷漆的两道横眉紧蹙着,宽胸阔背,一副虎相,此人便是那关外夜郎五万大军的将领,严顺,他的身后跟着几个小将,都紧紧握着手里的剑,神情紧张。
九里明怀揣着剑,前脚刚踏进闲庭,那几个小兵佩剑都提到了胸前,严顺抬手示意他们不要紧张,他们这才缓缓放下剑来。
九里统军早已名声在外,夜郎的将士也有所耳闻,听说他狠辣无常,手下的兵更是甚之,别说那些怕他们的野地蛮夷了,外戚匈奴也要忌惮三分,今日有辛见了真容,却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威猛,倒是眉宇间一股孤傲冷清的逼人气势,叫他们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严顺看了看九里明的身后,“你就一个人来见我?”
这闲庭倒是冷的刺骨,还是只有他最近顶不住这冷风了,九里明伸手指了指远处挑了挑眉:“还有本大人的小侍从。”
严顺凝眉望去,一个矮小瘦弱的人,牵着马,一看也不是什么高手,就是一个牵马的。
“你倒是放心我,就不怕我杀了你,去邀功。”
金逐狂,他手下大军的将领也狂。
九里明勾着嘴角笑了笑,抬起眼眸,盯向严顺,凛冽的眸光,他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严顺咽喉一动,眼底闪过一丝忌惮之色,他尚未领教过九里明的剑法,但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胜过他。
九里明敛去眼底的杀意,“严大人肯放下五万大军来见我,定是想好了信中的所提。”
严顺垂了眸子。
“若是信爵爷,我愿意。”严顺说完重重的锤了一下石桌,金逐并不是个明君,夜郎应该有个明大理的王。
九里明给他的信句句戳心,汉军的强大他是知道的,金逐已经狂妄不自知了,必定招来祸患,他若跟着金逐,何谈前途,九里明说要金逐死,那定是要你三更死,你绝对活不过五更,他一死,他这个将领定会跟着遭殃,既然要扶持金尤信,而且爵爷愿意以后让他来执掌夜郎大军,此事就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干就完了。
金尤信确实只是个空头挂名爵爷,手底下没有几个人,光是靠九里明身后的这几个人,进王宫要人那还是不行,金逐人多势众,反倒会对金尤信起杀心,九里明便想到了关外待命的那五万大军,他亲自去约见了严顺,三言两语就成功策反了他,很快大军就会大举回城拥护金尤信,金逐的一半兵力被夺了,他还谈什么反抗汉朝统治,内斗也够他喝一壶的了。
阿月浑焦急的等了很久,终于看着那个双臂环胸的熟悉身影走向了这里,一颗揪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九里明捏着眉心走到了阿月浑身前,拿过了她手里的缰绳,阿月浑这次可急冲的自己先拽了缰绳上了马,九里明挑眉后仰了一下怕被这丫头上马的动作给踢到,随后也上了马,依旧握着她的手,轻扯了缰绳,只是没有让马儿跑起来,踢踢踏踏的慢走着,阿月浑感觉自己的整个背身都承载着九里明的身体,微微转头看去,他紧紧搂着阿月浑在怀里,本一脸疲乏看着前方路的九里明注意到了某人的视线,低头微侧温柔的回应着她的视线,阿月浑慕的回了头,从九里明握着的手心里抽出来,反倒握在他冰冷的手背上,九里明看着阿月浑反握了他的手,神情不定,眼神锁在了她的手上,他的心突兀的乱了,困意全无,只是扬起缰绳快马回了都城。
再次见到金尤信的时候,他精神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那小娘子给他编的一头小辫,倒是十分适合他,浑身上下透着王公贵族的气息,九里明带他到了都城一座豪华的大院,这院子本是夜郎最大药王的府院,九里明以巡抚大人的名义邀请他一家去长安交流交流两地药草疗效的不同处,所有费用都由江府负责,而且有专人来往互送,只不过要借府邸一用,那药王便连夜免费去长安一游了,这里就成了爵爷暂时的府邸,九里明的人马就都隐在这府上了。
要进宫之前还得再等一日,等严顺的大军悄然的彻底进了都城,他们才可行动。
九里明今日终得闲,一早上都看不见其人,该是在哪里睡觉呢,阿月浑躲着那爵爷的小娘子,总觉得那姐姐总是有意无意的盯着她,她那日可全副武装应该不会认出她吧,阿月浑躲在府上的厨房,坐着沿窗的小木凳,这里空无一人,她静静的托着腮,眼里浮现着长安盏府里的欢乐,父亲大人在家里给他们姐弟二人解讲书卷,弟弟顽皮不爱听讲,总是受父亲的戒尺,她又替他说话,舍不得父亲罚他,阿月浑嘴角笑着,眼里噙满了泪,一晃都三四年了,她没见阿蛰也好久了,就只有远远的一眼,怎么能解她的相思之苦,她始终不想相信那是她看阿蛰的最后一眼,此时厨房里那小娘子突然进来了,阿月浑低下头假装收拾着地上的柴。
“阿月姑娘你在这里啊,尤信他饿了,我来给大家做些菜,阿月姑娘可愿意帮帮我?”
阿月浑拭去了眼里的泪,笑着抬起头:“当然。”
小娘子虽看见了阿月浑的伤情,但也没提出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何必去提出来。
小娘子真是手艺超绝,这一桌菜,金尤信,九里明还有陈励,蝉衣,大家像一家人一样围坐在桌上用膳,一起举杯,其乐融融。
如果这时候阿蛰也在就好了......
九里明看见了阿月浑眼底的失意,他知道她一定是在想盏亦蛰。
夜晚,九里明左手提了两壶酒,右手提着阿月浑就上了房梁,阿月浑作死的要下去,不愿陪他,
“识相点,给我坐好。”
这才让某人规中规矩的静静坐在了他旁边。
九里明在一旁顾自畅饮着,阿月浑伸手去拿那酒壶,也想来一口,虽然她平时从不饮酒,但都说酒能消愁,今夜她也想一醉解千愁,结果伸过去的手被九里明打了回去。
“干什么,你准备了两个,难道一个不是给我的吗?”
“不是。”
......大晚上的让我看你给我表演喝酒啊,阿月浑气的就上手抢了,九里明身子一侧,阿月浑扑了个空,嘿,我就不信了,我还怼不过一个醉酒的,九里明勾着嘴,看着阿月浑抢不到气呼呼的样子。
有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阿月浑撸了袖子,“九里明!你要不要这么扣!”
瞅准机会一扑,结果直接扑在了九里明的身上,九里明顺势拦腰一个翻身,将阿月浑压在了身下,动弹不得,四目相对,阿月浑的眼睛在月光下映的那么澄澈,让九里明离不开视线,阿月浑本想推开他,他自己突然撑起胳膊,一个转身躺在她身侧,将仅剩几口的酒壶扔给了她,阿月浑坐起身子,抱着酒壶呆呆的看着闭着眼睛,翘着一条腿,长躺着,抬手又捏着眉心的九里明,醉了吗?怎么总是在捏眉心,阿月浑看了看怀里的酒壶,抱起来咕嘟咕嘟的一口闷了,九里明听了声,抬眼一看,摇了摇头。
不一会,脸上泛起红晕的阿月浑一时痴笑着,一时掩面而泣,九里明“嘶......”的一声,不胜酒力还敢一口闷,这个蠢丫头,这是借酒劲寻私仇吗,一会使劲晃着他的肩膀,一会又拿起他的佩剑乱挥一气,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都抹在了他身上,“阿月浑,你清醒一点。”
他仅是那么沉声一说,她那小脸委屈的,嘴也撇着,眼泪啪嗒啪嗒的就掉了下来,九里明从没见过谁的眼泪可以这么一滴一滴的掉下来,自己这是成了恶人了,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想抱起她,带她回去歇息,蠢丫头也不知道醉了哪来的一股邪劲,狠狠的压在他身上,九里明动了一下,硬是没起的来,风水轮流转吗......
阿月浑放肆的轻手拍着九里明的脸,“你是谁啊,嗯?还长的挺好看的,嗯......眼睛也好看。”她的指尖摸向了他的眼睛,“嘴巴也好看。”傻笑的指尖又触摸了他的嘴角,突然眉又一蹙,摸着自己怀里,“我刀呢?”她又坐起来摸着自己两边袖甲,喃喃的“没有......”
又提眼瞪向九里明:“是不是你拿了我的刀?”
.......
九里明伸手捏住阿月浑的脸,“就你这样的还想饮酒?”阿月浑打掉了他的手,直接伸手摸进了他怀里,她的手在他胸口上上下下乱摸着,这回是真惹怒了九里明,气息都变的重了,一个狠劲就攀着她背脊,将她紧紧的靠在了自己的身上,看着她迷醉的脸,微张的红唇,他瞳孔闪动着,终是站起身拦腰抱起她在怀里,从檐上轻轻一跃,把她带回了她的房间,轻手放在了她的床上,她竟还嘟囔着:“我的刀呢......”九里明理了床铺把她的双手放进被子里紧紧裹着,“老实些”结果她闭着眼睛眼角落着泪满是哭腔:“阿蛰,阿姐一定给你报仇,别害怕,阿姐就来陪你。”
九里明的身子一震,猛的看向她,他以为她还是对阿蛰存有希望的,原来早已抵不住的在心里认定他已经不在了,她想杀了金逐,然后就......就一起死......
到底是他九里明无用了,他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忘记这些痛苦,他要怎么做才能挽回她的心念,救一个人不难,但救一个想死的人比登天还难,那一夜,九里明一夜未合眼的守在了她床前,直到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进了屋里,他才轻轻的离开了......
这是他仅有一次的,全心全意的对一个人动情,阿月浑......九里明苦笑着,第一次有一个人的眉眼刻进了他的心里,乃至一颦一动,让他的呼吸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