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贪书记”荒唐社会学(四)
聂霞充满期待地看着方雅丽的眼睛,双手握成了拳头,说:“死死扣住游强波的命门,搜集他犯罪的证据,将他送上审判台!”
聂霞将自己同游强波的艳照,游强波贪污受贿证据等资料摆到方雅丽跟前,抹了把泪水,说:“我俩是一条船上的苦难姐妹,只要携起手来,一定能击垮游强波!”
方雅丽连连点头。
聂霞缓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一直暗暗喜欢肖副市长,这个男人很不错,值得你用情。”
聂霞喝了口水,拉住方雅丽的手,说:“妹妹,听姐的,如果你真心喜欢,就不要扭扭捏捏的。当然,现在还不是时候。你目前被人钳制在手中,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招致杀身之祸。”
聂霞话锋一转,说:“肖副市长一家惨遭车祸,我怀疑游强波是幕后主使,包括新华集团老总刘经纶的死亡,大概都同他有关。”
聂霞见方雅丽面部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接着说:“我原本想利用你同肖副市长那层校友关系,将车祸凶案炒作起来,激起肖副市长的愤怒,整垮游强波。但想了想觉得不妥,证据不足,不但拿不下游强波,还担心肖副市长因想复仇而失去理智,闹得不可收拾。如此优秀的领导,我们没法保护他,也不能害了他啊!”
方雅丽一把握住聂霞的手,目光坚毅地说:“姐,你说吧,要我怎么干?”
“我准备好了一种药丸,请老中医专门配制的。只要服了,就会极度的亢奋,整个人会处于迷幻状态,问什么就答什么。你将它泡在红酒里,想办法让游强波喝下去,然后录音。放心,这药不会药死人的。”说着将几颗药丸交给了方雅丽。
阳光像滤过的山泉一样清澈透亮,龙王山四周一片葱茏的绿色,肖郁站在山顶,眼角挂着泪花。
“丁琼,你还好吧?今天过来看你,是有个好消息要跟你分享,滨海国家级经济技术开发区昨天正式挂牌了……”
山风很大,扑打着树枝,发出“飕飕”的声响,仿佛有人在抽泣,肖郁浑身止不住抖索起来。一场诡异的车祸改变了一切,丁琼和女儿都没了!一个原本幸福的家庭,就这样支离破碎了!当初他被人发现,送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奄奄一息,他的伤势十分严重,连医生都没有信心是否能将他抢救过来,当即下了病危通知。省委刘书记指示,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救活这位博士副市长!总算命大,他只跟死神打了个照面就回来了。在医院住了五个多月后,他终于康复出院。
“浔儿,今天是你十二岁的生日。你看,爸爸给你带什么来了!巧克力蛋糕,你小馋猫就喜欢这口的。先许个愿吧,再吹蜡烛,然后,我们切蛋糕……”
肖郁嘴唇抽搐,想给女儿唱生日歌,喉咙却像被人掐住了,怎么都唱不出来。
“呜呜呜……”肖郁双腿盘坐在妻女的墓前,孩子般哭得稀里哗啦。
回城的路上,肖郁的车被一伙人拦下。
司机惊魂未定,结巴道:“肖……肖市长,前面有人堵路!”
肖郁直起身子,从反光镜里发现,小车前后道路都被一眼望不到边的人群堵死。
“下车吧!”没待司机反应过来,肖郁就打开了车门。
堵路的人潮水般涌过来,将肖郁团团围住。司机冲到肖郁前面,摆出护卫的架势。
一个瘦高个子走到肖郁跟前,语气柔和地说:“您就是肖副市长吧?”
肖郁问:“你认识我?”
“当然!”瘦子脸上露出了几分神秘,“我们踩过点,您的车牌号码、小区门牌号码、电话号码我们都知道。”
肖郁脸色突变,问:“你们是想绑架,还是勒索?”
瘦子挥手道:“都不是!”
肖郁脸上的神情松弛了下来,问:“那到底想干什么?”
瘦子两手叉在腰间,满脸怒气地说:“告状!状告我们郊区伍镇副镇长秦国爱!”
肖郁想了一下,严肃地说道:“聚众拦路属于违法行为,你们可以通过正规途径向组织反映嘛。”
瘦子两只眼睛睁得老大,说:“嗯,正规途径,有用吗?”
肖郁不解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瘦子亮开嗓门说:“什么意思!我们上访四年多了,先访镇里,再访区里,接着到市里,最后到了省里,像跑马拉松一样,怎么跑也到不了终点!”
“到底什么问题,搞得这么复杂?”
“事关我们村移民征收还建问题。秦国爱仗着有后台撑腰,大搞贪赃枉法,鱼肉我们老百姓,他们秦家还有人命官司呢!”
瘦子的嗓音火药味很浓,身后不少人跟着起哄,还有人在骂娘。
肖郁果断地说:“你们立即撤了,将上访资料整理好,选出代表,明天是星期一,市政府群众接待开放日,正好轮到我当班接待。早上八点钟,我在市政府信访局一楼接待室等你们。记住,不许搞群体事件,只派代表出席,依法上访,有事说事,绝对不能胡闹!”
村民们闻声后撤了,肖郁的小车很快进入了市区。
司机轻声问:“肖市长,您是回家,还是……”
肖郁迟疑了片刻,没精打采地说:“还是回办公室吧。”
乘电梯至十八楼办公室,肚子咕咕叫,肖郁看了一下手表:十三点整,这才记起自己还是早上吃了半个馒头,现在已是饥肠辘辘了。
他将电开水壶灌上水,插上电,腾出时间翻看桌上的文件,重要内容用红笔做好记号。
水烧开后,他将方便面泡好,一阵狼吞虎咽。
打开电脑,提示有封未读邮件。他点开文件,没见到具体内容,倒看见两张画片:一张V型脸女孩,嘴巴紧闭,眼睛红红的,眼角挂着泪滴。后面那张画片上的女孩嘴巴微微张开,吐出小舌头,一脸的萌相,是小师妹方雅丽!
肖郁立刻来了兴致,拿起手机点击方雅丽的电话。
“嘟嘟”几声过去,电话那头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看琼姐去了?”话语声飘飘忽忽,似有若无。
“怎么,哪儿不舒服?”肖郁问。
对方半天没有回声。
肖郁不想说什么,也不想挂断。这个女人,他不但充满了感激,还有一番别样的情愫缠绕。自己能在很短的时间内从悲伤的阴影中走出来,身体得以顺利康复,离不开方雅丽的温情慰藉和精心照顾。这个善良的女人,如同一缕清丽的阳光,照耀着他的心扉。上个月是方雅丽二十四岁的生日,那天夜里,他们在一起喝了许多酒,喝得迷糊了,酒后干了什么,他不知道,只是在次日早上醒来的时候,他和她都赤身裸体地躺在床上。
“今晚能来我这儿吗,算我求你了!”方雅丽的声音颤颤抖抖,仿佛从远空飘来。
“今天挺累的,就想单独静一静。”
肖郁是在琢磨如何接待村民代表上访的事情,从瘦子简要说的情况看,这里面的水一定很深,得格外慎重才行,他没有心思去见方雅丽。事实上,他同方雅丽的关系,已经有人在背后嚼舌头了,无论怎么说,他得注意分寸。
“那好吧,你先休息!”方雅丽善解人意地说。
接待郊区伍镇向阳村民代表上访如期进行。村民代表举报副镇长秦国爱为非作歹,强占抗战老兵吴大爷家的宅基地,指使手下的喽啰痛打吴大爷的大儿子,造成对方死亡;村里土地征收款,秦家人雁过拔毛,强行占有。秦家还搞了一家建筑公司——灏华公司,镇里的、村里的工程绝大部分归他们秦家承包。他们购置几条挖沙船,滥采滥挖,方圆几十里大小河流都被挖得百孔千疮,造成河流改道,田地陷塌,雨季一来,洪水泛滥,下游农田被毁坏,房屋倒塌;他们还搞暴力清收,办酒楼宾馆,搞卖淫嫖娼……
肖郁坐在主席台上认真地听着,看上去不动声色,内心却翻江倒海。接访完毕,他马上派人秘密前往伍镇和向阳村核实相关情况,回报给他的消息是:村民们的上访材料基本属实。
一条思路在肖郁脑子里逐渐明晰起来:向阳村土地征收还建侵权案及吴老爹被坑,儿子死于非命案只是一个侧影,不排除滨海市潜伏着一股黑恶势力,他们同政府一些职能部门的人员相互勾结,形成利益共同体,渗透到了多个经济领域,蚕食国家和老百姓的利益。如果这个判断成立,那就非常可怕了。
已经半夜了,肖郁抑制不了大脑皮层的兴奋,打电话叫醒秘书,请他马上到自己办公室来,说有紧要的事情商量。两人随后将向阳村问题、五里乡问题、新华集团问题,还有那场诡秘车祸以及刘经纶在关键节点突发心脏病死亡等一系列问题联系起来,进行了全面综合的分析,排除了一些模棱两可的东西,最终得出的结论令他们的后背都冒了冷汗。
肖郁坐到电脑前,连夜起草了《关于打击黑恶势力,整肃干部队伍的意见》的文件,列举黑恶势力大量的犯罪事实,分析其特点、成因及危害,提出了以郊区伍镇及五里乡为重点,在全市掀起一场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斗争。
一大早,他就直奔杨彪的办公室。
杨彪从门外急匆匆的脚步声就断定是肖郁来了。
肖郁推门而入,开门见山道:“想占用你一些时间,不打扰吧?”
肖郁眼圈发黑,脸色蜡黄,看样子又熬夜了,杨彪一阵心疼,忙说:“坐吧,我给你泡杯茶。”
肖郁摇手,示意不喝了,迫不及待地汇报:“向阳村民代表上访反映的情况,市信访局正在进行整理,晚一点会送过来的。”
杨彪也很关心这件事,市政法委向他汇报过,对滨海市农村不稳定因素大体有所了解。他在屋里踱了几圈,脚步停在肖郁跟前,问:“问题到底有多严重?”
肖郁将带来的材料递给杨彪,说:“你先看看这个吧。”
杨彪快速浏览了一遍,然后拨通了市委办公室主任的电话,让他立刻起草一份文件,由市委常委成员牵头,组织相关部门,分片下到全市各个乡镇街道,深入调查研究,重点了解社会治安方面的情况,须在半个月内汇总材料,向市委常委会汇报。
杨彪挂断电话,凑近肖郁说:“省委刘书记跟我通了气,你的任职公示很快就会在网上发布:拟任滨海市委副书记,代理市长。”
肖郁没有应声,只是点了一下头。
杨彪顿了顿,很严肃地问:“你跟财政局那个小方到底怎么回事?”
肖郁一愣,当即满脸通红。
杨彪说:“举报信都到了省纪委那里了。”
肖郁依然无声。
杨彪沉吟半晌,十分认真地说:“相关组织纪律规定你是清楚的,恋爱和不正当的男女关系有着本质的区别!”
肖郁想张嘴解释什么,杨彪却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丁琼罹难已有一段时间了,生活还得继续。如果你真心喜欢对方,就不要拖了,赶紧把手续办了!”
肖郁看住杨彪的眼睛,从他柔和的目光中看出了真诚和友情。
为了争市长的位子,游强波上个月特地去了一趟省城,想拜见老领导黄木青。他在宾馆里苦等了两天,第三天上午十点半钟,黄木青才有时间见他。
两人聊了一阵,黄木青看了看手表,说:“我还有个碰头会,中午就不陪你吃饭了。到我家里去吧,老林的手艺你是知道的。如果晚上能空出时间,我们再聚。”
游强波连忙站起身,说:“黄书记您忙吧,我正想去拜望林姐呢,孩子们的事,我得向她汇报汇报。再说,好久没尝大姐最拿手的宫保鸡丁,真有些馋了。”
黄木青微笑着点头,拿起手包准备出去,游强波趋前一步,拦住他,直截了当地探听滨海市市长人选的意向。
黄木青拉下脸,跟他打起官腔道:“强波同志,把自己该干的事干好就行,其他的事情,组织上会通盘考虑的。”
游强波一脸尴尬地僵在那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黄木青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膀,说:“你的资历摆在那儿,能力和业绩也有目共睹。那边会议马上就开始了,今天我们先不聊这些。”
几乎是闭门羹,游强波窝了一肚子的火。但是,这趟绝对不能白跑,他必须要一个结果,或者明确具体的信息。他买了几盒女人滋补品,来到了黄家。
林惠拿出看家本领,炒了几样菜,两人几杯酒下去,就亲亲热热地称起了亲家。
晚上,黄木青推掉所有的应酬,陪游强波吃了一顿饭,破例喝了半杯红酒。
省城之行没有达到预期目的,游强波心里空落落的。
聂霞打电话进来了,告诉他,市委常委决定,实行常委领队包片下基层调查研究,上门听取群众意见,重点了解社会治安方面的情况。
游强波心里打鼓了:常委决定,为什么不跟他通气?杨彪到底要搞什么花样儿?难道肖郁又给他出馊主意了?
想了半天,他觉得肖郁起幺蛾子的可能性应该不大。但是,有一件事非同小可,令游强波很紧张。前不久,刚刚卸任的市公安局长跟他说了一件事,肖郁别出心裁搞了一次开放式群众接访,向阳村民代表状告郊区伍镇副镇长秦国爱。
向阳村民上访是碗剩饭,炒过无数遍了。前几年,游强波就接待过那帮村民,派人核实过相关情况,按他的理解,充其量属于民间纠纷的范围。
至于举报他表弟秦国爱强占吴老头宅基地的那些事,郊区公安分局提供过证明,那个姓吴的老头,实际上就是赖皮耍泼的钉子户,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他的话不能作为定案的依据。但他还是不放心,电话询问过秦国爱。秦国爱拍着胸脯发誓,以党性和人格担保,声称吴老头所说的纯属无中生有。所以,当杨彪过问这事的时候,游强波十分肯定地回复:吴老头无理取闹,目的是想诈几个烟酒钱。
现在,杨彪突然搞出这个动作,游强波不得不在意了,这个信号不太妙啊。几个月来,他一直提心吊胆。那场车祸和医院的意外,虽然解除了倒悬之急,让刘经纶永远闭上了嘴巴,但是也留下了巨大的隐患。肖郁也没有死,出院之后,他的作风比过去还要硬朗,摆出步步紧逼的架势,对自己构成了实质性的威胁。
游强波隐约觉得有问题,便换上一张从未用过的手机卡,拨通了表弟秦国爱的电话。
秦国爱正奋战在麻坛上,表哥的一通电话,吓得他差点儿尿裤子。暗杀肖郁两口子,让刘经纶神不知鬼不觉地死在医院里,这两件大事一直噩梦似的缠绕着他,让他天天处在惶恐不安之中,他只能靠打麻将麻醉自己。
那天,表哥突然下了一道死命令,当时他非常紧张,压根儿不想干。是啊,一个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一个市检察院主持全面工作的副检察长,这样的顶尖人物,谁敢动手?但表哥说,当今之计,丁琼必杀,只是不能在家里动手。表哥的脾气秦国爱是清楚的,他说出去的话,自己只能绝对服从。这件事怎么干,他想破脑袋,觉得只有自己的人干才保险。他是灏华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于是召集公司里几个过命的兄弟反复商量,将公司运砂石的报废大卡车稍加维修,制造了一起惊天的车祸事故。而刘经纶,他则找了一个女人帮他出手……从此,秦国爱惶惶不可终日,只要有风吹草动,他就吓得魂不附体。
游强波同秦国爱打完电话后,心里的压力并没有丝毫减轻,相反还加重了。秦国爱一身匪气,平日里跟他说话雄赳赳气昂昂的,今天却判若两人,气息明显不足,最后那几句表态有气无力,显然是心虚胆怯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这时,他的电话响了,是个陌生号码,本不想接的,想想还是接了。
对方忙不迭地说:“游书记,您好,是我!”
游强波闷声问:“你是谁呀?”
对方说:“我是小官,国土局的官正品。”
“是你小子呀,搞什么搞,换号码了?”
“报告首长,刚换的!”官正品声音清脆,字正腔圆。
游强波笑骂道:“常换号码的人,不是欠钱债,就是欠情债,你小子兴许干了什么缺德事,换号码逃债躲债吧?”
“亲爱的首长,冤枉啊,我家附近电讯基站信号不好,就换了移动公司的号码。”
两人一番嬉笑之后,游强波习惯性地打官腔道:“说吧,啥事?”
官正品的声音立即降下来,说:“游书记,市里几块高尔夫球场地皮审批的事,好像有人在暗中调查。”
游强波一惊,马上打断官正品的话,说:“电话里不方便,马上就要下班了,半个小时后,你开车过来接我。”
官正品放下电话,心里冷笑:用原号码打过去,手机打爆了都不接,一个陌生电话就乖乖地接听,说明游强波日子并不好过,甚至成了惊弓之鸟。官正品往“兄弟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今晚凡尔赛宫大酒店哥们聚会,重量级神秘嘉宾出席,不见不散!
天已断黑,游强波拎上手包,慢腾腾下了楼。
官正品候了一阵子,笑嘻嘻地迎上来,接过游强波的手包。
车上二人无话,各自想着心事。官正品看过市政府下发的文件,全面整治全市高尔夫市场,无需看文件的具体内容,他也清楚市政府想干什么。当年,几家公司巧立名目拿地,他是经办人。当时,中央有文件,禁止审批,但最终还是批了,他佩服游强波的能耐和胆识。
“游书记,香港寰球国际的蒋老板来过电话了。”官正品率先打破了僵局。
游强波连咳了两声,说:“他说什么来着?”
官正品说:“蒋老板倒没多说什么,只是问候了几声,还说要我代问您好呢。”
游强波疑惑道:“就这么简单?”
“哟,我差点儿忘了。蒋老板说,要我们多多关照他们银滩国际实业,估计是听到什么风声了。”
这正是游强波所担忧的,蒋孝祖不直接找他,通过官正品传话,实际上是给他敲警钟:银滩国际实业必须保下来。
眼下,这块地成了十足的烫手山芋,如果保不住这个项目,就不只是山芋烫手那么简单了。当年,游强波领着官正品等人到香港实地考察,美食、美景、美女,还收了蒋孝祖30万元美金,按时价比,价值人民币300万元,倘若姓蒋的翻脸,就此一笔,他的下半辈子也得在牢里度过了。
银滩国际地块的审批问题,正值黄木青和候任书记新老班子交接之际,游强波瞅住了这个空子,电话里跟黄木青沟通了几句,就把这事给办了。
妈的,我怎么这么糊涂呢?
头开始疼了!这个毛病已经有一段时间,遇上棘手的事情就会疼,一疼就疼得要命。
“小官,这几天我好像感冒了,头晕脑胀的,帮我找个地方弄一下。”
官正品将车开到一家理疗店,只半个钟头的针灸,游强波就精神抖擞起来。
天黑透了,游强波看了一下手表,示意官正品可以走了,他自己回家。他一心想见方雅丽,这个魅力无穷的美女,一天不见,他就馋得要命。
“游书记,晚上的活动都安排好了,就在凡尔赛宫。”官正品的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游强波笑骂道:“你小子,耍什么花招呀?”
官正品狡黠地呵呵几声,说:“游书记日理万机,平时见一面多难呀!今天不是周末吗?兄弟们都盼望着跟您聚聚,叙叙旧,就这么简单。这件事,我已请示过聂主任。”
游强波嘴角扯动了一下,说:“既然大伙都来了,还愣着干啥,出发呗!”
官正品脸上笑开了一朵花,一踩油门,奔驰车长了翅膀似的飞了起来,眨眼就到达了目的地。
聂霞笑眯眯地迎在门口,游强波顺手将手包递给了她。
走进凡尔赛宫,等候已久的老部下全体起立鼓掌,跟游强波打招呼,场面相当热闹。他顿时浑身热血滚滚,眼角有点儿潮润了。这种感觉久违了,他跟大伙一一握手寒暄。
老部下众多,国土的、规划的、招商的、劳动部门的。
走完这道程序,游强波回看官正品一眼,说:“哎,公安的老王,还有检察院的老关他们……”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
官正品看出了端倪,从兜里掏出手机,假装生气道:“狗日的,咋回事,我催催看。”
游强波止住官正品,招呼大家入座,微笑着朝各位扫了一眼,说:“今晚我们不谈工作,也不谈家务事,只管喝酒,好不好?”
众人齐声鼓掌应和。
酒会气氛很好,觥筹交错,笑声朗朗,大家争先恐后地向游强波敬酒,他是来者不拒,只要有人敬就喝,几轮过去,他有点儿招架不住了。
聂霞一直观察着游强波的一举一动,见他的舌头好像短了一截,说话没平日利索了,便装模作样地替他挡了几杯。
聂霞想,喝到这份上恰到好处,最好别让游强波喝醉,到时候大脑皮层兴奋起来,就不怕他不开口说些事情。
聂主任挡驾,大伙知趣,转移视线,相互敬酒,热闹的气氛一点儿也没减少。
游强波脑袋里面嗡嗡地叫,开始有了反胃的感觉。他抬起手,朝下压了压,大伙立刻安静下来。
他大着舌头说:“机、机、机会难得,我、我、我说几句吧。在座的各位都是各条战线的精英,平日都忙,聚在一起挺不容易。但是,就是再忙,亲情友情不能忘啊。”说着摸了摸胸口,“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大伙,这就是时间累积下来的真感情。小官安排的这个饭局,说明他有心,我在这里先行感谢了。不过,谁都别争,这顿我私人请了。聂主任,辛苦你办一下。”
有几个人抢着要买单,被聂霞用眼神止住。
酒会结束,食客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满口酒气。
聂霞将游强波扶上车,开出一段后,问:“今晚去哪儿?”
游强波耷拉的脑袋竖了起来,语气软绵道:“还是去我那儿吧。”
聂霞听出来游强波的话中话。今晚这顿酒会,场面看似热闹,却没达到他的心理预期。“群英会”有些年头了,几乎每年一会,聚会的地点相当隐秘。游强波再三说过,哥们私下里聚一聚,一定要低调,否则,他就不参加了。可是,官正品却挑了个挺扎眼的地方,依照游强波谨慎多疑的性格,会断然拒绝的。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欣然赴会,看似风雨不惊的细小变化却能说明问题,游强波已经日薄西山,眼下只要能抓住人,其他的就不管不顾了。
路上车少,十分钟不到就到了游强波的一处隐秘住所。
游强波显然喝多了,两条腿几乎不管事,下车的时候,整个身体压在聂霞身上,压得她腰都要断了。
聂霞架着他往屋里走,两人步履蹒跚,几次差点儿摔倒。
相互搀扶着进了屋,游强波口齿含糊地说着什么,大概意思是让聂霞扶他躺到沙发上。
聂霞气喘吁吁地安顿好游强波,浑身已是汗津津的,转过身,准备去浴室洗洗,就听见身后“呜哇”一声,游强波井喷了。
聂霞皱起眉头,厌恶地瞥了他一眼,找来拖把,把地面清理干净。
刚忙完这些,游强波突然捂住胸口,痛苦地呻吟起来,紧接着大声喊叫。
聂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慌忙跑过去看。
只见游强波蜷缩成一团,脸色发黄,额头上冷汗直流,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聂霞从没见过这种突发症状,吓得不知所措。
游强波一只手在空中抓狂,颤抖地喊道:“我心脏病发作了,快,快,快……”
聂霞慌忙拿起手机,想都没想就要拨打120。
游强波哀求地责备道:“谁让你惊动医院,我告诉你急救方法。”
游强波让聂霞打开茶几抽屉的小药箱,找出硝酸甘油瓶子,取出四粒小药丸,压在他的舌头下面,然后把他的身体平放躺着,解开其裤带。
聂霞照游强波说的做了,果然有效,游强波的病情很快得到了缓解。一会儿后,他便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呼噜声震天响起。
聂霞狠狠地眦了他一眼,在心里诅咒道:睡死吧,最好永远不要睁开眼睛,免得害人!
担心游强波醒来后找她,聂霞没敢睡到卧房里,而是裹了一床毛巾被,靠在沙发的另一头,一会儿也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聂霞被一阵叮当声吵醒。
满屋的油烟味,聂霞咳嗽了一声,似醒非醒。困得不行,她还想睡一会儿。
游强波系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笑容满面地说:“赶紧洗漱一下,饭菜马上就好了,就差一个你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炒蛋。”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煮、炒、炖、煎,各种菜肴都有,聂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游强波的厨艺还真不赖。
游强波给聂霞盛了小半碗汤,笑眯眯地说:“来,来来,土鸡炖墨鱼,大补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聂霞看着游强波毛发不多的脑袋,仿佛见到一条摇尾乞怜的老狗。
游强波端起两杯茶,递给聂霞一杯,说:“我们以茶代酒,干杯!”
聂霞端着茶杯发愣。
游强波深情地凝视着聂霞,声音发颤道:“不到关键时刻,还真看不透一个人,哪怕是在一起生活了一辈子的夫妻。”
游强波说这话的时候,脸侧了一下,聂霞发现他的眼里泛出了泪光。
“丫头,昨晚,如果不是你在我身边守着,恐怕我这会儿就跟汪市长到那边搭班子去啰!”
汪市长是上个月二十五号晚上八点钟去世的。前些年,他老说胃部不舒服,工作上的事忙起来就没怎么在意,吃些镇疼的药物顶一顶就过去了。实在顶不住了才到医院检查,才发现已到了肝癌晚期,没过一个月就撒手人寰。
聂霞故意噘起嘴巴,娇声娇气道:“您别那么吓人好不好。心脏病关键在于自身保养,不过,酒是不能再喝了。”
游强波摸了摸发光的脑袋,叹息道:“人固有一死,死也没啥了不起,就是闭眼之前不要留下什么遗憾。”
一顿饭才开吃,游强波就啰里啰唆地说了一大通,除了说汪市长死的事能听懂,其他的,聂霞越听越糊涂。她心想,这只老狐狸,死到临头还那么贼,他心里在想什么?他若不说出来,我还真没法猜透!
一股无名火从聂霞肚子里冒了出来,她脱口道:“您说了半天,到底是啥意思,搞得我云里雾里的?”
游强波一把握住聂霞细嫩的手,激动地说:“丫头,我想娶你!”
聂霞猛地将手从游强波肉鼓鼓的手掌心抽出来,“咣当”一声,手边的汤碗打翻在地,汤汁溅得到处都是。
聂霞自己都吓蒙了,这不是她平日的性格!瞬间她就定下神来,连忙说:“对不起,我这就收拾好!”
她拿过拖把,三下五除二将地面处理干净。
跟在游强波身边多年,他的婚姻状况聂霞最清楚不过,只要他点头,他老婆夏敏会毫不犹豫地跟他挥手说“拜拜”。他们夫妻二十多年,一直是吵吵闹闹的,夏敏早就对游强波失去了耐心和信心,两人之间,几乎只剩下仇恨。
游强波突然求婚,绝对不是良心发现,以此弥补这些年她默默奉献那么简单。昨天晚上的“群英会”,她就看出跟往年的氛围有很大的不同。到的人少了不说,重量级的一个都没露面。很明显,游强波差不多快成孤家寡人了。
顺着这个逻辑推理,游强波求婚是假,绑架她是真,众叛亲离、孤军奋战之际,他是想用婚姻的名义将她套牢,让她一如既往、死心塌地替他卖命。
一阵冷风吹来,聂霞拿筷子的手抖了一下。
游强波满脸笑容,说:“丫头,确实有些唐突,让你没有思想准备。”
聂霞看了游强波几眼,脸上露出微妙的微笑,她给游强波夹了些菜,抬起眉头说:“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您容我想想好吗?”
游强波呵呵一笑,说:“不急,想好了再回话也不迟。”
这段时间,杨彪一直处于亢奋之中,他真信了那句话:奇迹是人创造出来的。滨海市经济技术开发区以超常规的速度在推进,入园项目蜂拥而至,几乎每天都在演绎着神话般的故事。尤其是引进了全球化工巨头德国企业巴斯夫,让外资打消了投资滨海市不安全的疑虑。
能有这样的大好局面,他真心感谢肖郁这位智慧的实干家。
肖郁的爆发力惊人,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就让市经济技术开发区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在全国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滨海市的名声也越来越大了。
可是,高尔夫球场占地的事情已经是火烧眉毛了,这个问题一日不解决,经济技术开发区园区规模扩大的事情就会受到制约,千辛万苦谈妥的项目就会因黄金地段的土地问题搁浅泡汤。眼下,全国各地频出重拳整治高尔夫,滨海市却迟迟未动,肖郁三番五次催促他当断则断,千万别再犹豫,可杨彪那边看不出动静。
杨彪心里也急,可光急不行。治理高尔夫球场占地问题,如同治病,倘若开错了药方,不但治不了病,还会治死人。滨海市高尔夫球场占地问题形成的原因很复杂,牵涉到省委现任班子成员,他不得不慎重。于是,连秘书都没带,上午九点多钟他就坐高铁直奔省城。
走进省委书记办公室,刘书记满脸笑容地握住杨彪的手,说:“怎么样,当初给你推荐的那匹马还好使吧?”
刘书记一见面不说别的,直接就聊肖郁,杨彪多少有点儿意外,嘿嘿几声,幽默道:“刘书记,他属虎呢!”
刘书记给杨彪泡了杯茶,笑着递给他,说:“你不也属虎么?你们滨海市委班子里头有三只老虎,有点儿意思啊!”
杨彪眯起眼笑道:“后生可畏,刘书记,您慧眼识珠!”
刘书记没笑,语气不轻不重,说:“他跟那个叫方什么来着的女孩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一问,杨彪愣住了。上次,他很认真地跟肖郁说过那件事,不知道这小子把手续办妥了没有。
他喝了口茶,平静地说:“他俩是一对恋人,真心相爱的。”
刘书记脸色缓和下来,说:“既然是这样,我就放心了,肖郁的任命文件马上下发,任命他为滨海市委副书记、滨海市人民政府代市长。”
杨彪接过话头,说:“我作为市委书记、市人大主任,提议立即启动法律程序,依法任命肖郁为滨海市市长。”
刘书记点头说:“你俩搭班子称得上是黄金搭档,省委期待你们在滨海市大干一场!”
杨彪瞅准时机,向刘书记汇报了滨海市高尔夫球场占地问题。
刘书记听完后,说:“整治全省高尔夫球场占地问题专项工作由省纪委领导,专案组成员即日到位,赴滨海市开展工作,实行内紧外松控制。请滨海市委、市政府积极配合。”
杨彪连忙表态,说:“坚决执行省委的决定!”
刘书记又说:“时间过去一年多了,那两起命案至今还没有破获,我已责成专案组借这个机会深入调查,发动群众寻找蛛丝马迹,早日破案。”
谈话结束,杨彪一刻都不敢耽搁,抓紧时间往回赶,一个多小时后,他就出现在滨海市高铁出站口。接站司机告诉他,肖副市长一道过来了,就坐在车里。
心里想谁就是谁,杨彪拉开车门,肖郁一句话没说,递过来一份材料:市信访局关于接访向阳村群众代表情况的汇报。厚厚的一本书,一百多页。
杨彪只翻看了几页就告诉司机,直接回办公楼。然后,他拨通了市委秘书长的电话,通知市纪委书记、市政法委书记,二十分钟后到他办公室召开紧急会议。
紧急会议气氛非常沉闷,开了窗户还感觉缺氧。会前,杨彪一脸严肃地宣布保密纪律:会议内容仅限今天参会人员掌握,没有授权,不得外传。
不知政法委书记怎么回事,一脸的焦躁不安。杨彪提出打黑除恶方案,他两次插话,说是不是请游书记过来一起商量。
杨彪很不高兴地看了他几眼,政法委书记这才打住了。
肖郁明显感觉到,这次会议杨彪有意回避了游强波。
会议原定开一个小时,结果开到天黑才结束。肖郁回到办公室,老规矩,一碗方便面对付。他一边吃,一边看自己亲手整理的市委常委包片调研情况的材料。
泡面吃完,材料才看了三分之一,他感觉部分内容还没写到位。杨彪约他明天抽时间聊这个问题,他得利用晚上的时间把材料补充完善。
这次分片调研的时候,肖郁主动要求包郊区,他只带了秘书就直奔乡下。
一路走下来,触目惊心。调查发现,部分干部所谓密切联系群众,就是密切联系领导,跟企业老板、饭桌牌桌打成一片,老百姓的事,能拖则拖,能少管尽量少管,或者不管,懒政、庸政、腐政现象在一些地方表现突出。
肖郁还发现,个别乡镇存在官商勾结,黑与商勾结,官、黑、商构成利益链的问题。
肖郁通过五里乡的那位副乡长,重点暗查灏华砂石公司,发现国土、规划、公安等部门领导家属或子女都有入股,公司第一大股东就是秦国爱,占有百分之六十的股份,他养了一帮打手,牢牢控制着企业,郊区挖砂业务几乎由他们垄断,往往低价中标,滥开滥采。
肖郁走访伍镇向阳村,核实村民代表上访时检举揭发副镇长秦国爱的一系列问题,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告诉他一个惊天秘密:秦国爱原是游强波同母异父的兄弟,秦家人在当地就是一霸。
这个意外发现让肖郁脑洞大开,继而很快绘制出一张网络图:某个位高权重的人物站在图的中央,像盘丝洞里的蜘蛛精,从他身上吐出无数条丝线,秦国爱像只奋力奔跑的大蜘蛛,将一些人牢牢网住;网络边沿,一串串的小蜘蛛爬来爬去。
肖郁坐到电脑前,将网络图补充到了材料里面。
第二天早上,肖、杨二人如约在办公室里碰了头。
肖郁打开文件包,将昨晚加班补充的材料递给杨彪。
本次调研,肖郁从黑社会性质集团强取豪夺、刑事案件、邻里纠纷等方面进行综合调查。归纳起来,近三年,郊区发生刑事案件两百一十六起,命案十六起,死亡二十三人,刑事案件以年均百分之三十八的速度上升,居全省各县级机构恶性刑事案件发案率前三名。
黑恶势力组织结构严密,内部分工细致,不断向集市、车市、债市、宾馆、酒店、娱乐场所渗透;出现了一批酒霸、菜霸、米霸、鱼霸、肉霸等;开设地下赌场、放高利贷、利用宾馆、KTV、洗脚城、发廊等卖淫嫖娼。少数素质不高的政府官员同黑恶势力搅在一块,充当他们的保护伞。
杨彪震怒了,说:“简直无法无天!”
肖郁看了他一眼,接着往下介绍情况,说:“郊区伍镇副镇长秦国爱深度涉黑,网罗了一批打手,以公司名义控制部分行业,成为当地一霸,手上还负有命案。”
杨彪打断肖郁的话,问:“老百姓为什么不告他们?”
肖郁说:“怎么没告?政法部门抓了人,判了刑,实际上顶罪的都是小喽啰。”
杨彪眼睛都直了,说:“还有这事呀?”
肖郁目光迎上去,一字一顿地说:“种种迹象表明,秦国爱背后有强硬的后台。直白地说,某个位高权重的领导在给他们撑腰!”
杨彪目不转睛地盯着肖郁。
肖郁将刚点着的香烟摁在烟灰缸里,脸色凝重地说:“有人反映,秦国爱是游副书记的表弟。”
杨彪眉头皱了一下,目光直逼肖郁,问:“你还有什么新发现?”
肖郁“哼哼”两声道:“他俩还不是表兄弟关系那么简单,而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弟!”
杨彪嘴巴张成了大号的“O”字。
肖郁一脸怒气道:“秦国爱连高中都没念完,一个晚上就脱胎换骨,由农村户口变成了城镇户口,然后招工、提干,当上了正科级副镇长。”
肖郁喝了口茶,认真地看了看杨彪,说:“有件事,憋在肚子里好几天了,担心说出来会影响你的情绪和判断。”
杨彪微笑道:“我不是说过嘛,有什么话别藏着掖着的,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就是了。”
肖郁声音颤抖地说:“还记得那场车祸吗?”
杨彪搂了一下肖郁的肩膀,说:“到现在都没有破案,我们愧对亡灵!”
肖郁眼圈红了,咬咬嘴唇,说:“杨书记,撇开当事人的身份,我以一名共产党员的名义,实事求是地向组织汇报该案追踪最新的进展情况。”
杨彪紧紧握住肖郁的手,说:“组织上相信你公私分得清楚,不会把个人情绪掺杂到工作之中。”
肖郁脸上露出了笑意,汇报两桩命案最新调查侦破情况。
市郊区公安局的一位副局长,两年来一直在进行秘密调查,找到了部分线索。最近,他们分局搞了一次突击行动,抓获了一批“混混”,其中有名瘾君子在灏华公司干过安保工作。据那人交代,秦国爱策划了“灭门命案”。那人反复声明,自己只负责对丁琼行踪的盯梢,没有直接参与凶杀。他还提供了一条重要信息,“灭门命案”是秦国爱某位当大官的亲戚指使的,新华集团总经理刘经纶死亡案也是秦国爱一手策划的。
杨彪问肖郁:“你同秦国爱他们有什么过节没有?”
肖郁苦笑地摇头。
杨彪陷入了迷惑。
肖郁提示杨彪,那年,新华集团环保案件引发的塌方式腐败案,到了检察院突破的关键节点,总经理刘经纶突然死在医院里,而且跟“灭门命案”几乎同时发生,不排除两者之间存在着某些关联。
杨彪眉头紧锁,说:“你是说……”
这件事,肖郁琢磨已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如果他的推断成立,能把两件大案做得如此天衣无缝的人,必定具有超常的资源控制能力。说白了,此人地位一定非常高!
肖郁说:“只要逮捕了秦国爱,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
杨彪急切地问:“秦国爱归案没有?”
肖郁问过此事,公安部门提供的消息说,秦国爱已有几天没露面,车站、码头、公路监控录像显示,秦国爱逃向了我国西南边陲方向,公安部门已经发布网上通缉令了。
杨彪点头说:“我马上同省政法委沟通,争取国家公安部支持,防止秦国爱逃往境外!”
肖郁汇报完,从杨彪办公室出来,在过道上遇见了聂霞。
“肖市长,您好!”聂霞停住脚步,热情地跟肖郁打招呼。
肖郁看了她一眼,点头笑了一下,说:“你好!”
聂霞很有礼节地避让在一旁。
听着身后高跟鞋哒哒哒的节奏,肖郁忍不住回头看了聂霞一眼。
在肖郁眼里,聂霞是个另类的女性,甚至还有几分神秘,前后对她的看法,反差不小。刚认识她的时候,怎么看她都不顺眼,主要是聂霞同游强波走得很近,两人的关系似乎超过了一般的工作关系。然而,经历过一件事之后,肖郁完全改变了对聂霞的看法。
那次遭遇车祸之后,聂霞同方雅丽结伴到过医院几回,不知道什么缘故,聂霞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身上。当时,他浑身疼得难受,没想那么多,后来发现,聂霞对他的关心一点儿也不亚于方雅丽,这就让他有些奇怪了。那天,他拄着拐杖下楼,想呼吸一下室外的新鲜空气,就坐在住院部楼下的条椅上,悠闲地看着远方的天空。当时,空气有些沉闷,蜻蜓在头顶上飞来飞去,感觉要下雨了。一阵狂风吹来,一团黑云盖住了半边天。他慌了神,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往楼里走。顷刻之间,暴雨瓢泼似的往下泻。
忽然,他的胳膊被人搀住了,头上的雨小许多了,一缕女人的体香飘了过来。他吃了一惊,赶紧掀起盖在头顶上的东西,发现是件外套。帮他的人是聂霞,她浑身都透湿了,雨水瀑布一般顺着她的发丝往下流,丰满的胸脯紧贴着他。他下意识地推了聂霞一把。
“肖市长,您别动!”聂霞一弯腰,背起肖郁就走。
回到病房后,聂霞将头部、面部上的雨水简单地擦了一下,打开衣物柜,帮肖郁换上了干衣服,将湿衣洗干净,晾在阳台上。
“哈欠!”聂霞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红着脸说,“肖市长,不好意思,没吓着您吧?”
肖郁歉意地说:“没事,看把你淋的,你赶紧回家换衣服吧,小心感冒了。”
“那好,我先走了。”聂霞刚走出几步,回过头笑了笑,“方雅丽这几天出差,叮嘱我抽空过来看看您。”
仿佛冷雨的寒意从躯体里掠过,肖郁打了个寒噤。
聂霞脸色淡定沉稳,语气柔和地说:“肖市长,我和方雅丽是无话不说的闺蜜,就像亲姐妹。”
肖郁脸上的肌肉松弛了下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几个月时间,聂霞经常出入医院,看望并帮他料理生活上的一些琐事。他发现,聂霞的眼睛总是扑闪扑闪的,好像有话要对他说。
一天晚上,聂霞帮他按摩腿脚,神情显得特别低落。按摩完,她一声不响地匆匆离去,肖郁溜到窗前朝外看,发现她不停地抹着眼泪。
从那以后,肖郁从心里接受了聂霞: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笑起来脸上阳光灿烂。这姑娘本质挺不错的,看来是自己误会她了。
身后的脚步声停住了,肖郁不禁停下步子。回过头的时候,正好同聂霞的目光碰在一起,她好像有什么话要说给他听。可是,她的嘴唇抿了抿,欲言又止。片刻,她转身离去,脚步有些慌乱。
肖郁满腹狐疑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照片和一封信。
翻看照片,上面是一男一女,二人一丝不挂地纠缠在一起。
肖郁仔细辨别那女的,觉得很眼熟,想了半天,才记起她是一名芭蕾舞演员。几年前,外省的一个芭蕾舞剧团来滨海市演出,他陪同游强波接见过全体演职人员,观看了首场表演。他记得这个女演员叫毛妮雅,长得非常漂亮,一双水晶似的眼睛,看人时不停地转动,仿佛要摄走人的魂魄。
照片上的男主角是游强波!
肖郁看了几张,鼻子哼了一声,扔在一边,拿起了那封信。
这是一封举报信,举报游强波道德品质败坏,生活作风腐化堕落,利用职务奸淫玩弄女性,嫖宿妓女;大肆收受贿赂,数额特别巨大。
信中列举了送礼人的姓名,金额共计5600多万元。重点陈述了他近五年来的受贿情况,其中收受新华集团总经理刘经纶的贿赂共计1813万元,最后一笔300万元。
举报信上还说,游强波涉嫌为黑社会充当保护伞,有操纵两桩惊天命案的重大嫌疑。
很明显,有人在向肖郁提供游强波犯罪的线索!
肖郁脑袋里立刻跳出两个问题:这些东西的真实性有多大?举报人是谁?毕竟,现在PS技术发达,什么图片都可以移花接木,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其次,举报信列举游强波收受贿赂,给黑社会当保护伞,操纵两桩命案,并没有直接的人证物证,连举报人用的都是“可能”等字样,一看就是猜测。
但是,既然有人举报,那就有这种可能,所谓无风不起浪啊!只是,举报人到底是谁呢?能打开他办公室房门的人只有自己的秘书、保密局专职保密员和负责保密工作的聂霞,总共不到五个人!
采取排除法,肖郁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聂霞身上。
令人费解的是,聂霞同游强波关系那么密切,她为什么要举报他?即使举报游强波,她为什么不向市委书记或市纪委举报,而选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