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季节在接力 我要逆风而行
立春
为了这位叫雪的姑娘
我们都等白了头
这是整个北方的一场苦恋
苦恋，未必会结果
苦恋，就是结果
这就是北方的宿命
城市，或者村庄
从未像今天的早晨
如此惊艳，走进一幅中国画里
令人觉得眼前，风景已经多余
白色，需要这么一次宣言
以留白的名义
为北方中国化妆
这正是雪与大地的情怀
你可以触摸到
白雪皑皑下
大地深处滚烫的心
一个美好的春天
总是在最寒冷的季节发生
这是每一粒种子的使命
如同婴儿睁开睡眼
世界，变得新鲜、生动
在响亮的啼哭声里
冬去，春来。
2015.2.4草
2015.2.7改
星宿
坐在黑暗
一朵安详的莲花里
想象我在宇宙中的位置
如微尘，欢快地飘荡
每一颗星宿
都匆匆而过
化作人间一万年
我的眼睛在闪烁
胸中潮起潮落
除了我，还有谁在心跳
我想到了云
泪与雨，本是同根
屋檐下的滴答
让时间源远流长
大地深处
那些曲曲折折的血管
就是河流的雕塑
情绪和心跳，是翻飞的浪花
生命就盛开在浪尖
在一瞬间灿烂
在一瞬间凋谢。
2015.5.20
你与月
在太阳沉睡的时候
世界，需要一位叫月亮的女人
守夜。
如果愿意
整个夜晚
可以属于你
以及，一位叫月亮的女人
陪伴。
因为，我们常常
在白天走失
在夜晚才能找回自己
独处并不是孤独
你可以举杯邀月
她会梳理
白天凌乱了的情绪。
嗯，这一轮月
相照千年
每一次升起
都是初恋。
这就是人类
以诗性的名义
与月亮的相处方式
——在阴晴圆缺里
看清自己
悲欢离合的倒影。
2015.5.23
惊弓之鸟
一只鸟
在城市的空地觅食
我以占领者身份
向小鸟示好
小鸟惊飞了
我背着行囊
走进树林
我以占领者身份
向林子呐喊
小鸟惊飞了
一只鸟
无论在城市
无论在林中
它的巢都危机四伏
一只鸟
无论或清脆地鸣啾
或结伴斜飞
它的警觉和恐惧
都在瞳仁里
所有在城市筑巢
在林中筑巢的鸟
都是惊弓之鸟
这就是一只鸟
挥之不去的出身
它每次惊飞的背后
都潜伏着一张充满杀机的弓
今天，我们失去了小鸟
明天，我们的好友是谁？
2015.5.25
飞鸟和鱼
鱼翔浅底
鸟在穹顶
我在之间
我们各就其位
我们相互为邻
置身这样一幅图景
我会感动
飞鸟和鱼也会感动
鱼儿在水里
这就是鱼的自由
飞鸟在天空
这就是鸟的自由
我在飞鸟和鱼之间
这是我的自由
感谢上帝
这就是最好的安排
和飞鸟与鱼相处
我就要思考我与它们的关系
这真的很难
就如同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只陶罐
鱼被想象于其中
而我要想象鱼如何上岸
与陶罐一起
变成了图腾
飞鸟也一样
在天空中飞翔
这是它最舒展的自由
由此想到囚笼
鸟被想象于其中
而我要想象鸟的挣脱
助它越狱而飞翔
我回到笼中
2015.7.4
我在等天塌下来
杞人忧天
外婆是杞人
外婆的小脚追不上我时
总会说
天要塌下来了
赶快回来吧
嗯，外婆的天要塌下来了
我要乖乖回到外婆的怀抱
这就是外婆的天
小脚外婆挟天
战胜了我的童年。
这是在外婆的翼下
留给童年的
半睡半醒的一个梦魇
并在
天要塌下来的
提心吊胆中
我渴望有一双
助我逃遁的翅膀
直到，外婆去世
杞人的天塌了
外婆的天还在。
一个最恐怖的故事
与美妙的童年
就这样相撞
直至，我
终于成长为一名
老奸巨猾的成人
仍然习惯于
把天塌下来，视为
人类瞳孔里
最黑暗的瞬间
一颗巨星
划过我们战栗的心灵。
于是
为了纪念杞人
为了纪念伟大的
可以一手遮天的外婆
为了纪念最黑暗的某一天
让我们的双目
举起火把
照亮夜空
在对峙中
我在等天塌下来。
2015.7.9
万物中的我
（一）
生命在征服生命
生命在掩埋生命
生命在赞美生命
生命比邻生命
这是一幅万物的置景
由上帝和祖先预设
如同幕布一样的星空
你我在前赴后继地闪烁
（二）
我每天在静候夜晚。
在万物呼吸的起伏中
我独醒
我与夜是一场长叙
从生命的拔节、盛开、凋谢
直至腐朽
生命就是如此
一个生命在谢幕
另一个生命拉开序幕
（三）
拥有一双翅膀
这是我的夙愿和遗言
这是我与生命的相约
我必须让生命飞翔一次
让体内每一个僵硬的细胞
不再矜持
并在舒展而欢快的一瞬间
羽化……
这是万物的最好结局：
生命旅程中
必须有一次插翅而飞。
2015.7.12
祖先的村庄
伫立在如此衰老的村庄
令我的时间和心跳
同时慢下来了
顺便想起了祖先
洞穴生活
也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埋藏
背叛者的荒冢
已无人问津
杂草与野花在舒展生长
那些秘密埋藏其中
前世的预言
正在不可抗拒地应验
子孙们行走在不归路上
村庄被旁落
农耕的故事蒙上
败落的尘土
黯淡无光
妖艳的浪花
在潮头
昙花一现
鸡犬相闻的村庄
太阳照样升起
我已渐行渐远
直至望不到炊烟
诗词里的村庄
仍然是这样
祖先的村庄
记忆已模糊成一片
2015.8.28
万众矫情
在万众矫情的时刻
云，成为搅局者
夜幕，纯粹变成一块索然的幕布
所有的道具
被雨揭穿
雨，与夜
是中秋的置景
你的心情
正在了断这个夜晚的命运
雨，阻隔了你望眼欲穿的故乡
还有归途
这个季节，雨
代表了一种低落的情绪
这样的愁
也是一种源远流长的矫情
千万种愁
汇聚成矫情的美丽
这个时候
蓦然可见
那些愁，那些矫情，那些美丽
在风吹雨打中
在散落的宣纸片段里
连同你我，一起
流放到
诗词的故乡
2015.9.9
玻璃的城市
我被包围在夜色里
这是夜的力量和魅力
音乐以一种快感的方式
融入夜色
音乐，已灵魂出窍
瞧，那些攒动的人头
变成了抽象派
或者走得更远的作品
我不想重复简单的节奏
因为，所有的波动
可以简化为一种原始的节奏
而，我们随之起舞
这是祖先的专属
我们属于祖先的子民
但，我们堕落到了
很深很深的深渊
这是一条不归路
我已经搁浅
在这起伏不定的时节
没有谁能占领我的世界
或者坠落
或者升腾
那都是
与未来与过去的
倾心相约
不要停留在
或明或暗的
不确定的世界
我们被卷入其中
我们要走多么漫长的路
才能通往一个
也许早已熟知的村庄？
这就是一个村庄与一个城市
在今夜的遇见
在川流不息的灯火里
你不朽的造像
未必是我熟悉的面孔
那就让我们彼此走失
在今天
2015.9.13
呓语
（一）
我与我相约
不再携带灵魂。
我与灵魂，走失
然后，彼此开始追寻
就这样，我
一具躯体，徜徉在街头
惊讶地发现
所有人和我一样
与灵魂走失
然后，彼此在追寻
（二）
华灯初上
城市开始盛装
美丽，就这般登场
美丽，已经不起推敲
美丽，无须天生丽质
美丽，与灵魂失散
然后，彼此在追寻
（三）
我与家乡很远很远
我是一步步离它而去
投奔到一个叫城市的地方
这是一个村庄
与一座城市
之间的距离
我知道，我与家乡已经失散
然后，彼此在追寻
2015.9.14
人间
一万种人
带着一万种世俗面孔
穿梭在熙熙攘攘中
哪怕是一闪而过的虔诚
我们的灵魂
都会渐入佳境
到底谁在人间？
脚步徘徊
难以割舍
红尘是穿不透的屏障
我们就是红尘中的一粒
摇摆在两扇门间
有时，也会找不到去向
即使有无数条通途
依然会走入迷途
谁是那只著名的羔羊
在彷徨中
等待一颗流星划过
光芒化作灰烬
黑暗如期占领
每一寸干裂的土地
在等待天赐甘露
令所有的供奉者，被供奉者
都回到人间
世界重归宁静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读《人的宗教》感悟
2015.9.16
我要去拜会一座山
我要去拜会一座山
与之相对
举杯相邀
我要学学山的定力
一万年不动
看好动的人类
忙来忙去
如同堆积木一样
堆砌，崩塌，再堆砌
重复一万年积木游戏
我要去拜会一座山
与之相对
举杯相邀
我要学学山的不语
一万年不说
看聪明的人类
争来争去
把一个道理
纠缠成一万种道理
我要去拜会一座山
与之相对
举杯相邀
我要学学山的淡定
一万年不惊不怒
看敏感的人类
大喜大悲
把自己折腾成
一根脆弱的芦苇。
2015.9.18
重返马背
（一）
这是夜色降临的前夕
太阳余晖下
盛装的金色大地
一匹白马
从童话里走出来
它的恬静如少女在窗前
就这样久别重逢
我们相对，而不语
摸着它的项颈
感受相互的体温
老友之间的问候就是这样
这，胜似千言万语
安静地听对方心跳
这是恋爱的感觉
（二）
天高地厚
天地之间
我在马背上
胜似云中漫步
地平线梦幻般升起
一匹白马站立在黄昏
留下了不朽的塑型
在马背上，代表了一种生活
我能真实感受到
祖先在马背上飞驰而过
变成一团背影
这是白驹与时间的传说
然后，时间老了
速度被一种叫电的怪物
以及怪物附体的怪物
带走了
（三）
马背上的英雄
急骤的马蹄声
渐隐渐现
这个时代和之后的时代
都已奔向陌路
我必须滞留在马背上
让时间慢下来
让风潮呼啸而去
我已重返马背
在高高的马背上
如同站在山巅眺望
这不是物理意义上的高度
这是一匹马
带给你的高度
这意味着，从这一刻开始
骑士，与骑士的灵魂
一起复活了。
2015.9.26
面壁
假如面壁十年
我与壁相对
世界与我相忘
我还会想些什么？
我与壁相对
这不是对峙
此刻，我的世界
剩下我和壁
我闭上眼睛
一万年往事穿过
我要清空
只留下星空
十年以后
我会破壁
我要走下山
变成人间的一块壁
在熙熙攘攘中
风来雨语中
儿女情长中
我还能作壁上观？
2015.10.21
废墟
我们正在亲历
废墟上的历史幻象
幻象下
是一片风吹雨打过的战场
这是一代代的折返与轮回
杀戮、呐喊、热血澎湃
使历史变得绵延起伏
不再如河流
在某些流段中的平庸表现
所有卑微的人
卑鄙的人
目空一切的人
逃隐的人
被颂扬的人
都无一幸免地魂归大地
别无选择地、前仆后继地堆积成废墟！
而我，被裹挟在历史的幻象中
成为这废墟的一部分宿命
可以是一抔土
可以是枯荣折返的一根草
可以是青衣墨客
可以是执剑侠客。
可以是这堆废墟上出没的幽灵。
2015.10.22
我的重量
当人间寂静
仰望天空
这已经变成习惯
与星星对望
这也已经是默契
目光消失在虚无缥缈中
星际的回音
永远在途中
这一路的奔波
令距离变得遥遥无期
我能看多远就有多远
我能想多远就有多远
这就是自由的定义
自由随时会囚禁
在，我们自己制造的
牢笼与枷锁中
每一朵花的绽放
都在暗喻
生命可以舒展在阳光下
亦可以沉入
心灵的黑暗中
无论如何，脚必须踩在大地上
这是我暂居的家园
在星空下
我一个人
如站在微尘上
这就是一粒地球
在宇宙中的重量
由此，我称出了
我的重量。
2015.10.22
我心中灯火通明
这一双睡眼
光芒暗淡
已无力穿刺
包围在我身边
侵入我体内的夜
这是一种对生命的涂鸦
你读不懂的心思
就沉淀在窗外
随波逐流的灯影里
对阳光的膜拜
从最黑暗处爆发
这更像是一场
关于色彩的战争
每一种色块
都鼓动你的士气
让灵魂飞舞
雪在优雅地装点世界
也可以冰封世界
我要改变
这千篇一律
睡眠或醒来
生活是否可以重置
哪怕是随心所欲
摆脱对生命的废弛
以拒绝
我凌乱的钟表
滞留在三更。
我会不会因此而走失？
在这么重要的时间窗口
张望，或重新选择方向
夜如昼
我心中灯火通明
2015.10.27
霾，这个词
我们，自尊的人
最早，制造了霾
我们是霾的种子
霾，这个词
阴沉沉的
代表了一种势力
在累积
在城市的上空累积
最终，成为城市上空的占领者
抑郁，是霾的性格
在抑郁的天空下
城市变得抑郁
于是
城市的表情变成了霾
城市的性格叫抑郁
这是深秋
小鸟逃离的时刻
空气倦懒
阳光昏黄而无力
再强大的树，也喘着气
伸出呼救的手臂
所有的生命不再仰望天空
天空已没有想象力
天空已失守
而霾，依然在蔓延
无边的霾，浸入
我们的瞳孔，呼吸，心脏，血液
浸入了我们的全部
是的，我们已不可救药地
准备掩埋自己
等待毁灭与重生的轮回
2015.10.28
高处的风景
我坐在高高山岗上
观潮水退去
心跳慢下来
日光下，一片安详
前方一望无边
满眼秀色
风吹草动
令心旗飘摇
这是传奇中的风景
我留在画作里
时间可以停滞
我们一起天荒地老
有时，一生跋涉
抵不上一次瞬间
如果精彩只可偶遇
或者可以捕捉
我宁可选择守株待兔
每一扇虚掩的门
都在酝酿一场长叙
沿着敞开的心扉
窗外望去，繁花似锦
坐在风景中
我成为局中人。
2015.10.29
流放——致曼德尔施塔姆
那个已结了蛛网的年代
流放与枪决
是一种生活方式
仿佛，人可以如野草
枯荣，复活。
充满敌意的世界
恐惧，是一种流行情绪
我先于你宣判，倒下
你会步我后尘
竖起同样的墓碑
血，与旗
是同一颜色，像咒语传颂
雪，不再覆盖大地
自由的风，淤固在
一个政权的庭院
带着腥红的味道
包括盛开的花
都怀着战栗的心
等待明天，以证明我们
还活着。
你我在阴云密布下
行走，无须仰头
头上阴云密布
令人想到风雨大作
枪决的场景，随时发生
一柄枪，仁慈地指向心脏
与枪最后诀别的时刻
我们被整个世界忘记。
一首小诗
是一座城池的废墟上
绽放的一朵花，它是咒语
隐喻了一个夕阳下的王朝
踯躅的背影
而风暴，注定在王的瞳孔中
酝酿
酝酿雪崩时刻。
2015.11.6
绝唱
你远远望去
但无法走进去的
那个世界
是诗词砌成的
还有那些诗词做成的
美丽女子
她们
在水一方
在河之洲
那些美丽女子
柔软的
弱不禁风的
不食烟火的
多愁善感的
或起舞
或横箫
或轻舟
总之，她们在诗词中
所以，你
或推敲
或苦吟
或弄弦
而困入填满诗词的愁城
与花
与柳
与月
一起埋葬
为的就是，那一曲曲
复活了的绝唱？
2015.11.15
冬眠
我蜷缩成一团
我要示弱
我要变成一只小虫
睡很久后
等待泥土松动
每个人，都会
走向深秋与冬至的分界
季节在接力
我要逆风而行
为一枝梅花而倾心
走入棱角分明的冬季
在银装素裹里
北方已入眠
每一棵草，能听到大地心跳
万物在静候春天
2015.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