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帝国落日（一）
窑洞前燃烧的熊熊篝火把暗夜中的三人映照的满面通红，一阵轻风，吹的干柴“噼啪”做响，升腾起无数火星。它们通体透红，像个精灵在伴着烈焰翩然起舞，只一刹那又随着青烟飘逝，在茫茫夜色中，消散的无影无踪…这熊熊的烈焰，这茫茫的夜色，这刹那的芳华，不就是纷乱的历史里，驰骋于战火中的斗士的缩影吗？
羊林枫拿着刚刚烤熟的野兔，边吃边问，“钱伯，为什么岭上只有你一户人家？”，
“哎，别提了，我们钱家庄原本有二三十户，一百多口人，都住在沟对面那片树林后，可司马家…”，那中年人看了一眼羊林枫，又改口说到，“自从元康元年（公元291年）几家王爷混战开始，就陆续有人搬走，去那儿的都有。去年底又疯传胡人要来，吓的剩下的三十来口人，也搬到二百里外的一个叫“檀山”的坞堡里去了。”
“那你怎么不走呢？”，
“我家老母亲有病，走不得那么遥远的路，哎，若大的村子只剩我们娘俩了，到了晚上，实在阴森恐怖，老母亲害怕，我就挖了这个窑洞搬了过来，战乱的日子，苦呀…”
那人刚叹息完，又转脸憨笑到，“不过老天开眼，让我遇上两位贵人。有了这锭金子，我就可以去许昌城里置办一份家业，买辆牛车，将母亲搬进城里享享福…”，
羊林枫看着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脸上质朴又充满甜蜜的笑容，莫名的悲从心起，“这么善良的人为什么日子过的这样艰苦？…只这么一锭金子就能改变的人生怎么就不能安宁？…这样艰苦的日子里又是怎样保有乐观生存的勇气？…”
“小主人累了吗？”，王翎看见羊林枫突然发呆，就慌忙站起身，走到他身旁，“小主人，我服侍您去休息吧，帐篷里被子已经铺好，被篝火这一烤里面应该暖和多了…”
羊林枫是累了，本就身体疲惫的他被这些问题搅扰的连精神也困顿了…
“钱伯，那我先睡了，你们先聊。”，说罢，他推开意欲扶他的王翎，竞自起身向帐篷走去…
漆黑又低垂的夜幕笼罩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天空中，弦月偷走，疏星点闪，林间，白色的帐篷、门外刚刚燃过的篝火忽明忽暗、烟灰乱飞。风吹树叫、虎狼齐鸣，一片吵杂声里、二人沉沉入睡，那怕雄鹰掠过帐篷、振翅低鸣，也未能唤起……
“王总管，你说这支军队包含了宿卫军和牙门军，那他们离开了洛阳谁来戍卫京都？”，
追赶大军的路上，满血复活的羊林枫又打开了他那封封已久的好奇心，
王翎笑了，“宿卫军和牙门军是晋帝国的柱石。牙门军有十万，旗号“中军”，驻守洛阳城外，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他们兵锋所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摧城拔寨，所向披靡。宿卫军有五万，旗号“宿卫”，是晋帝国精锐中的精锐，驻守洛阳城内，专职护卫皇城”，
“这些我都知道呀…”，
“小主人莫急，我正要入正题呢”，王翎在马上一颔首连忙说到，“是这样的，这两支军队本质上是要保卫皇帝的，小主人说，当今皇帝是谁呢？”
羊林枫看了看左右，极不耐烦的回道，“怀帝司马炽呀，这还要问？”
谁知王翎哈哈一笑，催马靠近低声说到，“怀帝只是个名义上的皇帝，真正的皇帝是东海王，所以，皇帝走在那里，这两支军队自然要跟到那里”，说完话的王翎得意的笑着、直起了身躯，
羊林枫心中微微一惊，又继续问到，“那怀帝和洛阳就不用守卫了吗？”，
“洛阳当然要守卫了，东海王出行前，命李恽和薄盛军在守卫洛阳”，说完，他又靠近羊林枫低声说到，“当然，主要还是保护世子毗和东海王王妃，”，
“李恽……”，羊林枫感觉这个名字特别熟悉，似乎在那里听过，他在绞尽脑汁的搜索…“哦~，是乞活军的那位李恽吗？”
“是呀，就是和田禋、陈午分家后投奔东海王的那一部乞活军，现在，是他们在守卫洛阳。他们也能打仗，但是和“中军”、“宿卫军”不能比。现在的晋帝国，也就靠眼前这支精锐部队、李恽部、和建康琅琊王司马睿部这三支军队来支撑了，
“哦~，这么说来，怀帝也挺可怜的，身为皇帝却只是个摆设，”，羊林枫叹息到，
“他可怜啥？这纷乱的天下都是东海王亲自带军平定的，他老人家屡败屡战，三番四次都差点葬送了性命，好不容易打下的天下，白白让他做了皇帝，他本该感恩，如今却联络荀晞讨伐东海王，硬生生把他老人家气死在了讨伐羯人的路途中，要说起来，他最是可恨…”
“这可不敢乱说”，羊林枫做了个杀头的手势，又继续说到，“对了，我记得上次你讲过的石崇与王恺斗牛的故事，我觉得带军和驾牛车是一个道理，再好的军队、再好的牛，没有好的领军人、没有好的驾车人，也是胜不了的。如今东海王已死，太尉王夷甫领军，他行不行？”
“当然行了”，王翎满面春风的说到，“王衍王夷甫是当今最负盛名的名士，这次他来领军，是所有人公推的结果。关于王夷甫，有太多的典故，比如：“口中雌黄”，“一世龙门”，“赌射杀牛”，“风尘外物”，“举却阿堵物”、“神锋太俊”、“岩岩清峙”、“琳琅珠玉”，等等等等…”
“我只知道王衍是帝国第一美男子，不想他还有这么多典故，“赌射杀牛是怎么说的？”
王翎笑着说到，“彭城王司马权有一头快牛，对它非常爱惜。王衍和他赌射，赢得了这头牛。司马权说：“你如果要自己骑乘就算了，如果想杀掉吃牛肉的话，我愿意用二十头肥牛代替它。既有肉吃，又能存下我喜爱的东西。”王衍却把牛杀掉吃了。”
“那举却阿堵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