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破局
一、无赖式的“难通户”
一辆大型挖掘机伸着长长的铁臂,不时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却不敢向前半步。在履带前面有一堵人墙,人们手中都拿着锄头、铁锹和扁担,有的还拿着一把大锅铲,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样子。剑拔弩张的场面如同在拍电影。
“让开!快让开!你们这样做是违法行为!”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企图驱散人墙。
“我们保护自己的家园,违什么法了?”一个身材浑圆的妇女大声说道。
“就是就是,我们保护自己的房子,何罪之有?”另外几个妇女齐声附和道。
“按政策,这栋房子是没有经过审批的违章建筑,必须得拆除!”一个拆迁干部平静地解释道。
“违章建筑?我们村里的房子有哪间是经过审批建起来的?这么说是不是村子里的房子都要拆掉?”那个女人唾沫横飞地喷了拆迁干部一脸。
“就是,盖房子的时候你们不说要审批,房子建好了,你们想拆就拆,还有没有天理了?”
“对对对,有本事你们过来全部拆掉!”
……
征拆人员苦口婆心的劝阻声被村民尖厉的叫骂声淹没,双方僵持不下,场面一片混乱。
一高个子民警走到一个指挥拆迁的领导面前:“黄队长,怎么办?”
被称为黄队长的人,眉头拧成一个“川”字,看似平静的脸,内心却在激烈地挣扎着。这个叫刘光子的“难通户”真是让人头痛,他违章抢建了一栋两层楼房,得知不能获得赔偿后,每次拆迁工作组要来拆除时,他和妻子陈碧芬都会鼓动一些村民来阻挠。为了得到他自认为该得到的补偿款,置自己和他人的生命安全不顾,真是可怜又可恨!
因为刘光子这个“难通户”,这个项目已经拖了好几个月,国家为此损失了几千万元,不能再拖下去了!市里对这个项目已经启动了问责制,限期解决这个拆迁问题。今天是限期的最后日子,无论如何都得攻下这座堡垒。
黄队长咬了咬牙说:“上吧,多带一些人过去,把围堵的那帮人拉走,再找三五个壮实一点的民警给我盯住刘光子,他敢动手就立马制住他!”
“明白!”高个子民警悄悄走到人群外,一番安排后,十几个着制服的民警迅速朝围堵闹事的那些人跑过去,几下功夫就把他们拉到一旁。
挖掘机司机瞅准面前的空当,油门一加轰然前行,大铁斗像一只巨型的拳头,迅猛地挥向那栋二层高的建筑物。
“老子跟你们拼了!”急红了眼的刘光子,刚想出手,就被几个人给按住了。
就在挖掘机即将碰到楼房的那一刻,忽然传来两声玻璃瓶掉地上的声音。
“不好,陈碧芬真喝农药了!”
不知谁惊叫了一声,大家扭头一看,发现陈碧芬已经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吐着白沫,身旁有碎裂的黑色玻璃瓶。
黄队长和大伙的精力刚才全集中在刘光子身上,却没有留意他的妻子陈碧珍。
“快……快救人!”黄队长脸色苍白,扑上前去一把抱起地上的女人,“马上送最近的医院!”
“黄队长,这……还拆吗?”一个人上前问道。
“人命关天,还拆什么拆!”黄队长跺了跺脚,痛苦而复杂地长叹了一口气,坐进了车子里。
“呜呜呜……”一辆警车长鸣着在前面开路。
临危受命
在惠城区政府的区长办公室里,区长凌田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这位70后区长,自大学毕业成为一名公务员,就一直在惠州工作,并立愿:将竭忠尽智,鞠躬尽瘁,以实实在在的工作业绩为这个美丽的城市贡献一份力量!1992年,凌田从共青团惠州市委员会学校部干事开始干起,历任共青团惠州市委员会办公室副主任、主任,中共惠城区委常委、组织部长等职务。亲眼见证了惠州市在20多年时间里经济、政治、文化、民生等方面飞速发展和全面提升,由一个三线城市晋升为“新二线”城市。2014年9月,凌田接任惠城区代区长职务。在他担任代区长期间,惠城区有100多宗的拆迁项目,总面积达到8300多亩,任务异常繁重。在惠城区政府和惠州市公用事业管理局举行的工作联席会议上,市公用事业管理局向惠城区政府列出的24个道路建设项目,每个项目都提到“必须加快拆迁进度”。面对繁重的征拆任务,凌田提出要树立“抓征拆就是抓发展”的意识,对负责征拆的基层干部说:“这些需要拆迁的项目都对惠城区的经济社会发展有很大的意义,最终受益的也都是惠城区老百姓。”他以身作则,带头参与拆迁工作,把一半工作精力都花在了征拆上。惠城区政府班子,除了一个副区长抓项目外,其他的六个副区长都有拆迁任务。
“凌区长,河南岸街道的下马庄村第二十七小学拆迁项目有几个群众嫌征地拆迁补偿标准过低,说拆迁补偿款还买不到同等面积的新房,死活不肯搬……”
“凌区长,桥西街道有拆迁户不满意新的安置地点,说管理服务不配套,不如原来老房子环境方便,无论孩子上学,还是大人上班上街购物、出行都不方便,要到市里去上访……”
“凌区长,江南大道旁又有几家农户连夜在红线区内种上了几亩花生,有一个老农哭着躺在地上不肯起来,说没了耕种的土地,他活着也没意思了……”
“凌区长,惠新大道有户人家,说新修的道路妨碍了他家的风水,带了好几十人来闹事,把一辆推土机都砸坏了……”
像这样的拆迁汇报电话,凌田一天不知要接到多少个,真是“按着头来尾又翘”,忙得不可开交。这不,没消停一会儿,手机又响了:“凌区长,江北望江沥的那个‘难通户’又闹事了,男的给我们制止了,可女的却喝下了小半瓶的农药,现在已经送医院了……”
凌田心里一沉,心中非常焦急:“那女的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好,经过医生的一番抢救,已经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已经转到普通病房了,我们正安排两名女干部在那里守护着。”
“那就好!”凌田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凌区长,那……那个拆迁怎么办?”
“先暂时停下来,我们另想办法……”
可拆迁工作不能说停就停啊,这里面的每一个市政项目建设和发展几乎都是百年大计,不能就此耽误。每耽误一天,国家不知要遭受多少损失。凌田冥思苦想解决的方法。他想的不仅是要解决一个半个的拆迁难题,而是要想出一个能够破解全局拆迁困境的方法。大家都非常努力了,为何征地拆迁工作就这样难以推动呢?凌田忽然打了个激灵:我们目前的征地拆迁人员不就是一支各自为政的“散兵游勇”式队伍吗,要更好地发挥出这支拆迁队伍的能力,它必须要有一个专业的领导机构,一个专业的领导者。这个领导者的首要条件是什么呢?懂拆迁?会做拆迁户工作?有魄力?好像都必须具备。可这样的人上哪儿去找呢?
区里的所有领导干部像放幻灯片般一一在他脑海中闪现,然后回放,再回放,最终,定格在一个人身上——惠城区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程前。
区长召集区政府班子开会,提出了计划成立一个专门负责“征地拆迁”的机构——拆迁督导组。他的提议马上得到大家一致赞同,并对他提名程前担任这个督导组组长的建议也高度认可:“程前同志行!”
程前身材中等、圆脸平头、说话不急不慢,走路疾步而行,给人气宇轩昂的印象。他是从广东梅州一个小山村里走出来的干部。
2015年6月的一天,惠城区委办主任来到程前的办公室,说区长准备约他下班后去爬高榜山。
高榜山位于惠城区政府正对面,是惠城区唯一的一个国家级城市森林公园,处在红花湖和西湖风景区内,是惠州市民休闲登高、郊游健身、观光览胜的首选之地。高榜山寓意惠州考生高榜高中之意。凌田和程前沿着一条水泥铺就的登山道,缓缓向上,两人边走边聊,登到高榜山上的高榜阁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登高远眺,朗朗星空之下,一座绚丽多彩的城市就呈现在眼前了!高楼林立,霓虹招牌像闪电一样飞舞着;街灯一行行亮着,就像是飞机跑道一样,灿若星海。远处,一个个亮着灯的地方都成了光的斑点,交叉、放射性地发散四方,就像是一个个光芒四射的碎钻……站在高榜阁上就像是站在云端里,令人迷醉,恍若梦境。
“我们的惠州城真美啊!”凌田赞叹道。
“是啊!”程前连连点头,“我当初就是被这美丽的城市环境吸引,才从梅州来到了惠州。”
“以后,我们的惠州城还会变得更大更美!”凌田用手指着脚下的城市说,“在那东边的东江河上,我们将会再建一条大桥,连通江北片区和水口片区,盘活带动惠州的东部地区;南边,我们将建设一条四环路,缓解市区的交通压力,缩短河南岸片区和仲恺高新区的路程;北边,我们的水北二期将建设成为惠州最有活力的地区;西边,我们将再建一条惠新大道,还有一条连接东莞市的江南大道……”区长如数家珍,说着说着,他突然话锋一转:“可因为拆迁问题,许多项目都无法顺利开展!征地拆迁是项目开工建设的重要前提。如果是一进场顺利地拿到地,项目开局良好进展顺利,施工计划就可以如期实施,施工进度就有保障;如果是征地拆迁遇到阻滞,项目就难以如期竣工。如今,许多对国家和人民群众有利的市政建设项目都被迫停了下来……”话语中充满了忧虑和焦急。
程前十分敬重这位四十出头就担任一区之长的70后领导。他作风务实,勤政为民,说话条理清晰,懂得进退,平时没什么架子,为人随和谦虚,很容易相处,在惠城区有着很好的口碑。程前知道这位年轻区长在工作中常常会有一些新想法,他今天叫自己出来爬高榜山,绝非仅是运动,肯定还有其他事情,便主动问:“区长,不知你有何想法,但凡有什么地方用得上我老程的就直接说吧。”
“程主任,征地拆迁工作开展得是否顺利,直接影响工程进度、施工工期和项目管理成本。虽然我和几个副区长都有拆迁任务,大家都非常尽心尽力,但各干各的,效率低,成果也不大。因此,经班子商议,为了更好更快地做好征地拆迁工作,全区上下要树立‘一盘棋’思想,我们准备成立一个征地拆迁的督导组,按照区委、区政府拆迁工作部署,统一安排,统一步调,统一指挥,协调配合,形成征拆合力,这样就能达到1加1大于2的效果。你在惠州工作了三十多年,对惠州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民非常熟悉;你在惠城区从政多年,资历老,镇街的很多领导都在你手下干过,他们都很尊敬和信任你,最主要的是你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性格,还有一套自己的工作方法和思路,因此,我们想请你来领衔。”区长开门见山地说道。
程前听了十分诧异:“对征地拆迁,我完全是个门外汉,恐怕不能胜任啊。”
“我们相信你一定可以挑起这副重担!”区长语气非常肯定,“我们区委、区政府会大力支持督导组的工作,赋予督导组在政策规定的框架范围内,联合挂钩项目的区领导,对征拆工作具体事宜提出意见建议的权力,你可放手大胆工作!”
程前闻言考虑了片刻,点头同意了:“谢谢区长和组织对我的信任,如果确实要我干,我一定会努力去干,但干不干得好不知道。”
程前知道“征地拆迁”是人听人怕、人见人嫌、人做人躲的事,早已取代了以前计划生育工作的“天下第一难”称谓。可程前为什么会去接受这么难做且自己从没接触过的工作呢?他的想法是:第一,领导和组织这么信任自己,不能辜负他们的殷殷期望;第二,与其“赋闲”不如做点实事;第三,要体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第四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自己还对工作充满着激情,激情就等于干劲啊!
程前接受了“征地拆迁督导组组长”这个角色,但他也向区长提出了几个要求:第一,督导组的人由我挑。第二,我要按我的思路去做。他说:“好做轮不到我来做,好督不会叫我来督,我必须有自己的做法。”第三,既然我要按我的思路去做,肯定不会局限和拘泥于原来的做法,这可能就会得罪人,你要保证政府那边的同事不要对我有意见。当然,有一个前提,我会主动与他们沟通报告。
区长当即答应:“没问题!就照你说的办!”
程前带着任务和没底的“信心”开始迎接新的挑战。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仔细研究案头上的一百多宗拆迁项目。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江北望江沥综合整治工程”的征地拆迁项目上。
望江村有一小街,两旁全是出租的摊位。一个连着一个的摊位全是卖各种小吃、水果、杂货的。街边上处处挂着音箱,嘈杂的音乐声不绝于耳,有摇滚,有交响曲,还有流行歌曲……一派市井喧闹声。隔不远有新开的酒楼、餐厅、美发厅之类。坐在街边上的人有嗑瓜子的、有喝茶的、有吃小吃的,村里传来噼里啪啦的麻将声。一切虽显得杂乱无章,却也呈现出乡村的热闹景象。就在这热闹繁华的街市旁边,却有一条漂满快餐盒、水果皮、塑料袋和生活垃圾的污水河涌。炎热的夏季臭气熏天,苍蝇蚊虫肆虐,阵阵臭气让过往行人掩鼻而过。它就是惠州市要重点整治的望江沥。
2014年12月9日,惠州市规划委员会审议通过了望江沥综合整治工程方案,拟投资11.98亿元对望江沥进行整治。在市住建局官网公示的《惠州市望江沥水清岸绿工程规划》(草案)中,望江沥的规划设计将融入岭南园林景观与建筑元素,营造滨水景观长廊,打造“望江花两岸、碧水润心田”之景观,整体设想为“一带七景”:“一带”指的是望江沥及其沿线两岸地区,“七景”指的是沙湾忆趣、绿源竹影、望江乐园、翠荫芳境、小桥望乡、碧水兰亭和望江春晓七个景点。
根据惠州市、惠城区土地利用总体规划,为实施城镇总体规划建设,市政府拟依法征收惠城区望江沥水环境综合整治工程建设用地红线范围内约1250亩集体土地,作为惠城区望江沥水环境综合整治工程的建设用地。
望江沥流经江北望江村、过沥集贸市场、下寮村等,这一带人口密集,沿岸众多人口的拆迁安置是个老大难问题。惠城区委、区政府和江北街道办事处的拆迁领导经过了一番努力,完成了大部分任务,但因几个“难通户”的征地赔偿问题双方僵持不下,严重阻碍了拆迁的进展。
程前决定先从“望江沥整治”这个市政工程项目上入手。一向务实的他开始实地走访和调研,带领督导组成员来到望江村。
程前把望江村的村干部召集过来开会,商讨征地拆迁的具体事宜。不料,有村民听说上面有“专管征地拆迁”的领导下来了,呼啦一下子来了好几十个村民,个个气势汹汹。
“领导,政府可不能乱来,不能想拆就拆!”
“今天要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我们绝不罢休!”
“谁敢强拆我的房,我就跟他拼老命!”
……
有的村干部见到这架势,建议程前回避一下。
程前手一摆,说道:“我们就是要下来了解情况的,他们来得正好,我们先听听他们怎么说。”他走到门外,一一跟村民们打招呼,并让村干部将办公室所有的椅子都搬出来,让一些年纪大一点的村民坐,还让人去买了几箱矿泉水回来。
村民见这位领导平易近人,情绪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各位父老乡亲们好!我们今天到这里,就是想了解情况,处理问题来的。”程前对村民们和颜悦色地说道,“但你们这么多人,你一句我一句,我都不知道先听谁的,这样,你们一个一个轮着来说,好吗?”
“那我先说。”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首先大着嗓门道,“我认为政府的拆迁补偿价格太低了,每平方(米)才补三千来元,而旁边的商住楼现在均价都已经一万多一平方(米)了,我们村民的房屋虽然没有那些商住房好,可拆迁后我们三个平方(米)还换不回一个平方(米),这不公平……”
“我要反映我们的安置房问题,别的地方是先建好安置房,然后慢慢拆,而我们是先拆再慢慢安置,我们的房子要被拆迁了,却连自己将来住的是什么地方都不知道。所谓的安置工程,我们看到的只是一张效果图。房子被拆掉了,拿到的只是一张纸,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什么都没了……”
“我觉得政府的拆迁补偿条件非常苛刻,就说那测量评估,说什么封闭式的阳台按全额面积计算,没有封闭就按一半面积计算,这是凭什么定出来的标准?也罢,既然封闭的阳台才能全赔,那我们就把自家的阳台封闭起来,却又不给赔了,说什么结构跟几年前航拍的图片对不上号,属于后面变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纯粹是把我们老百姓当柿子捏……”
“我不认同拆迁测量人员的测算方法。我们老百姓计算住房面积,都是按‘滴水线’的方法来测量房屋面积大小的,就是以伸出去的阳台上下所占的面积来计算,而拆迁测量人员则是以激光来测量宅基地的占地面积,这样误差就是几个甚至是十几个平方(米),那也是万元甚至是几万元的差别,抵我们一两年耕田种地的收入了……”
“你们政府拆迁歧视我外地人,他们本地人拆迁房子基本都能按原来的居住面积来补偿,为何我外地人在此建的房子,拆600多平方(米)只能补到240平方(米),其他的还要我拿现金来买,问题是补偿给我的钱,我买不回原来的面积啊,你让我们全家上下十几口人如何居住?”
……
程前认真地聆听拆迁户的诉求,心中波涛汹涌,之前以为拆迁干部不容易,现在看来,被拆迁的老百姓又何尝不是一肚子冤屈呢?他一边听,一边快速地做着笔记。记录了一大本子的问题后,拆迁户才陆陆续续地散去。他拿着记录本,跟拆迁干部逐个逐个地进行分析、排查,发现除了一些普遍问题外,那几个“难通户”问题的焦点集中在他们的建筑物是在惠城区政府出示了“房屋征收决定的公告”后,仍然在家门前抢建了一批违章建筑,准备在拆迁补偿上“博赔”。按照“房屋征收补偿原则”,这些违法建筑不予补偿。
“对于像刘光子这种‘难通户’,我们一定要坚持原则,按政策和标准办事!绝不允许他们乱来!”程前严肃地说道,“其他的就要我们大家一起去做工作,尤其是要发挥党员干部的作用。”
第二天,程前和江北街道办事处的拆迁干部李力装作路人,在刘光子那几户“难通户”附近暗访,两人边走边聊地转了一圈。尽管仍有无数只警惕的眼睛盯着他们,可摸不清是什么来头,也就没引起什么动静。经过几个月的对抗,这些“难通户”渐渐摸透了拆迁工作人员的路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程前察看后,把李力拉到拆迁现场指挥部:“你给我详细说说刘光子这个人。”
“刘光子原本不是望江村人,他的妻子是本村人,而且在望江村是一大户,家族人数众多……”李力介绍,“刘光子人长得不高,胖胖的,嗓门特别大,几十米远以外都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他年轻时帅气英俊,深得他老婆的欢心。这位外来女婿在村里老一辈的人印象里是个特别会来事的人,什么空子都爱钻,什么便宜都爱占。村里人都对他印象不好……”
就从刘光子这里打开缺口!程前心中拿定了主意。他让李力带人多多留意刘光子的动向,及时汇报。
半个月后的一个上午,程前给李力打来一个电话:“小李,时机成熟了,你马上通知各相关部门,今天下午准备对刘光子那几栋违建物实施强拆!”
太阳西斜,当程前来到望江沥的强拆现场时,一个月前的紧张对峙又重演了。
“刘光子,你这栋房子是违法建筑,你现在对抗拆迁也是违法行为!我在这里再次向你重申:这种违法建筑一分钱都不可能得到赔偿。如果你再这样继续下去,一切后果由你自负!”程前上前义正词严地说道。
“我烂命一条,谁敢拆我就跟谁同归于尽!”刘光子大声吼道。
“刘光子,你耍横玩狠,吓得了别人却吓不了我!”程前凛然走到他跟前,双目逼视着他,“因为我不怕死!”
刘光子的手轻微地抖了一下,却佯装镇定:“我也不怕死!”
“那好,你敢玩命,就冲我来,我已经年近六十岁了,你也就三四十岁,一起上西天我也不亏,你现在就动手吧!”
“我……我现在不动,你们敢拆我就敢动!”刘光子之前从没遇见过如此强硬的征拆领导,竟然敢主动上前来要跟他玩命,心里顿时乱了方寸。
“你怕了是吧?”程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从刘光子那慌乱的眼神可以判断这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便继续说:“我猜你也不敢乱来,你现在活得太潇洒了,怎么舍得去死呢。别的不说,就说这个星期,你刘光子上了八次酒店六次大排档……”
刘光子闻言脸色大变,不由得结巴起来:“你……你怎么知道,你跟踪我?”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还知道你前天晚上跟几个狐朋狗友又到一间歌舞厅去唱歌喝酒,还找了两个小妹来陪唱,昨天中午你在村里的‘朱仔小卖部’里打麻将,输掉了三千多元,据说那钱是你老婆准备用来买一部新的洗衣机,因为你家的洗衣机坏了……”
“嘭”的一声巨响,一个黑色玻璃瓶子飞了过来。这瓶子估计是想砸刘光子的,却失了准头,砸在他旁边的地板,碎了,呈白色泡沫状的液体溅得四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洗衣粉的味道。玻璃瓶的破碎声刚落,一个铜锣般的大嗓音炸响了:“刘光子,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他胡说的!”向来怕老婆的刘光子,被程前这突如其来的爆料搞得一脸懵。
“你说他胡说,那给你买洗衣机的三千多元哪去了?说!”陈碧芬冲过来怒吼道。
“那钱……那钱是暂时借给罗秋生急用了。”刘光子低声说道。
“你这钱不是借给了罗秋生,是输给了罗秋生两千三百多元,还有你们村的保仔赢了你六百多块钱,强仔赢了你八十多块钱,你是一家输三家。”程前转头对陈碧芬说道,“你的儿子当时也在场,你老公怕你儿子把他输钱的事说给你听,给他买了一个甜筒,还给了他二十元去网吧上网,我是不是胡说,你回去问问你儿子。我敢说,你如果喝药死了,你老公不用多久就会重新找一个女人回来!”
“好啊刘光子,我辛辛苦苦为你打拼挣钱,你竟然去吃喝嫖赌,我跟你没完!”陈碧芬丢掉手中的另一个黑色瓶子,扑上来一把揪住刘光子的头发便厮打起来。
程前伸手一探,把刘光子的煤气瓶给夺了过来。周围的征拆干部马上拥了上来:“程主任,刚才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门上啊!”
程前看他们夫妻俩扭打成一团,摇了摇头,立马吩咐:“让挖掘机开过来,拆房!”
领头的刘光子被攻下,其余几户“难通户”顿时变成一盘散沙。原本几个堵在挖掘机前的妇女,这会儿全都跑到刘光子夫妇那边去了,不知是帮忙打架,还是帮忙劝架。两台挖掘机瞬间就把几栋违章建筑夷为平地。
程前看着那几栋违建物给拆掉了,对李力叹了口气说:“对付这种无赖式的‘难通户’,只能用这种特殊的方法了。”
程前敢动真格的架势,一下子把那些心存侥幸的“难通户”给镇住了。在拆迁干部和村干部的鼎力配合下,望江沥整治的最后征拆难点被攻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