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约翰·C.卡尔霍恩:主子阶级的马克思
感兴趣者可以仔细想想,现今或以往是否存在一部分人不依赖另一部分人的劳动生活的富裕文明社会;也可想想,南部存在奴隶制的形式是否只不过是这种普遍存在的状况的一种变型。……请感兴趣者记住,劳动是财富的唯一源泉,并请他们记住,在一切古老的文明国度中,即便在治理最完善的国度中,以自己劳动创造了财富的人只能得到财富的极小部分。
约翰·C.卡尔霍恩
杰克逊的领导地位在于个性的力量而不是才智;在他以后入主白宫的几位继任者在这两方面都不突出,于是让国会一些政客居于突出的地位。在克莱、韦伯斯特和卡尔霍恩这三位杰出的人物中,就思想而言,卡尔霍恩最引人注目。他的问题是要在一个民主国家内维护少数人的利益,这对清新的思想提出了最顽强的挑战。
克莱和韦伯斯特作为与资本主义势力有着密切联系的国家主义者,完全可以利用开国先辈们通过联邦主义传统传下来的思想。克莱情愿让马修·凯里和赫齐卡亚·奈尔斯等经济学者去从理论上阐述他心目中的“美国体系”,从未以思想家自居,他对政治学的最大贡献就是表明如何掺合杰斐逊精神来加强汉密尔顿式的纲领。韦伯斯特总的来说满足于依循先辈们的保守共和主义,这就使他以美国国家主义的半官方狂热发言人的形象鲜明地留在人们记忆中。他认为在他所处时代无须尝试新的综合法。
卡尔霍恩代表了一批自觉的少数派,面临着特殊的问题,他为美国政治思想输入新的变异。对于20世纪的思想界来说,他的州对联邦法令废止权思想及其赞同者的呼声充其量不过形同古董,但他也确立了一种值得大加重视的社会分析体系。在同时代的美国人中,他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还有理查德·希尔德雷思和奥雷斯蒂斯·布朗森——只有他们才敏锐地意识到社会结构和阶级力量。在卡尔·马克思发表《共产党宣言》之前,卡尔霍恩已建立了对美国政治和区域斗争的分析方法,预示了马克思体系的某些思想萌芽。他是一位卓越的辩证论者,或许不够广博;在美国政治家中,可能是最后一位肯做些基本的政治思想研究的人,他把“科学”社会主义的中心思想放在一个倒置的道义价值框架中,形成了维护反动的引人注目的堡垒,仿佛是思想领域的安魂弥撒。
卡尔霍恩1782年诞生在一个已进入宾夕法尼亚殖民地的苏格兰-爱尔兰人家庭,全家于18世纪中叶迁至南部偏僻乡间。其祖母于1760年在边境上死于印第安人之手,卡尔霍恩的名字约翰取自他舅舅的名字,即约翰·卡德韦尔,这位舅舅在独立战争中为亲英派所杀。他的父亲帕特里克·卡尔霍恩拥有30多名奴隶,在那地区奴隶是很少见的。帕特里克·卡尔霍恩成了南卡罗来纳偏僻地区的显要人物,当上了州议会议员,并且反对联邦《宪法》。他去世时约翰才14岁。 少年约翰一度在姐夫摩西·瓦德尔指导下学习,这位姐夫不久成为南部的一位杰出的教育家;约翰于1804年毕业于耶鲁,以后入塔平·里夫在里奇菲尔德设立的著名学院学习法律,并加入了卡罗来纳律师协会。
在这些年中,乃至在整个一生中,卡尔霍恩由于婚姻关系,对一位老妇人的感情最为深厚,这就是他父亲的姻亲弗洛赖德·邦诺·卡尔霍恩。她的女儿也叫弗洛赖德,与卡尔霍恩相爱多年,书信不断,18岁时与卡尔霍恩结婚。按照当时的习惯,新娘带来的财产由其自己掌握,但这位年轻的种植园主毫不客气地要求她把财产交给他。结果如愿以偿。除了这大笔地产以外,联姻也巩固了卡尔霍恩在沿海地区上层社会中的地位。
1808年,卡尔霍恩被选为南卡罗来纳州议员,这时离他结婚还有3年,并且刚刚被吸收为律师协会成员。1810年,他被选入国会,很快就成了年轻的“主战派”的领袖之一。反英战争开始后,他站在主张战争拨款一派的最前列,14年中,他一直最坚定地为国家的统一和壮大国家力量而奋斗。他主张扩充军队,增加经费,支持制造业,赞同修筑联邦公路、提高关税并建立一家新的国民银行。他不耐烦于作“宪法问题上的精雕细琢式的辩论”,干脆把这方面的反对意见统统甩在一边。1817年,他任詹姆斯·门罗内阁的陆军部长,大力推行一项加强防务和改进行政勤务的雄心勃勃的方案。约翰·昆西·亚当斯也是内阁成员,在日记中写道,卡尔霍恩
为人正直,心地坦率,坚持正确原则,理解问题思路明晰敏捷,沉着冷静,具有开阔的哲学观点和炽热的爱国心。与我所接触过的其他任何本国政治家比,他更加超脱于一切地方和派系偏见。
卡尔霍恩对地方性争端持宽容态度。当密苏里争论中首次提出奴隶制问题时,他主张克制。他在给一位朋友的信中写道,“我们南方人不应轻易相信有人觊觎我们的财产或就是偏重联邦”,并补充说,对于凡是“与一些地区无关,但最适于促进普遍利益的”这类措施和人,他就主张加以支持。人们一定会同意威廉·E.多德的看法:卡尔霍恩的整个早期政治生涯是建立在国家主义基础上,在思想深处,他始终既是一个南方人,又是一位联邦主义者。他并不想使南部脱离联邦,而是想由南部主宰整个联邦。迟至1838年他还告诫女儿警惕分离主义思想。“那些提出这种思想的人决没有想到这个词意味着多大的困难;分裂之利刃穿透国家肌体会造成多少流血[的创口]。……我们必须牢记,世上最难之事莫过于把一个民族割裂为二。”
虽然卡尔霍恩并不情愿,但国内情况的变化仍使他从一个国家主义者转变为一个地方主义者。随着棉花种植经济的蔓延,南卡罗来纳州完全变为一个种植这种主要作物的州。州内种植园主已经竭尽地力,而且受到内地新开垦土地者的激烈竞争,再也不能默默忍受保护关税的勒索。不久,地方政治集团的巨大压力迫使政治活动家们非大力支持地方利益不可,否则就没法干下去。
卡尔霍恩远远不满足于做一个地区领袖,因而有几年刻意不张扬自己向地方主义立场的转变。他起初的策略是与杰克逊的支持者结成联盟,期望杰克逊会推行有利于南部的政策并最终把总统职位转交给他,因为杰克逊本人就是一位南部种植园主和老共和党人。这样的话,卡尔霍恩就可使以农业为主的南部和西部联合起来反对资本主义的东部。1824年和1828年,卡尔霍恩都是杰克逊的副总统竞选伙伴,杰克逊在1824年因克莱—亚当斯交易而失败,1828年当选。 [1]
1828年竞选期间,“可憎的”高关税变成为法律,卡尔霍恩撰写了第一篇关于地方问题的重要文件《申论与抗议》,出于政治原因,作者姓名曾一度保密。 [2] 卡尔霍恩对关税作了尖锐的抨击,并大声疾呼:“我们成了这种制度的奴隶。”他令人信服地分析了高关税使种植业经济蒙受的损失,随即便提出了政治上的补救办法。“凡是建立在应由多数人统治的赤裸裸原则的基础上的政府,无论该准则按其本来意义如何正确,并受到应有的约束,都无法维持其行事自由哪怕是仅一代人的时间。”只有对权力有所制约,“将多数人的权力束缚制约在适当界限内”的政府才能顺当长存下去。卡尔霍恩不想诉诸脱离联邦的手段,力求从宪法中找到某种可以抵制多数的办法,最后终于找到了国会法令废止权这一主张。他争论说,主权本应完全归各州,联邦政府只是部分受权代行使而已。因此,只有各州才有权判断政策措施是否违反宪法赋予它们的权利。如果某州专为此目的召开会议,判定任何法令违反了它的宪法权利,它就有权宣布该法令在其州界限内无效,并有权不准在该州内实施。 国会法令废止权对本州公民和联邦政府都有约束力。《申论》一文最后表示希望杰克逊当选,从而无须将废止权付诸实践。
“老山核桃木”很快就使卡尔霍恩和整个南部大失所望。杰克逊本人对卡尔霍恩很不满意,包括发现陆军部长卡尔霍恩曾想指责他在森密诺尔战役中轻举妄动,因此将军决定与这位卡罗来纳人分道扬镳。最后的决裂发生在1832年的国会法令废止权危机中,杰克逊迁怒于南卡罗来纳,并在盛怒不能抑制之下扬言要绞死卡尔霍恩。结果卡尔霍恩辞去了副总统职务,并代表本州进入参议院,计划参加反杰克逊的联盟;而好斗的南部人也在寻找抵挡北部资本的新途径。卡尔霍恩通向总统宝座的轨道被强有力地扭曲了。此后,他的一生变成一直在进行漫长的论战,他的生涯就是为维护南部和争取本人入主白宫而施行的一连串谋略。由于胸怀雄心和敌意,他变得更加强硬、坚定和足智多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