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翻译此书的机缘、方式和考虑
我翻译此书,缘于十几年前在比利时安特卫普大学吕斯布鲁克研究中心的学术访问。它使我写了介绍吕氏的一篇文章(见附录一),并导致该中心的三位学者访问北大。之后,曾设想出版一套介绍世界各种神秘体验论和相关研究的丛书,但由于当时遭遇到的外部阻碍,这套丛书只在中国致公出版社付印了四本就草草收场,但我也因这些经历一直怀抱着翻译吕斯布鲁克的《精神的婚恋》的愿望。今年春季,我终于得空,赴该中心专门从事此翻译。在那里的三个月间,得到中心前主任、吕斯布鲁克全集的学术指导吉多·德·巴赫(Guido de Baere)教授的悉心帮助,并与其他的专家和访问学者们交流,得知对于基督教神秘体验论或神秘主义的国际研究,在这十几年间又有长足进展,某些世界著名大学的年轻学者们,对它表现了研究的热情。在我离开安市时,译文已完成过半,回来后加紧译完,其间又与巴赫教授几次通信,请教疑难。
《精神的婚恋》早已被翻译为多种文字,有时同一种文字中有多个译本。我的翻译主要依据《吕斯布鲁克全集》本(第三卷)(The Spiritual Espousals,trans.H.Rolfson,O.S.F.,ed.Dr.J.Alaerts,intro.Dr.P.Mommaers,directed Dr.G.de Baere,Opera Omnia 3:Die geestelike brulocht,Tielt:Lannoo,1988),《全集》本中有此书的中世纪荷兰文本、拉丁文译本和英译本。我主要依据其中的英译本来翻译,同时参照了怀斯曼(J.A.Wiseman)的英译本(John Ruusbroec:The Spiritual Espousals and Other Works,intro.and trans.by James A.Wiseman,O.S.B.,pref.by L.Dupre,Mahwah,New Jersey:Paulist Press,1985),有一些段落的翻译参照德文译本(Die Zierde der Geistlichen Hochzeit,uebersetzt von Marijke Schaad-Visser,Benziger,Einsiedeln:Johannes Verlag,1987)。由于中世纪荷兰文与德文有内在联系,我也常能从荷兰文原本得到启发。比如“精神”,中世纪荷兰文是“geest”,而德文是“Geist”;“共通的”,荷文是“gemeen”,德文是“gemein”;“触动”,“roeren”对着德文的“rühen”;“爱”,荷文的“minne”对德文的“Minne”;“品尝”,“smaken”对德文的“schmecken”;等等。这类相通可谓俯拾皆是,对我理解原文很有些帮助,所以眼下的这个译本与原本也算略微接得上气。怀斯曼的英译本表达流畅,适合现代读者的阅读感,可说到接近原本,就不如追求“尽可能地逐字和忠实地” [16] 翻译原文的《全集》本;但它为原作加了几个层次的小标题,很有助于读者理解此书的结构和各部分的相互关系,而且它对自然段的划分也更合理,所以我加以采用。我还参阅了日文本的索引,看它如何用汉字表达关键词,但没有选用。
译文的少数地方,我加了小方括号,是为了补足行文的语气和意思,同时避免让读者以为它们(即括号中的文字)是原文就有的。这种安排还涉及到此书的性别表达。从序言可知,此书中的神是男性、新郎,而人性乃至作为精神存在者的人类是女性或新娘,“婚恋”就发生在两者之间。但是,在后文的绝大部分,当吕斯布鲁克讲到人类个体时,用的是“他”(可能是由于他当时身边的信仰同伴们皆为男性),这在某种程度上遮盖了人神之爱的性别特点,尽管人性或人的精神存在与人类个体还不完全等同。所以,我在必要的地方,在“他”后边加了小方括号的“[她]”,以提示这性别之爱或性别区分的存在。至于一位读者引用此中译本时,带不带上这些方括号,要由他或她自己来决定。
译文末尾有索引,大多数词是汉、荷、英文的表达,以便于查阅。每个自然段开头处,都给出《全集》本英文版的行码。现在国际上的英文学术著述,引用吕氏著作时,提供的出处常常就是这种行码。原文没有注释,译文中的所有注释都是译者所加。《新旧约全书》的引文,基本上来自和合本。
这里发表的,是《精神的婚恋》的完整中译文,为的是向中文读者介绍基督教神秘体验论的一本代表性著作。但我从事此项译事,还有一个考虑或目的,即为中华宗教、哲理——特别是儒家——与基督教的深层对话提供一个有活力的文本空间。中华的宗教和哲理传统中,当然有自己的精神的或灵性的维度,但其表现方式与这基督教的爱的神秘体验论还是很不同。儒家也主张爱——孝爱、仁爱、男女夫妇之爱、对祖先和家乡(乃至祖国)之爱——是人性的根本乃至天道的根本,但她有没有可与此书描述的“精神的婚恋”参比的精神世界呢?在做深入的对比和探讨之前,很难回答这种问题。但它有可能关系到儒家进入未来的能力,以及基督教在中国的前途。无论如何,两边在神秘体验维度中的对话和沟通,是相互的机会而不是相互的伤害。所以,我计划将来出版此书的“阐释版”,也就是主要从中华文化,特别是儒家的角度来理解和阐发这种爱的神秘体验,让双方在此有某种真实的“相遇”,以期达到范式际的沟通。至于能做到什么程度,我目前也心中无数,只是被这种设想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