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四面皆敌
神州大地中土以北称为北狄，终年低温严寒，土地贫瘠植被稀少。这块土地上不仅有人族定居，还有众多不同种族的妖兽。因为资源稀缺环境恶劣，所以生存竞争也更加激烈。
狄人擅长御兽，以部族形式聚居，主要有三十六大族和众多小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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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淳风走入帅帐当中一改萎靡之风，身形挺直双眼浩瀚明亮。他一身文巾青衫，须发雪白，面容清逸，仙风道骨。
帅帐当中有一名俊逸清秀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他一手捧竹简一手持笔。少年皱眉看着竹简，右手的笔在宣纸上描绘着一些奇怪的图案，就像鬼画符。
李淳风走近前打量着纸上那些奇怪的图纹。
他抚须道:“当年你顾家以你爷爷为首给大殿下肉身画符我在旁观看。你这符文一道还差了很远啊。”
顾英旭苦笑一声，道:“李师你就不用说我了，我顾家擅长符文但我却实在是不擅长啊。”
李淳风若有深意地看着他笑道:“你顾家符文独步天下，号称十岁儿童能弑仙。你是真不擅长还是不愿擅长啊？”
顾英旭神情有点尴尬，放下手中的竹简和笔道:“李师，和你说实话吧，我一直觉得符文就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不可靠，随时可能失去。而且符文就像阵法，假借天地之力。但俗话说，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既然我是借天地之力就难免要按天地规矩做事。我辈修士修行本是逆天而为，要与天地抗争。符文一道不是违背了本性吗？”
李淳风道微笑道:“你这话跟你爷爷讲过吗？”
顾英旭神情更加尴尬了，他挠挠头道:“讲过。他骂我鼠目寸光。”
李淳风笑地更灿烂，道:“你确实是鼠目寸光，你肯定没见过你爷爷真正出手。当年他为大殿下肉身画符十指如飞，符文一气呵成就像施展法术。现在你觉得符文是身外之物是因为你在符文一道上还停留在符咒层面。符文可以说就是法术，但比法术高妙。符文能制作符咒，将一道道法术提前准备好，等需要时直接施展且不消耗你的真气。而且等你到了你爷爷那个境界，画符文也能像施展法术一样临阵发挥。修士修行虽说是在逆天，但不也是在借天地之力成势？只不过我们借了不还，所以就有了跟天地抗争的资本。符文一样是有借无还啊。”
顾英旭抬头若有所思。
“据说李师你曾和我爷爷以符文为子下过一局棋，想来就是这样画符如施术了。不知李师你对于世人所说的:十岁儿童能弑仙怎么看？”
被顾家嫡子尊称为师，李淳风也一样淡然处之。
“此话不假。在载体上刻画符文制成符咒就像封印了一道法术，使用符咒不需要真气，凡人也能催动。”
“姬二哥很推崇能并肩三皇的四圣皋陶，因为他修正了历法给这个天下约束了规矩，天下也因此得以太平。我一直深以为然。但符咒却是打破了凡人和修士之间的平衡，难道不是破坏天下的规矩吗？”
李淳风双手负后，顾英旭感觉一刹那在他身上生出了一股浩然博大的气息。
“英旭，你有没有想过当有一天凡人掌握了一些符文，他们将从根本上改变被修士左右的命运。规矩确实能约束人，但规矩却是一种惩罚甚至说是威慑手段。有时候伤害已经造成了，惩罚也挽回不了已经造成的损害。你要记住，规矩永远都是为了保护而非惩罚。”
顾英旭盘膝坐着，李淳风负手站着。少年抬头好似透过帅帐望向白云悠悠的天空。
“李师你觉得我能做到？”
李淳风反问:“有何不能？”
“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三皇五帝甚至历代英雄豪杰都没能做到的壮举，我怎么能做到？道圣庄子说过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
李淳风似笑非笑，道:“是不能，不敢还是不愿？”
顾英旭叹道:“我很崇拜姬大哥和姬二哥。但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他们的心怀天下。只要自己问心无愧就好，为什么还要操心那些无关的人？你为他们千般万般，不说他们有几个会念你的好，等有一天你落魄不堪他们不落井下石就很好了。或许是因为生在姬家他们该肩负起责任，而我姓顾所以不理解。可天下那么多人管得过来吗？就像佛教所说的众生平等，但他们佛教自己真的能做到平等吗？将自己活得这么累这么不自在，为了一群陌生的人？”
“你与两位殿下的不同之处就在于，两位殿下愿以善意看待天下人，而你只愿客观的看待。他们如果不这样就能更自在吗？值与不值不到临头说不清楚，就算到了临头怕也说不清。”
顾英旭突然傻笑，眼中有点憧憬之情。
“姬大哥用兵如神，姬二哥叱咤江湖。如果姬大哥能带兵整治庙堂，而姬二哥收降江湖，当庙堂和江湖齐心，天下就算真正统一了。那时候再由顾家牵头向凡间推行符文，定能做到凡人与修士平等。”
顾家的符文道对于整个天下都可以说高不可攀，以至几千年前就有“天下符文分两道”的说法。一道是顾家，一道就是顾家以外的所有符文。
顾家起源于神都羲和，与皇族姬家是世亲。论起辈分，姬原山和姬原枫是顾英旭的表兄。顾英旭和两位表兄一起长大，从小就十分崇拜他们。
当年二殿下姬原枫离家游历江湖，顾英旭就想跟着去，可他这位二表兄一声不吭地走了也不带他。他只好在家每天练习画符文盼望着二表兄早点回来。
时隔数年顾英旭好不容易等到姬原枫再次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发现这位二表兄已经是名传天下的白衣战仙，英姿举世无双。当年没能跟姬原枫一起游历江湖从此成为顾英旭的一大遗憾。
近年来北方众多部落多次南下侵扰中原，皇族决定派姬原山领兵北上平乱。顾家家主知道顾英旭的遗憾，于是就命他随军北上，说要以沙场弥补他当年的江湖。顾英旭心中清楚，其实是家主嫌他太浮躁故意把他丢到军中磨砺。
一路随大表兄姬原山北上平乱，见识了他的行军打仗，顾英旭只有惊叹。古有兵圣武长卿，而今有姬原山，顾英旭就觉得他的军事才华直追那位兵家传奇，堪称令人神往。但有时候顾英旭对姬原山的命令是真的很费解，哪怕等战胜后他都觉得赢得莫名其妙。比如当下攻打雪狼族。
顾英旭犹豫了一会儿道:“李师，连我这种门外汉都知道兵法讲究正奇并用，以正为主、以奇为辅。猛犸族领地与雪狼族相隔甚远，既然我们准备攻打雪狼族，为什么姬大哥还要领兵奔袭猛犸族？不说长途奔波疲惫之师牺牲更大，万一雪狼族趁机攻破大营怎么办？”
李淳风笑道:“北人勇猛好战，而雪狼族首领王旬又生性多疑。他必定会来攻营。”
顾英旭惊讶道:“这样说姬大哥没有去攻打猛犸族而是准备瓮中捉鳖？北人勇猛却不鲁莽，如此浅显的诱敌之计王旬会上钩？”
李淳风抚须道:“当初大殿下领兵北上时我曾谏言: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不仅王旬生性多疑，雪狼族的大长老同时也是王旬的叔父王献猜疑之心也极重，而且爱侄如子。”
顾英旭不解，摇头无奈道:“我只知道兵圣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看来一切都是在你们的预料之中。”
李淳风对账外喊到:“来人。”
话落账外走入一名高大魁梧的士兵，步伐沉稳身姿端正，丝毫没有散漫颓废的样子。
李淳风下令道:“一切按计行事，听到帅帐中狼嚎之声便放火为信号。”
“是！”
士兵领命恭敬退出。
顾英旭道：“传闻王旬自幼体魄非凡，年少降服了一头狼王。那头狼王如今背高七尺残暴嗜杀，更是灵智过人，通晓法术。相比于北地的众多普通野兽，应该就只是一头狼妖。王旬以凡人之躯降服妖兽，倒可以说非凡。”
李淳风笑道：“北地自古凄苦贫瘠，生存竞争相比神州其它地方也更加激烈。雪狼作为北地特有的兽族，战力不弱于中原寻常的妖兽。而王旬的那头狼王更不可小觑，可号令群狼，你还不一定能制伏它。”
顾英旭道：“狄人多修肉身，与妖兽肉搏确实凶悍，所以长于御兽。若论一对一厮杀或行军打仗我中土远胜之。”
李淳风道：“北狄无弱者，不够强早就当了食物，不要小觑他们。这里常年寒冷，寻常外来物种在此战力至少削弱三成，此消彼长，狄人在北地相当于先立在了不败之地。我们三千兵马能取胜至今是因为行兵迅速，战事一旦拖长，我们只能败退中原了。”
顾英旭道：“姬大哥用兵真是直追兵圣武长卿，我想足以和当世四大名将媲美。”
李淳风笑着摇了摇头：“那倒还差点火候，大殿下毕竟年轻。”
顾英旭狐疑道：“四大名将当真有如此神乎？兵法一道我看姬大哥已经运用得神乎其技，还能怎么更上一层楼?”
李淳风道：“不可否认出兵平狄乱以来，大殿下做得很好。但这只是三千人马的小规模战，狄族每一部落加上妇孺等非战人员也不过几千，容纳不了多少兵法的运用。六年前的云熊两国樊阳城之战可以说是大规模兵战的典型，壮烈程度冠绝千年。你可以研究研究，这一战双方真的是将兵法运用得淋漓尽致。”
顾英旭苦笑道：“兵法什么就算了，我还是好好研究我的符文吧。”
李淳风道：“你的眼光不够开阔，还是要出去闯荡一番。其实学两位殿下游历天下很不错。”
顾英旭连忙点头道：“我也觉得很不错，可是家族就是不放我出去。”
李淳风道：“那是你连保命功夫都没有，怎么放你出去。两位殿下当年出门游历天下时都算修道小成了，游历一番才能更进一步。”
顾英旭低头叹气。
李淳风微笑道：“看你对那头狼王挺感兴趣的，等下就让你会一会它。”
顾英旭喜道：“好。那我先继续画符咒，等下和这狼王过几招。”
说完，他低头拿起笔继续在宣纸上描画。
约莫过了一刻钟，顾英旭抬头看向李淳风。
李淳风点了点头，“雪狼族来攻营了。”
桌上的宣纸笔墨开始轻微地颤动，并越来越激烈。然后砚台酒杯也慢慢开始震动了。
顾英旭感觉有一股大风在压营帐，一片“杀”声由远及近。身处帅帐之中，四周已皆是敌军。他慢慢将纸墨笔砚收拾起来。
“呼”地一声，厚重的帐门突然被掀开，狂风如洪水般灌入，凛冽的杀气扑面而来。一团白影闪进帅帐，接着又是一团更小的白影闪进来。
顾英旭看去，是两人骑在两头雪狼上。
当先冲进来的雪狼背高七尺，银色毛发，狼瞳幽绿，张着血口露出森森獠牙，望之胆寒。旁边一头雪狼体型相对就小一些，气势也没这么强。
顾英旭暗自吃惊，狼王气势非凡，果然有一些门道。
右手持一杆长枪，凭狼王和叔父直闯帅帐的王旬打量了面前的一老一少几眼，微抬下巴，道：“你就是李淳风？”
李淳风微笑道：“正是。王族长，王长老，幸会了。”
王旬冷笑一声，道：“李先生领三千兵马突袭我北狄倒是打了个出其不意啊，不过是不是打多了胜仗就开始小看我狄族豪杰？狄人可没你想得那么鲁莽！”
李淳风道：“狄人英勇善战，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王旬继续冷笑道：“你们中原有一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李先生没想到吧。”
李淳风若有深意地看着叔侄二人道：“雪狼族精锐此刻已尽聚集于此了吧。”
王旬仰头哈哈一笑，御狼上前，抬枪一指，厉声道：“没错！我雪狼族已拿下全营。姬原山还敢分兵攻打猛犸族，雪狼族的威严岂容你等挑衅。如今我拿下了兵营，后面便和猛犸族前后夹击，全灭你中土士卒。姬原山不是用兵如神吗？今天不仅要让你们翻船，还要让他号称金刚不破的武功成为笑话！”
顾英旭向前迈出一步挡住长枪，大喝：“无知鼠辈！放肆！”
王旬嘴角一扯，正要上前一枪贯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王献拦住，皱眉道：“李先生早就猜到我们会来攻营了？”
李淳风转身从角落拿出一个长条形包袱解开，里面包着一杆枪。
此枪枪头古朴钝圆，枪杆苍黄色，仅五尺，比王旬手中的枪短一截。在光芒反射下还能见杆上有密密麻麻的文字。
王旬看去，此枪虽然造型奇怪，但隐隐自带一层淡黄色的光笼罩，不是凡物。他本身自小使枪，见之心中欢喜。
李淳风答非所问，道：“殿下不仅知雪狼族会来攻营，还知王族长枪法出众，特地从中原带来此枪送王族长。此枪枪名顿悟，乃是前代中原枪法宗师杨罡晚年枪法大成后所用。”
说完，李淳风将顿悟枪抛给王旬。
王旬接过顿悟枪，心中一惊，顿悟枪属于短枪但入手却极其沉重。他号称天生神力，使这杆枪竟然还有点吃力。
李淳风微笑着看王旬把玩新得的宝枪，一旁的顾英旭忍不住道：“李师，如此重宝当真送他？”
李淳风抚须道：“大殿下说过宝刀赠英雄，顿悟枪送王族长才能物尽其用。”
王献道：“姬殿下和李先生是什么意思？”
李淳风道：“赠枪是殿下自己的意思，无关双方的战争。当然，如果殿下赠枪的善举能化解与雪狼族的一战最好不过了，毕竟能少牺牲许多生命。”
王旬闻言再次冷笑，“姬原山未免太幼稚了吧，一杆枪就想让我雪狼族退兵，然后放心去攻打猛犸族？”
李淳风道：“神州曾有一著名的空城计，两位想必很了解。两位是以为我们套用空城计，想用诱敌计吓退你们吧。”
叔父二人脸色齐变。
李淳风继续道：“两位想多了，大殿下根本没有去攻打猛犸族。王族长说四周皆是雪狼族精锐，但营地之外，四周却皆是我姬家军。”
王旬脸色阴沉，他本以为包围了对手，却想不到对手也包围了自己。
营里尽是雪狼精锐，营外却尽姬家军。
此刻，里外皆敌，四面皆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