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生如逆旅，未来亦可期
任小玄在成长的岁月里羡慕的事情很多。
第一件能有个独立的房间，因为从小到大都是和妹妹一个房间，直到她自己独自出来读书住了宿舍，也还是住集体宿舍。
第二件将来嫁人的时候要穿上旗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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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玄最早对服装设计感兴趣是因为对旗袍有种执念。
少年时代看的电影里有很多旗袍。《花样年华》里的张曼玉，《色戒》里的汤唯，《金陵十三钗》里的倪妮，她并没有觉得那些演员有多漂亮，但是她们穿起旗袍的样子把她都看痴了。还有，就是男神韩舒奇的妈妈穿了件旗袍。
她真美呀！
大学入学第一天小玄见到了那个女人穿着旗袍的韩舒奇的妈妈，太惊艳了！她和她的儿子从一辆豪车上下来。小玄也不认识那是什么车，因为没见过，说不上来名字。总之，凭直觉也知道，那车一定很贵很贵的吧。那一天小玄一直盯着她看，她的姣好的身材在软糯的旗袍包裹下透出万种风情，实在是太有风韵了。
小玄还以为她是韩舒奇的姐姐，后来听宿舍里大家议论才知道，原来是他的妈妈。
天哪！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小玄还记得她下车的那个瞬间。车门半开，一条白皙细嫩的美腿踩着银色高跟鞋从里面款款伸出来，落到地上。然后，她的橙色旗袍的裙角顺着美腿垂下来，恰到好处地落在膝盖上方。然后，她垂眸从车里仪态万方地探出头来，而后，她美目四顾，再而后，她慢慢站起身。看起来极其平常的动作竟然被她演绎得美极了，让小玄想起电视上看见的大牌演员下车走上红毯的那一刻。每一秒钟，每个瞬间都像极了特写镜头。这个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人竟然让她在刹那间震撼，并且，这一幕一直深深刻在小玄心头。多年以后，小玄一直记得这个女人和自己当年的触动。
尤其，小玄记住了她的那件旗袍橙色的，带着牛奶般的丝滑光泽，有一点儿镂空设计的软糯的无肩旗袍。还有她那双银色的高跟鞋，灰姑娘在童话的夜里得到的就应该就是这样一双水晶鞋吧！
即便这个女人很早便生下这个男生，此刻她也已经不再年轻，可是仍然如此风华绝代，她是怎么做到的？
那一天小玄在镜子前站了许久，她下意识地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波波头短发，500度近视镜，一口牙套，脸上都是青春痘，还有稚气未脱的运动衫和牛仔裤，黑色棒球鞋。假如镜子里这一平庸的女孩能够脱胎换骨成女神，她自己都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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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女神妈妈实在是太美，美得光芒四射，甚至掩盖了儿子的光芒。接下来的一周小玄才发现，原来女神妈妈的儿子也是男神。可是再一想，那是当然的了！当然得不能再当然。
小玄和男神是隔壁班级，上公共课总是一起上。男神自带主角光环，通常上公共课大家都自动把讲台对面的焦点位子留给他。所以，小玄看到的总是男神的背影或者侧影。男神真的是男神，随便一个背影都是背影杀，当然，如果有幸哪一堂课正巧坐在他的侧后方位置，整整一个半小时都能欣赏男神的侧颜那就更加幸福了。她偷偷用手机拍了不知多少张男神的侧影和背影。可是也只能是自己珍藏，从不敢靠近他。
因为实在是差距很大吧，和他坐在一起她自己都会感觉不好意思，觉得亵渎了男神的美好。
男神当然是不缺女孩追的，男神身边总是围绕着仰慕他的女孩子。男神是学霸，更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到了二年级就成了学生会主席。也毫无悬念地，在大二他就有了女朋友，是最漂亮的那朵校花，并且还是校花主动追求的他。
出色的人总是不缺喜欢的人吧！
当全校同学都在祝福他们俊男靓女终成准眷属的时候，小玄心里是流泪的。
毕竟，表白也是要有资格的。
然而，男神也并没有和校花终成眷属，他们很快就分手了。大学四年间，男神换了三任女朋友，每一任都很优秀。大概越是出色的人，他的选择也越挑剔吧！小玄感慨。只是，换了再多的女朋友，跟她也毫无关系，那是男神自己的选择，而她，还并没有达到被选择的级别。
只是，这四年间，小玄自己也在慢慢改变。
小玄学业成绩非常出色，为了提高自己的能力，她加入了学生会宣传部。她留了长发。她之前之所以留波波头，是因为自己的头发有些自然卷曲，妈妈觉得高中学习紧张，短发更加容易打理。到了大学，她终于有了美丽的权利。戴了三年的牙套已经摘下，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漂亮整齐的牙齿。她也已经摘掉笨重的眼镜，经常戴隐形眼镜，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睛也很传神。运动衫早已成为陈年往事，她的审美越来越好，气质也越来越佳。
只是，男神的身边始终有佳人，她们都很耀眼夺目，跟她们相比，小玄仍然还是普通平凡的女孩子。男神被耀眼的光芒所吸引，是没有闲暇去关注一位平凡的姑娘的。
其实，小玄和男神是有过接触的。那时候因为学校周年庆，需要各系准备大型演出节目，小玄作为宣传部的服装统筹之一，要对几个节目提供服装，其中就有男神的演出服装。能亲自给男神准备服装让小玄非常兴奋。可是遗憾的是，她准备的演出服并没能亲自给男神穿上，因为人家有女朋友。人家的女朋友非常自然地从她手中拿起演出服，走到男神面前，将衣服抖开，眉目含情地看着男神，像等待君王更衣。男神将手臂伸进去，抖抖肩膀，她再用纤纤玉手为男神扣好扣子，将衣服上的褶皱抻平，尽管并没有什么褶皱。然后，当然地，再蓦然眼波流转，抬头迎上君王宠溺的目光，甜甜一笑。两个人眉目之间热烈的温度将小玄灼烧得要晕过去。
没错，那是她的君王啊。
没错，那是他的宠妃啊。
君王和宠妃，他们之间的爱情不是千百年来都在传颂的么，至今仍然热播的大剧和电影，不是仍然还在演绎着吗？
所以，他们没有错呀。
可是小玄，仍然只是那个路人甲。男神连看她一眼的时间都没有。
他的世界何其繁华，而她站在一片荒芜里，咫尺天涯，仿佛隔了整整一个世纪。
从那一刻起，小玄发誓要变得美丽。
她又想起他的妈妈，那个旗袍女人。
“总有一天，我会变成她那样的美丽女人。”小玄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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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毕业后，男神和女友去了上海。小玄的工作并不顺利，半年之后才找到一份企业秘书的工作。工作繁忙，但是她仍然还记得心底的那个执念。
半年后，偶然一次陪上司去欧洲和香港出差，小玄在布拉格街头惊讶地看见一位年纪很大的外国阿婆穿着中国旗袍，在众多的西洋裙中，那旗袍显得那么婀娜。在香港大街上，她也看见不少年轻和年老的女子穿着各式旗袍，她不由得驻足。维多利亚港的晚风再次拨响了她心底的那根弦音。她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买了许多关于旗袍的服装杂志，她又请教了几位制衣店的老板，开始学习服装设计课程，她决定要做一家旗袍的服装店。
几个月后，她终于在互联网上注册了自己的服装小店，名为“旗袍美人”，它的定位“世间美丽万种，我只用旗袍演绎万种风情”。
七年后的一个校庆日，小玄偶遇了久违的男神和他的太太。男神并没有太大变化。只见他端着酒杯向她走了过来。她想起从前的自己，微微颔首，又抬头从容地看向他。
“你好，任总，我是你隔壁班的韩舒奇，还记得吗？”他探询式地看着她问。
“你好，韩舒奇。”她淡淡地微笑说。
“你的旗袍美人真是太美了，已经打入国际市场，我现在在美国洛杉矶做财经记者，可否有机会采访你？”他客气地问。
“可以的，谢谢。”小玄微笑点头说。
“对了，我妈妈是你的‘头号粉丝’，她最喜欢你家的旗袍了。”他忽然轻笑说。
“哎呀，任小玄吗？你真漂亮！”他的混血太太端着酒杯兴奋地走过来，“来，我们拍张照片留作纪念！”
小玄笑笑：“你好。”
拍照的瞬间，小玄脑海里又浮现出韩舒奇的女神妈妈和她的旗袍，又浮现出当年在演出后台看着男神和他的女友试衣服的那一幕。
如今，小玄成了当年自己崇拜的人的女神。她真的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她感激岁月的恩泽，更感谢自己的努力。
4
这是一个关于美的故事。
我见到这个姑娘的时候，“旗袍美人”的品牌已经做到了国外连锁。当我打开旗袍美人店铺的链接，我才知道，原来中国古老的旗袍也可以千姿百态。小玄姑娘已经将我们传统旗袍演绎成多种风格。有与现代裙装结合的改良长短旗袍，有与艺术结合的油画般图案色彩做面料的创意旗袍，还有婚礼专用的传统旗袍等，种类之多，让人叹为观止。
这个夏天，小玄姑娘就要穿着自己家的旗袍嫁衣走进婚姻殿堂，她的新郎不是别人，正是“旗袍美人”品牌的设计总监。和小玄一样，他对旗袍有种莫名的痴迷，在“旗袍美人”创办之初，他便是第一个设计师，他伴着小玄直到“旗袍美人”成为知名服装品牌。他们一路走来，收获了一份成熟饱满的爱情。
“你和曾经的男神擦肩而过，后悔过吗？”我问她。
“暗恋其实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我的确曾经难过又悲伤，因为感觉到差距，无法表白。我只能远距离欣赏，欣赏一个遥不可及的风景，痛过，自卑过，也颓废过。如深潜在海底的生物，我只有不断努力向上攀升，才能消弭这一万米的差距，浮出水面，拥抱炽热的阳光，新鲜的空气，以及轻盈的风。不断地追寻向往的美好，我才得以见到这世间的辽阔。我热烈地爱着美好，最后终于能够沉醉地做一份与美好相关的事业，并且因此我也收获了更多的美好，这大概就是我此生的意义。”
“我真的要为你骄傲，美丽的姑娘。祝福你！”我说。
人生没有止息，错过未必只有惋惜，未来亦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