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终身大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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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国库粮的路走不通，打苦工的路也走不通，难道天要绝我吗？”萧月明悲苦地自问。在家闲着没事，他开始关注一些养殖信息。后来，他之所以沉浸于养殖发家的梦里很长时间，只是因为他渴望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一些事情，讨厌一成不变的“上班”的模式，更讨厌被人“支使”。当然，上班收入相对稳定，还是大部分人乐意接受的；而他崇尚“自由”，也就注定要多遭受一些挫折。

当时的信息还是比较闭塞的。一些养殖单位在报刊杂志上登出一些“供种回收”的广告，而这些广告都是成倍地抬高了成品的价格，以虚拟的利润来引诱不明真相的人们上钩。因此，投资前的考察调研就显得特别重要。萧月明心眼太实，又加上致富心切，导致后来多次受骗，也是必然的结果。当他下决心养殖全蝎的时候，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并没有仔细分析这一行业的前景，也没打算把它作为一项事业来做，因此遇到一点阻力就轻易放弃了。

养蝎致富的信息，是他从电视台的一个致富栏目看到的。萧月明知道二姐家那里的山上出野生蝎子，知道繁殖旺季一只成年蝎子可以卖到五毛钱，也了解到本地中药材商店确实有收干货的，价格是一百多块钱一斤。然后，他又买了一本《全蝎养殖技术》，心急火燎地翻了一遍，就决定要实施养蝎的计划了。可是，他遇到了第一个难题：口袋里没钱。尽管他骨子里一直鄙视“钱”，可在他前半生的经历中，最让他头疼的还是“钱”这个东西。

过了年，天气渐渐暖和起来。萧月明知道养蝎子的事跟父亲说不通，即便说了家里也拿不出钱来支持他，只能自个儿想办法借钱，来实施他这个“致富工程”。

这年初夏的一个下午，萧月明去了大姐萧月琴家，说要用一下摩托车。萧月琴说，车子放家里很久没骑了，油箱早干了，车带也漏气，又问他要去哪里。他编了个谎说去同学家，他可不想被寻根究底，然后搭上一箩筐的解释。补完车带，加了油，已近傍晚。他顾不得考虑时间的问题，驱车直奔二十里外的御马村。

御马村在御马山山脚下，沿途要走很长的环形山路。萧月明要去的是御马村的姨奶奶家。小时候，他跟祖母去过一次，说起来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之后因为路远再没去过。不过大表叔每年去萧家庄走亲戚时，都会去他家里坐坐。大表叔成家后，就开一辆二五的拖拉机带着表婶子走街串巷卖炭。在萧月明的印象里，大表叔生的膀阔腰圆，性情却温和直爽。每次见面，表叔对他的前程都表示特别的关心，就因为这个原因，萧月明相信这次求他帮忙，他一定会答应的。

萧月明到了姨奶奶家里，姨奶奶和表叔、表婶子都很热情地招呼他，并执意留下他吃饭。饭桌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来意，表叔很爽快地拿了二百块钱给他，说最近手头不太宽裕，不然会多给他一点，然后又鼓励他趁年轻一定要敢想敢干，不然等到老了一定会后悔。萧月明感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萧月明与表叔一家人匆匆道别，骑上车就往回赶。他从没骑车走过夜路，迎面车灯的光芒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只能凭着感觉往前走，有几次险些冲下路旁的深谷。走了一半路，摩托车又熄火了，怎么踹都打不起火来，他只好推着车子往前赶，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回到大姐家里。萧月琴早已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见了他连声埋怨，又怕父母担心，赶紧让他骑自行车回了家。

手里有了钱，萧月明就觉得心里有了底。他先是找姐夫帮忙托了二百块土坯，到集市上买了竹竿、塑料布，将堆在村头的五百红砖运回家里；等土坯干了，又把大姐夫请来，在西屋外面，借着北边的院墙和西屋的前墙，搭了个阳棚。棚子建好以后，他用红砖把棚里的地面铺平了，建了几个方形的砖池，再拣一些旧瓦片叠放在池子里，作为蝎子栖息的巢穴；还在后墙上挖了个窗户，以便于通风换气。为防止蝎子出逃，他用塑料薄膜把棚内四周的墙封起来，将砖池内壁也贴上塑料薄膜。为节省开支，他没有采取更稳妥的方法——用玻璃条来贴蝎池内壁。当然根本原因还是他没有认清蝎子“狡猾”的本质，低估了它们逃跑的能力。后来，他不得不痛悔在这个细节上的失误。“细节决定成败”，这话一点不假。任何投资都需要考虑成本，但前提是，节约一定要建立在有效甚至高效解决问题的基础之上。

这个小工程竟然花费了萧月明一个多月的时间。之后，他跑去省城，从花鸟市场买了几斤黄粉虫回来，放在预先做好的木箱里养着，备作蝎子的食料。白天忙忙活活做着各种准备工作，晚上他还定了闹钟，两个小时起来一次，去棚里观察温度和湿度，然后记录下来。反正他那时的状态，还真象要做一件大事似的。

麦收前，萧月明去了二姐家，打算从那里收购一些野生蝎子作种蝎。赵铿倒是很支持他养蝎的事，领着他到附近几个村子里收蝎子。他们把收回来的蝎子放在一个大塑料盆里，捉些小虫子给它们吃。几天下来，他们收了四五百只蝎子，其中的母蝎大约有三百只。赵铿曾好几次提醒他——蝎子特别能逃，务必做好防逃措施；还说这些年他们村里也有人养过这玩意，可是养来养去最后都跑光了。萧月明听了姐夫的话，笑着辩解：“防逃是第一步，当然要做好。这一关都过不了，还养什么蝎子？”言下之意，他居然认为自己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到万无一失的程度！很多时候，我们无法控制一个东西，是因为我们不了解它，没有掌握它的习性和规律；若是明明知道它是怎么一个样子却因为粗心大意造成不可逆转的失败的结局，这尤其会让我们痛悔不已。

数天后，萧月明带着他的宝贝种蝎回到家，把它们分放到两个池子里，每个池子大约一百五十只母蝎，配上五十只公蝎让它们交配。天气越来越热，中午时，棚内温度到了三十七八度，晚上最低温度也有二十五六度。萧月明心头暗喜，因为这个温度正是蝎子交配繁殖所需要的。管理蝎子的工作也很简单，每天定时供应它们一些虫子，在蝎窝上面放置几块吸了水的海绵供它们饮水。剩下的时间，他就听听收音机，有时候给他喜欢的栏目写写信，诉说自己的苦闷和彷徨；与此同时，他还在编写一个农村青年立志在农村创业致富的剧本。在他的意识里，仍旧漂浮着许多关于文学与戏剧的梦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