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终身大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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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争吵之后,“铁算盘”并没有要收敛的意思,大概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了。萧月明上到二十个班的时候,他们这一组被安排到另一个工作面上,接着前面的进度要打通一个走罐的通道。掘进的工钱是另外一个算法,掘进一米是四十块钱。他们要想一个班每人分到二十块钱,至少要掘进两米。通道宽一米半,高两米,掘进两米,就要清理六方的土石,而通道经过的地方,都是坚硬的花岗岩,掘进难度是比较大的。
第一个班赵铿这一组拿下两米,第二个班进了一米半;而在第三个班上,“铁算盘”又和萧月明出了矛盾。那天晚上,“铁算盘”掌着风钻在石壁上打炮眼,赵铿在前面“领钻”(掌钻头),萧月明和李瑜在后面清理挖掘下来的碎石和泥土。不知什么原因,一连断了两根钻头,一个眼也没打好。“铁算盘”气冲冲地换上最后一根钻头,开动了风钻。白花花的石粉弥漫了整个洞窟,人影都遮得看不清了。萧月明装满一车碎石,刚推起小车,就听“铁算盘”喊道:“哎,那个——小萧,你过来帮我一下!”
萧月明赶紧放下车子,问道:“怎么帮?”
“铁算盘”大声吼道:“你看你磨磨蹭蹭的!你没看见我全身打颤吗?你在后面扛住我,使劲往前推!”
萧月明只得上前,按照“铁算盘”吩咐的去做。风钻开了没五分钟,钻头又卡住了。“铁算盘”丧气地关了风钻。萧月明没有打过风钻,但这两天留心看“铁算盘”打钻,又偶然看到了贴在办公室墙上的那个《风钻使用要领》,大体摸清了它的门道。不懂行的打钻,都会拼命给它施加压力,以为这样能加快进钻的速度,却不知道这正是卡钻以及断钻头的主要原因。
“你让一下,我来试试。”萧月明上前抢过“铁算盘”手里的风钻,说。
赵铿连忙阻止他,说:“你可别乱动!弄坏了你都赔不起。”
萧月明探身打开钻头的卡销,把卡在石缝里的钻头退出来,重新装好,说:“没事!来,咱们换个位置重新打。”
“铁算盘”狐疑地看着萧月明,问道:“你、你真会打风钻?”
萧月明没理他,对赵铿说:“你把好钻杆,我开钻了。”
赵铿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了钻杆。萧月明将风控按钮调到三分之一处,开动风钻,等钻头平稳地钻进石头里面约三公分,他将风门缓缓地开到最大,双手握紧把手,稳稳地控制着钻身,让钻头自然地往里旋进。不一会儿,钻头顺利地进到了要求的深度。
赵铿打了个暂停的手势,萧月明旋出钻头,关了风钻。赵铿发话叫大家休息一会儿,拉着李瑜抽烟去了。“铁算盘”站在一边抠着石缝,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萧月明瞥了他一眼,转身走出去,寻了一个废弃的巷道小解。完事后,他在通道外站了一会儿,看洞里的粉尘散得差不多了,便回到打钻的地方,倚着石壁坐了下来。
这时早不见了“铁算盘”的身影。萧月明吐了口气,不经意地往风钻上瞄了一眼,一下子惊得目瞪口呆:风钻上的钻头不知何时拧成了麻花,断掉了一块;风管脱了出来,风口塞满了泥沙;钻身上糊满了机油,脏得不象样子……萧月明冷冷地笑着,心里打起了主意。
过了片刻,赵铿和李瑜走进来,低头看见风钻被搞成那样,都愣住了。正在这时,“铁算盘”和“黑铁塔”一前一后出现在通道口。赵铿正要和“黑铁塔”打招呼,“铁算盘”抢上前来,恶人先告状地说:“这个风钻我用得好好的,小萧偏要抢过去开,你看弄成这样子!老孙啊,不是我胆小怕事,万一弄出事来,我们倒没什么,您的责任可就大了!”
“黑铁塔”拉长了脸,瞪着赵铿说:“你说,是谁让他开风钻的?万一伤了人怎么办?”
赵铿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解释。
“我不管谁把风钻弄成这样子,我也懒得去追查。你们每个人罚款五十块钱,这事就算了结了。以后我再看见你们不好好干活,一门心思搞窝里斗,我把你们全部撵走!”
“黑铁塔”撂下这几句话,转身就往外走。“铁算盘”紧追上前,失望地叫道:“孙班长,你、你怎么能这么处理?”
“黑铁塔”没有理他,头也不回地走远了。“铁算盘”阴谋落空,转头望着萧月明,气急败坏地说:“萧月明,这每人五十块钱罚款,你得一个人承担!”
萧月明再也忍不住,霍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说:“凭什么?”
“铁算盘”狞笑着说:“这件事都是你引起的。你就是、就是——罪魁祸首!”
萧月明径直冲了上去,抓起“铁算盘”的衣领,吼道:“你以为我是小绵羊,就任由你欺负?你不就是盼我走吗?我今天就成全你!我萧月明不挣这二十块钱又有什么?何苦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天天生闲气?不过在我走之前,给你留个小小的纪念品!”
“铁算盘”不以为然地说:“什么纪念品?你、你还敢打我?看你那穷酸样,恐怕没这个胆!”
“铁算盘”话音未落,萧月明已经一巴掌掴在他脸上。“铁算盘”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他呆呆地望着萧月明,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巴掌,赏给你这张爱搬弄是非的嘴巴。”萧月明紧接着飞起一脚,踹在“铁算盘”肚子上,“这一脚,就赏给你专门算计别人的歹毒心肠!”
“铁算盘”倒飞出去,仰面倒在地上,屁股刚好坐到一块石头上,痛得他大叫:“娘哎,我的屁股要开花了!”
萧月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顺着通道往井口方向走。赵铿追上来,陪着他一起往前走。
“怎么说他也是我二叔;再说,这些人有一多半是他帮我找来的——不然的话……”赵铿寻思了半天才开口,一副很为难的样子。
萧月明停下脚步,认真地说:“你什么都不用说,天一亮我就坐车走。我动了手,就没打算再留下来。你回去干活吧!”
赵铿说:“那好。我回去交待一下马上上去,给你借点钱。”
萧月明上了井,洗完澡回到宿舍。赵铿随后进来,递给他二百块钱,说:“亲兄弟明算账。你一共上了二十二个班,工钱四百三十块钱,除去饭钱、罚款还有胶鞋、矿灯的钱,还剩一百九十八块钱。”
萧月明拍拍口袋说:“我身上没钱。那两块钱以后还你。”
赵铿说:“两块钱——再说吧。你自己保重吧!”
天亮以后,萧月明收拾行李,离开了煤窑。回到家,他花了好几天时间,才把肚子里的炮烟排放干净。萧母看着他那身吃透了煤粉的工作服,心疼地落下了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