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瓦尔特

（Walther von der Vogelweide，约1170—1230）

瓦尔特·封·德尔·福格威德，一一七〇年左右生于南蒂罗尔（低地奥地利）一个低级骑士的家庭。一一九〇年左右，在维也纳莱奥波尔德五世的宫廷当侍童，奉赖因玛尔·封·哈格瑙为师，学习诗艺，但不久便对老师那种传统的、远离生活的恋歌感到不满，趋向于亨利希·封·莫伦根的歌唱人生欢乐的诗歌。一一九四年，莱奥波尔德逝世，弗里德里希一世即位，他对瓦尔特颇有好感，在他在位的四年中，瓦尔特的生活和诗作处于最幸福的时期。一一九八年，他离开维也纳去各处漫游，过行吟诗人的生活；曾在沃尔姆斯的菲力浦·封·施瓦本宫廷攻击教皇派；同年在图林根方伯赫尔曼的瓦特堡寄居，跟沃尔夫拉姆·封·埃申巴赫相遇（产生传说中的瓦特堡歌唱比赛，瓦格纳在《汤豪泽》中曾利用这个传说）。后又去迈森边疆伯爵迪特里希的宫廷。一二〇八年菲力浦死后，他曾支持过菲力浦的敌对者奥托四世。一二二〇年，弗里德里希二世在维尔茨堡赐给他一块封地，使他结束了二十多年的流浪生活。根据他诗歌中的内容，有人认为他曾在一二二七年至一二二九年参加过弗里德里希二世领导的十字军。一二三〇年左右，他在维尔茨堡逝世。

他是中世纪德国骑士文学中最杰出的诗人。他写的骑士爱情诗，突破旧框框，不像其他歌人专门表达骑士对女郡主的“爱情”（所谓高级爱情hohe Minne），而是抒写对平民女子的真实的爱（所谓低级爱情niedere Minne或对等之爱Ebene Minne），这使他的诗歌充满素朴的人民的气息和生活的欢乐。他还创造了政治格言诗（Spruch）的体裁，表现爱国思想，维护中央集权，揭露教皇削弱王权的阴谋，主张德国统一，在历史上具有一定的进步意义。

瓦尔特的贡献，在德国长期被人遗忘，直至十八世纪人们才开始注意到他（博德默尔编过《骑士爱情歌集》），至十九世纪乌兰德发表了专著《瓦尔特，一位古代德国诗人》（1822年），拉赫曼编订刊行了他的诗集。

瓦尔特留下了约七十首诗歌（Lieder）、一百首政治格言诗（Sprüche），还有一首赞美马利亚的宗教诗歌（Marienleich）。

海涅很仰慕这位中世纪的大诗人，因此他的诗歌用语也受到瓦尔特的恋歌的影响。

菩提树下[1]

在草原里面，

菩提树下，

那里是我俩的卧床，

你可以看见

采的草和花，

在那里铺得多漂亮。

森林外的幽谷里，

汤达拉达[2]，

夜莺唱得多甜蜜[3]。

我走到了

草地上溜达，

我的恋人已先我莅临。

他欢迎我叫道：

高贵的女主人[4]啊，

一想起，我总是感到高兴。

他吻过我？真数不清，

汤达拉达，

瞧，我这红红的嘴唇。

他于是采来

无数鲜花，

把富丽的卧床铺好。

要是有谁

经过时看到我俩，

他一定捧腹大笑。

他将会看到我，

——汤达拉达——

枕着蔷薇花儿酣卧。

要是有人看清

我身边躺着他，

（这可不行！）真叫我羞答答。

但愿没有任何人

会知道我俩

所干的事情，除了我和他

以及一只小鸟，

汤达拉达，

小鸟不会说给人知道。

赞歌[5]

你们要对我说声欢迎：

因为给你们报信的，是我！

你们过去听说的事情，

都微不足道：现在请问我！

可是我要索些酬劳。

你们能给我送礼，

我就说出使你们开心的事。

请考虑，送我什么最好。

我要向德国妇女带来

这种消息：她们将受到

世人越来越满意的喜爱。

我并不要丰厚的酬报。

我能有什么企求？

她们是高贵的人。

因此我知道安分，我只求她们

亲切地向我问个好就足够。

我去过许多国家旅行，

总爱结识高尚的人士，

如果我听凭我的心，

对那些外邦的风气

感到非常欣赏，

定会有大祸临头。

这些废话，何必争论不休？

德国的好风气超过万邦。

从易北河到莱茵河旁，

直到我们匈牙利这里，

像在别处见过的一样，

也一定有高尚的人士。

我如能正确无讹，

评定美貌和举止，

我可以凭天主发誓，这里的女士

比任何别处的妇女要强许多。

德国男子有很好的教养，

妇女们简直都像是天使，

毁谤者一定是精神失常，

我的看法也只能如此。

谁要想能够发现

美德和纯洁的爱，

请来我国中，这儿充满愉快！

我愿永久住在这个国家里面！

我曾侍奉过，而且乐意

永远侍奉他们的那些人，

我决不离开他们的身边。

他们却带给我痛苦很深。

他们真善于伤害

我的心、我的感情。

天主啊，请原谅他们的罪行。

但愿他们将来能改正过来。

冬季

冬季把一切扫荡精光：

原野和森林变得荒凉，

那儿曾有百鸟在歌唱。

要是看到姑娘们重在路上

抛球，鸟儿又会来歌唱。

但愿在冬眠中度过冬季！

张开眼，我就恨得它要死，

因为，到处都受它的统治。

可是总有一天它要让位给春季！

现在的霜地，又可折花枝。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6]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

一条腿搁在另一条腿上，

胳膊肘儿撑在腿上面，

下巴和半边脸

紧贴在手掌里。

我就这样冥想苦思：

怎样能在世界上生存。

我想不出有什么窍门，

能够获得三件至宝，

不会把任何一件丢掉。

前两件是名誉和财产，

二者常常互相摧残；

第三件是天主的恩宠，

这比前两件还要贵重。

我想把三者放进一个容器，

可惜却没有任何法子，

能把财产和俗世的名誉

以及天主的恩宠全都

一起纳入一个心中。

一切道路都阻塞不通，

不忠不义在暗中隐藏，

强权横行在大街之上，

和平和正义[7]伤势危险。

这二者不恢复，三宝就难保安全。

真正的爱

我衷心喜爱的小女子[8]，

愿天主永远赐给你幸福！

如果我想到更好的祝词，

很乐意为你祝福。

没有比我更爱你的人：

除此我能说什么？唉，这真使我苦闷。

他们只是怪我[9]，说我

向低贱女子献歌。

他们却不理解，什么

是真正的爱：真该诅咒！

他们从没碰上真爱情，

只看中财富和美貌：这算什么爱情？

美貌后面常藏有恶意。

因此不要急于追求美。

爱比美更能使人心喜；

美却不能跟爱相比。

爱能使妇女显得更美，

而单凭美貌，却不能使人变得可爱。

我忍受过，并还会忍受，

继续忍受他们的责骂。

你这样美，已经足够，

他们还能有什么闲话？

不管他们说什么，我始终爱你，

我要你的玻璃戒指，不要王后的金戒指。

只要你忠诚、坚贞不变，

那么我就不用担心，

你将来会有那么一天

使我感到非常痛心。

如果你不具备这两者，

你决不会属于我。果真如此，太可悲！

注释：

[1] 原诗均无题。诗题为译者所加。原诗具有朴实之美，为德国中世纪爱情诗中最脍炙人口的诗歌。在素材方面，瓦尔特借用了另一位骑士爱情诗人迪特玛尔·封·艾斯特的一首诗歌中的用语。菩提树今译椴树。

[2] 夜莺鸣声的拟音词。

[3] 本诗诗形：每节有九行，分为三部分，第一、二、三行称为第一分诗节（1 Stollen），第四、五、六行称为第二分诗节（2 Stollen），押韵式（abc）相同，这两个分诗节合称前节（Aufgesang）。第七、八、九行称后节（Abgesang），押韵式dbd。

[4] 原文hêre frouwe.在骑士爱情歌中，男子对恋人常称之为vrouwe，意为女主人或夫人。在现代德语译本中也有将此行译为Heilige Jungfrau（神圣的童贞少女）者，那就理解为少女的呼语了。

[5] 一二〇三年，瓦尔特曾一度回维也纳。这首歌大概是跟赖因玛尔的赞美妇女歌对抗而作。这首歌每节八行，也分前节与后节，前节也有两个分诗节（各有两行），后节有四行。

[6] 这首格言诗描写一一九八年六月以后的德国国内状况。

[7] 和平和正义是德意志皇帝加冕时的誓言。

[8] 在骑士爱情歌中，称恋人为vrouwe，但此处却跟过去的宫廷爱情歌不同，称恋人为小女子、少女，原文为vrouwelÎn。

[9] 瓦尔特歌颂对平民女子（农家姑娘、牧羊姑娘）的爱（低级爱情），受到宫廷方面的非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