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方官在行李车厢内搞事情了
温彻斯特城以一座大教堂、一个主教——但他几年前骑马时不幸身亡——一所公立小学、以及一支兵种繁多的军队而闻名,这座城市是从伦敦到英国西南部火车的必经之地。约瑟夫·芬斯伯里的思绪已轻快地飞出了这火车包厢,飞向他理想中的天堂——那座无虚席的大讲堂里去了,在那儿他可以尽情地演讲到天荒地老;若非如此,他的脑子里一定会冒出各种各样与这座城市相关的联想。他的身子此时正蜷在包厢的座垫上,头上的步兵便帽散漫地翘向一边,这倦怠的样子好似在等仆人来帮他整理仪容。他可怜的老脸无精打采,其中一只手抓着份《劳埃德周报》放在胸前。
正在他心猿意马的当口,两位旅客走进了这个包厢,但马上又退出去了。这两人在最后时刻才赶上火车。他俩驾着两人马车风驰电掣地赶到了火车站,像强盗一般火急火燎地在售票处买好了票,接着又风一般地狂奔到站台。火车此时已经鸣响了开动的汽笛,他们紧赶慢赶才扒上了最后一节车厢,跳了进去。两人中出点子的(也是年龄较长的)的那位脚才刚刚沾地,就看到了芬斯伯里先生。
“我滴个乖乖!”他大喊。“约瑟夫叔叔!这下可麻烦了。”
而他很快从车厢退了出去,差点迎头撞上他的同伴,他把包厢门重又关上,让那位熟睡的老人在里面好好休息。
紧接着两人跳进了行李车厢。
“看到你约瑟夫叔叔有什么大不了的?”年纪较轻的那位问道,他揉了揉自己的眉毛。“是不是因为他不让人吸烟啊?”
“他这个人没什么毛病好挑,”另一位回道。“他不太容易和别人发生争执,我敢肯定!他是位德高望重的老绅士;喜欢鼓捣他的皮革生意;还去过小亚细亚;他没有家人、没有资产——至于他的口才,我亲爱的威克姆,他可以用牙尖嘴利来形容。”
“老头子喜欢找别人的碴儿,对吧?”威克姆说。
“这倒一点都算不上,”另一位说;“但若评比谁更无聊,他绝对会是赢家。要是在荒岛这种地方,他或许还能给你逗个乐子,但要在火车上,他简直让人忍无可忍。你真该听听他是怎么说唐提的,就是那个开创唐提保险金制度的混蛋。他吐槽起唐提来简直妙语连珠。”
“天啊!”威克姆突然大喊一声,“这么说你跟芬斯伯里搞唐提保险金的那群人是一伙的!我可从来都没想到。”
“啊!”另一个回道,“你知道包厢里那个老小子对于我来说值整整10万镑吗?刚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他就在那儿熟睡,而除了你我再无旁人。尽管如此,我还是没有对他下手,因为我支持保守党。”
待在行李车厢的威克姆先生心情很美丽,他轻快地来回踱着步子,就像一只举止优雅的蝴蝶。
“我的老天!”他大喊,“这儿有你的包裹!‘收件人:M·芬斯伯里,地址:伦敦布卢姆斯伯里约翰街16号。’M就是迈克尔,也就是你的名字的缩写吧,你这狡猾的家伙,竟然有两处房产?”
“噢,那个M指的是莫里斯,”迈克尔的声音从车厢另一端传出,他在那儿找到了几个麻袋,坐起来很舒服。“他是我的堂弟。我挺喜欢他的,因为他很怕我。他是布卢姆斯伯里的‘活宝’之一,他很喜欢收集一些小东西——比如鸟蛋那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我肯定这跟我的客户没有半点关系!”
“我们对这些货品的标签做些手脚吧,一定很好玩!”威克姆先生偷笑出声。“这儿还正好有个钉锤!我们让所有货物都更名易主,找新主人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说话声惊动了警卫,警卫室的门开了。
“你们最好都进警卫室来,两位先生。”他显然听到了他们的盘算。
“你不过来吗,威克姆?”迈克尔问。
“来抓我啊——我倒是想在这个行李车厢里度过这段旅途呢。”威克姆回道。
门于是被关上了,迈克尔进了警卫的小工作室,二人开始热乎地闲聊,而威克姆先生独自一人被留在了行李车厢里。
“我可以带你们去客车厢坐着,先生,”警卫说。此时,火车快要到达比夏斯托克[10]车站了,开始减速。“你先从这儿出去吧,我去叫你的那位朋友。”
威克姆先生独自留在行李厢里(想必精明的读者已经猜到了),玩起了“换标签”的游戏。威克姆其人家财万贯、发色棕黄、仪表堂堂,但头脑空空。不久之前,他处心积虑地让自己被人勒索了一大笔钱;那人宣称自己来自一个瓦拉几亚大公[11]的家族,目前因为政治原因居住在巴黎这个寻欢作乐之地。一个共同的朋友(威克姆曾向其大倒苦水,并且相信他能为自己保守秘密)把他引见给了迈克尔;我们的这位律师一听闻此事,便对那所谓的瓦拉几亚大公家族的人采取了强硬手段,不出三天,便满意地得到了他们落荒而逃的消息——逃到多瑙河一带去了。我们没必要把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毕竟公正严明的警察会给出一个负责的交代。于是威克姆先生就从这次危机中被解救了出来,他过后一直喜欢称这次风波为“保加利亚的暴行”。他后来回到了伦敦,视迈克尔为自己的救世主,总对其表示自己那令人尴尬的感激和崇拜之情。但迈克尔面对威克姆的此种好感完全无动于衷;他对于这份从他客户那儿新获得的友谊,心里是有点儿嫌弃的;威克姆给他发了好多封邀请函,请他来温彻斯特的威克姆庄园做客,最后他终于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邀请,现在踏上了返程的旅途。某聪慧睿智的思想家(可能是J·F·史密斯)曾经说过,上帝不会弃用任何工具,无论他有多卑微;显而易见,不管是威克姆先生,还是瓦拉几亚大公,都不过像是在被命运玩弄于股掌罢了。
威克姆(在他居住的县里可是一位名义上的地方官)特别想在迈克尔面前秀一把,希望他能认同自己是个既幽默又机智的人。另外两个人一走,他就把矛头对准了货品上的标签,此刻的他就像一名改革运动者,内心充满了热血和激情。火车到了比夏斯托克,他重新回到了他的律师朋友身边,整张脸激动得发红,嘴里的雪茄几乎被咬成了两段。
“这真是太有意思啦!”他大喊。“我简直给全英格兰每个人的货物都掉了包。给你堂弟换了一个有一栋房子那么大的包装箱。我把一切都搞得乱七八糟,芬斯伯里,万一有其他人知道了这事,估计我们得被私刑处死。”
你永远无法跟威克姆先生这种人严肃地谈点什么。“你可长点心吧,”迈克尔说。“我不想再跟着掺和你这一出出的闹剧了;这于我的名誉有损。”
“跟我在一起保管你名誉扫地,”威克姆露齿一笑。“咱们把它换算成金钱,孩子。‘由于名誉受损,你将会获得6镑8便士的赔偿。’但是,”威克姆继续道,但他的神情变得严肃了些,“我会因为这点小玩笑就被人撤职吗?地方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儿,但我还挺喜欢当的。你是专业人士,你认为我们这么做有风险吗?”
“有什么区别?”迈克尔回道,“他们迟早会撤你的职。你这治安官可没当到位。”
“我若是个律师就好了,”威克姆气愤地说道,“现在的我就是个披着乡绅外皮的可怜虫。我们俩可以自己成立一个唐提保险金;我呢,一年往里面投五百镑,你的任务嘛,就是负责替我免除病痛和婚姻之外的各种人生灾难。”
“我觉得,”迈克尔沉思了一会儿后笑了出来,他点起一支雪茄,“我觉得,你真是我们这个世界中的小讨厌鬼。”
“你真的这么想吗,芬斯伯里?”我们的地方官回答道,他靠回靠垫上,因为这句夸赞感到美滋滋。“是,我想我是一个讨厌鬼。但提醒你,我在乡下可是有本钱的:别忘了,亲爱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