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鲁莽的前行
我们判断,从降落的岩石到最近的村庄不会超过十或十五公里。虽然心里很急切,但我们觉得还是沿着树林小心地前进比较明智。
甚至连特里的热情也有所保留,因为他坚信我们会碰到男人。而且我们还确保每人都有足够的子弹。
“他们可能人数很少,也可能藏在什么地方——就像杰夫告诉我们的那样,是某种母系社会;那样的话,他们可能住在后面的高山上,而把女人留在国家的这部分地区——有点像整个国家的后宫!但在某个地方肯定有男人——你没看到孩子吗?”
在每一个我们能辨清人群的地方,我们都见到了婴儿和大大小小的孩子。虽然从穿着上我们不能确认那些成人是男是女,但没有一个人可以明白让我确定他是个男的。
“我一向喜欢那句阿拉伯谚语:‘相信神,但要先绑好你的骆驼。’”杰夫喃喃道。所以我们都手握武器,蹑手蹑脚地穿越森林。在我们前进的过程中,特里研究着森林。
“说到文明,”他压制住激情,轻呼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保护得这么好的森林,甚至在德国也没见过。瞧,没有一根枯死的树枝——藤蔓都朝一个方向——真的!再看这里——”他停下来四下寻找杰夫,叫他注意树的种类。
他们离开我去标了个记号,又在两边稍微做了点勘察。
“几乎全都是食用的,”他们回来时宣称,“剩下的也都是上好的硬木。这叫做森林吗?简直是蔬菜市场嘛!”
“身边有个植物学家可真不错呀!”我赞同地说,“你确定这里没有药用作物?或是纯粹的装饰植物?”
事实上,他们说的一点没错。这些参天树木就像卷心菜一样受到精心照料。按理说,我们会在树林里发现很多漂亮的种树人和采果人;但飞机实在是一个惹人注意的东西,又吵得很——而且女人们很谨慎。
所以我们穿越树林时能看到的在动的东西就只有鸟了,有些很漂亮,有些会唱歌,但所有的鸟儿都很驯服,几乎要颠覆我们起先关于垦荒的想法了——起码在我们到达零星散布的林间空地前。在空地上,我们看到喷泉旁边的树荫里有石雕的桌椅,而且往往还有浅水用来给小鸟嬉戏。
“她们不杀鸟,那很明显她们肯定杀猫!”特里大声说,“这里肯定有男人!听!”
我们听到了一些声音:一点都不像是鸟鸣,倒很像抑制住的笑语——微微的快乐声音,又很快压回去了。我们像猎犬一样站着,然后敏捷小心地用望远镜看着。
“不会太远,”特里兴奋地说,“这棵大树怎么样?”
在我们踏入的这块空地里有一个巨大又漂亮的树,枝繁叶茂,扇面一般层层下垂,就像山毛榉或是松树那样。树的底部二十英尺左右被修剪过了,像把巨伞一样立在地面上,树下围绕着一圈座椅。
“瞧,”他紧接着又说,“还有些树枝截成的小树桩可以让我们爬上去。我相信树上有人。”
我们谨慎地偷偷走近。
“小心毒箭射中你的眼睛。”我警告他,但特里奋力向前,一跃到椅背,抓住了树干。“更有可能射中我的心脏!”他回答说,“哇,瞧啊,伙计们!”
我们冲近了些,抬头往上看。头顶上的树枝里有什么东西——不止一个——先是一动不动地紧贴树干,然后,随着我们一个个往树上爬,那东西分开成三个迅速移动的身影,往上面逃离。我们在爬树的时候能瞥见她们分散在我们上方。当我们一步步逼近,直到离她们最近时,她们离开了主树干并且向外移动,三人各自停留在一根树枝上保持平衡,长长的树枝因为承受了重量而下垂、摇摆。
我们犹豫着停了下来。如果我们再追赶下去,那么树枝就会因为双重的负重而折断。我们或许可以把她们摇落下来,但我们都不愿意那么做。高地的光线柔和迷离,急速的攀爬令人气喘吁吁。我们休息了一会儿,急切打量我们追赶的目标;而她们呢,就像几个玩捉人游戏的小孩一样,一点不害怕,她们犹如亮丽的大鸟一般轻盈地栖息在危险的树枝上,坦诚而好奇地盯着我们看。
“女孩们!”杰夫屏息低语,好像他说大点声她们就会飞走似的。
“妙人儿!”特里接着说,声音也没大多少,“漂亮妞儿——水灵灵的!哇!”
这当然是女孩,没有男孩能有如此光彩照人的美貌,但一开始我们谁也不能确定。
她们没戴帽子,短发蓬松闪亮,一身轻便结实的衣着,很像短袍和及膝裤子,打着整齐的绑腿。她们像鹦鹉一样艳丽光滑,不知危险,在我们面前轻快地摇摆着,完全自由自在。见我们盯着看,她们也瞪着我们,直到第一个,接着是她们三人一起,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接着她们连珠炮似地低语,你一句我一句,不是野蛮人那种高低起伏的声音,而是清楚流利的、音乐一般的话语。
我们友善地面对她们的笑声,脱帽向她们致意,而这一举动又惹得她们愉快地笑了起来。
然后特里很在行地说了一番有礼貌的话,还加上手势解释,并且指着我们一一介绍。“杰夫·马格瑞沃先生。”他清晰地说道,杰夫仍然两腿叉开骑在树上,但他尽可能优雅地鞠躬。“范戴克·简宁斯先生。”——我也竭力让她们看清我在致意,还差点失去了平衡。
特里单手放到胸口——好看的胸,作自我介绍;他小心应对着自己所处的场景,行了个漂亮的礼。
她们再一次愉快地笑了起来,离我们最近的一个模仿着特里的动作。
“塞利斯。”她指着穿蓝衣的姑娘清晰地说;“阿利玛。”——穿玫瑰色的那位;然后她惟妙惟肖地学着特里那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把紧实优美的手放在她金翠色的背心上——“艾拉多。”一切都很令人愉悦,但我们没能更靠近。
“我们不能坐在这里学语言。”特里抗议。他用很迷人的姿态示意她们过来一点,但她们快乐地摇摇头。他又用手势建议我们一起下去,但她们仍然快乐地摇摇头。接着艾拉多清楚地表示我们应该下去,她用手指着我们每个人,坚定得不容置疑;还用手臂轻盈一挥,好像在表示我们不仅该下去,而且还得一起离开——这次轮到我们摇头了。
“得用诱饵了。”特里咧嘴笑道,“不知道你们怎样,反正我是准备了的。”他从衣服内袋里变出一个紫色的天鹅绒小盒子,啪嗒一声打开,拿出一条长长的亮晶晶的东西——是一条各种颜色的大颗石子串成的项链,要是真货的话能值一百万。他举起项链,摇晃着,项链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递向其中一个女孩,接着另一个,尽可能地向离他最近的那个女孩伸出手去。他叉开两腿站着,身体用一只手紧紧撑住——另一只手,一边晃着他那闪亮的诱饵,一边沿着树枝伸出,但还没完全伸直。
我看见她动了一下,犹疑不决,跟她的伙伴们说着话。她们一起轻声交谈了一阵,其中一个很明显在告诫她,另一个在鼓励她。然后,她动作轻柔地慢慢靠近了。这是阿利玛,四肢修长、身材高大的少女,身体结实,显然既强壮又灵活。她的眼睛明亮宽大,毫无畏惧,好像一个从没被斥责过的孩子那样没有疑心。她表现出来的兴趣更像是一个专心的男孩在玩令人着迷的游戏,而不是一个女孩被一件首饰引诱。
另外两个也向外挪了一点,手还是紧紧抓着,眼睛观察着。特里的微笑无可挑剔,但我并不喜欢他眼睛里的神色——好像一个跃跃欲试的动物。我已经可以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掉落的项链,突然攫取的手,以及他抓住女孩往身边拉时她尖声的喊叫。但这些并没有发生。女孩胆怯地用右手来拿那个晃动着的漂亮东西——特里举得更近了些——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左手抓了去,同时立刻落到下面的树枝上。
特里伸手去抓,徒劳无功,只抓到一把空气,还差点失去重心。难以置信的一瞬间,这三个亮丽的身影不见了。她们从大树枝的尾端跳落到底下的树枝,像水从树上倾泻下来那样,而我们尽可能快地往下爬。听到她们愉快的笑声渐渐消失,看到她们在空旷开阔的森林边缘跑走,我们奋起直追,但还不如说是在追赶羚羊呢,于是我们最终还是放弃了,颇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没用。”特里喘着气说,“她们带着项链跑了。哎呀,这个国家的男人一定是短跑好手!”
“但这里的居民显然是树栖的。”我冷冷地说,“文明却仍然生活在树上——奇怪的人。”
“你刚才不该那样试探。”杰夫抗议,“她们非常友好,但现在我们吓着她们了。”
发牢骚是无济于事的,而且特里拒不认错。“胡说。”他说,“她们就是在期待这个。女人总是喜欢被追。来吧,我们到城镇里去,也许在那里能找到她们。我们瞧瞧,我记得是朝这个方向,离树林不远。”
到达旷野边缘的时候,我们拿出野外双筒望远镜来侦察。就在那里,大约四英里开外。我们下定结论那是同一个城镇,除非像杰夫打赌说的,她们全住在粉色的房子里。开阔的绿色田野和精心栽培的花园在我们脚下形成长长的缓坡,良好的道路四处蜿蜒,赏心悦目,路旁还有窄一些的小径。
“看那儿!”杰夫忽然叫了起来,“她们往那儿去了!”
是的,城镇边上,一个大草坪对面,三个亮丽的身影正敏捷地跑动。
“这么短的时间她们怎么可能跑那么远?该不会不是她们吧。”我急着说。但是在望远镜里我们可以很明白地认定,她们就是那些美丽的爬树女孩,至少从衣着上看不会错。
特里盯着她们看,我们都盯着她们看,直到她们消失在那些房子之间。然后特里放下望远镜,转向我们,长吸了一口气。“老天爷呀,伙计们——多漂亮的女孩啊!那样子爬树!那样子奔跑!毫无畏惧!这个国家太适合我了!咱们往前走吧!”
“不冒险就无所得。”我说,但特里更喜欢“懦夫难得美人心”。
我们在旷野出发了,脚步轻快。“如果有男人的话,我们最好留点意。”我提议。但杰夫似乎沉浸在他天堂般的美梦里,特里则一心想着极具操作性的计划。
“多完美的道路!真是天上人间哪!你瞧见这些花没?”
这就是杰夫,一向饱含热情;但我们不得不完全同意他。
路由某种坚硬的人工材料铺成,微微倾斜,以便雨水外流,每一个弧度、斜坡、沟槽都和欧洲最好的那些一样完美。“没有男人?”特里嗤笑道。道路的两边都有两排树为人行小径遮阴,树之间有结了果的小灌木或藤蔓;座椅和小小的路边喷泉时时可见,鲜花处处都有。
“我们最好引进几个这里的女士,请她们规划美国的公园。”我说,“她们这地方真是好极了。”我们在一个喷泉旁边休息了一会儿,尝了尝看起来熟了的果实,然后满心佩服地接着走。四周有一股安静的潜力,我们的探险令人愉快。
很显然,这个民族技艺高超,效率非凡,像一个花农照料他最昂贵的兰花一样照料着她们的国家。在那片柔和明亮、清澈蔚蓝的天空下,在那些无穷无尽、赏心悦目的树荫下,我们毫发无伤地行走着,只有偶尔的鸟鸣声打破这片宁静。
眼下,我们要去的城镇或村庄就在绵延的山脚下,在我们面前铺陈开来。我们停下脚步细细观看。
杰夫长抽一口气:“难以相信,一座座房子看起来可以如此可爱。”
“毫无疑问,她们有很多建筑家和景观花匠。”特里表示同意。
我自己也感到震惊。你瞧,我是加州人,没有地方比那儿更可爱,但这些城镇——!我在艺术上没有杰夫那么敏锐,但我在家也经常抱怨人类在大自然里制造出来的令人厌恶的垃圾。但是这个地方!大部分是由一种较暗的玫瑰色石头筑成的,时不时点缀着洁白的房子;建筑物在绿色的花果园四处散落,仿佛一串断开的粉珊瑚念珠。
“那些白色的房子肯定是公共建筑。”特里声称。“朋友们,这不是什么荒蛮之地。但是没男人吗?伙计们,我们理应以最有礼貌的态度向前走。”
这个地方外观奇特,随着深入,我们越发感到心动。“像个博览会。”“漂亮得不像真的。”“好多宫殿,但住宅在哪?”“哦,那儿有小点的房子,但是——”这与我们曾经见过的城镇自然是不同的。
“到处都一尘不染。”杰夫忽然说,“没有烟。”他过会儿又补充道。
“没有噪音。”我说,但特里斥责我说——“那是因为她们躲着我们;进去的时候最好小心点。”
然而没有什么东西能诱使他置身于外,于是我们继续行走。
每一样东西都那么美丽有序、洁净无瑕,到处弥漫着最舒服的家的味道。我们接近城镇中心的时候,房子密集起来,可以说都跑到一处来了,慢慢地变成一簇簇的宫殿,在公园和开阔的广场间成群结队,就像矗立在静谧绿地中的高校建筑一般。
转过一个街角,我们来到一个铺好路面的宽敞空间,眼前站着一群女人,她们紧挨在一起,整整齐齐地站着,显然在等待我们。
我们停了一会儿,回头看看。背后的街道已经由另一群女人堵住了,她们肩并肩,稳步前进。我们继续走——可似乎无路可走——立刻发现我们被密集的人群层层包围了,女人,全都是女人,但是——
她们不年轻,也不老。就女孩而言,她们并不漂亮,但一点儿都不凶恶。我一张张脸看过去,发现她们冷静、严肃、聪慧、无所畏惧,显然充满信心、意志坚定。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很早以前的感觉——我在记忆里久久地追寻,终于想起来了。那是我在儿时纵使拼命迈动小短腿冲向学校,也无法逃脱迟到的命运时,常常感到的绝望。
我看得出来,杰夫也感觉到了。我们觉得自己像小男孩,很小的男孩,在和蔼的女士家里淘气被抓。但特里身上看不出这种感觉。我看到他敏锐的目光四处扫视,估摸着人数、测量着距离、判断着逃跑的机会。他仔细观察着紧紧围绕着我们的队列,一直看到人群边缘,然后悄悄对我说:“我敢打赌,每个人都超过了四十岁。”
但她们并不是老妇人。每个人都健康挺拔、神色宁静,稳步轻盈地站立着,像拳击手一样。她们手无寸铁。我们有,但我们不想开枪。
“就像要我开枪打我姑妈似的。”特里又嘟囔起来。“她们到底想拿我们怎样?她们好像不是在开玩笑。”但尽管她们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特里还是决定试试他最喜欢的把戏。他自有一整套的理论来武装自己。
他带着逢迎讨好的灿烂笑容向前走去,谦卑地向面前的女人们躬身致意。然后拿出另一件礼物,一块编织密实、质地柔软的宽围巾,色彩缤纷、图案丰富,即使在我眼里,也是一件可爱的东西。他向面前一个高大而又不苟言笑的女人深深鞠了一躬——她似乎是人群的头领,把围巾呈献给她。她和蔼地点头接受,并传递给后面的人们。
特里又试了一次,这回拿出的是一圈假钻石做的王冠状饰物,亮晶晶的,足以博得世上任何一个女人的欢心。他简短地讲了一番话,包括说到杰夫和我是他探险之旅的两个伙伴,并又鞠了一躬。他的礼物再次被收下,和前一次一样,传递出去不见了。
“要是她们年轻点就好了。”他低声咕哝着。“一个男人对一群这样的老上校到底有什么好说的呢?”
在所有的讨论和揣测中,我们总是下意识地认为女人,不管她们做什么,都应该是年轻的。我猜大部分男人都是那么想的。
抽象概念的“女人”是年轻的,而且,我们认为,还应该是迷人的。当她们逐渐年老,她们就退出了舞台,大都成了私人财产,或是完全隐退了。但这些姣好的女士们仍然活跃在舞台上,而且她们中的任何一个都有可能已是祖母级的了。
我们想找到些紧张——但一点儿都没有。
也许能找到点恐惧——也没有。
我们寻找不安、好奇、兴奋——但我们所见更像是女医生组成的警戒会,泰然自若,而且很显然准备斥责我们的出现。
这时有六个人向我们走来,在我们每人的一左一右站好,示意我们跟她们走。我们觉得最好还是听从,不管怎样在一开始最好如此,于是跟着走了,两个手肘分别被牵住,其余的人群在我们的前后左右紧紧相随。
一座大建筑物在我们面前打开,墙壁厚重,令人印象深刻,这地方很大,看起来旧旧的,和城镇的其他房子不同,它是用灰色的石头砌成的。
“这可不行!”特里快速地对我们说,“我们可不能被她们关到这里面去,伙计们。现在,咱们一起——”
我们在半道上停了下来,开始解释。我们打着手势指向大森林——意思说我们要回到那里——而且是马上。
现在想想当时做了些什么,真令人发笑,想想吧,我们三个男人——地地道道的男人,莽撞无礼地闯入一个未知的国家,而且还没有任何护身和防御的东西。我们似乎认为如果那里有男人,我们可以跟他们打斗,但如果只有女人——唉,她们根本算不得什么障碍。
杰夫用温柔浪漫的老观念来看待女人,认为她们离不开男人。特里则有套清晰明确的实用理论,把女人分成两类——他想要的和他不想要的;他区分的标准是“令人有欲望的”和“不会令人有欲望的”。后者的涵盖面很广,但又可以忽略不计——因为他从来不会去考虑她们。
而现在她们就在这里,人数众多,显然对他可能在想些什么并不在意,显然在如何看待他的问题上自有主张,显然完全能够按她们的意图来做事。
那时我们都陷入思考。不跟她们走似乎不是明智之举,即使我们能那么做;我们唯一的机会是友善待人——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个文明的态度。
但是一旦进入了那座建筑,就没人知道那些下定了决心的女士们会如何处置我们了。即使只是风平浪静的拘留,也不合我们的心意;若我们把这叫做“囚禁”,事情看起来就更糟了。
所以我们停下来,尽量让她们明白我们更喜欢开阔的场所。她们中的一人朝我们走来,手里拿着一张我们飞机的草图,打着手势问我们是不是她们先前看到的空中访客。
我们承认了这点。
她们再次指了指草图,又指了指那偏远的野外,这两个其实在不同的方向——但我们假装不知道飞机在哪,事实上我们也确实不太肯定,就胡乱指了个位置。
她们又一次示意我们往前走,而她们自己则拥堵在门口,只留下一条笔直的小道。我们的周围和身后满是挤得水泄不通的人们——我们唯一的选择只有往前走——或反抗。
我们商量了一下。
“我这辈子从没和女人打斗过。”特里说,显得烦躁不安,“但我不想进去。我不要被——赶进去——好像我们在牛棚里似的。”
“我们当然不能跟她们打架。”杰夫忙说,“虽然她们的衣服没有女性特征,但她们都是女人,还是好女人,满脸善良、强壮又明事理。我看我们不得不进去了。”
“如果我们进去了,可能再也不能出来了。”我告诉她们,“确实,她们强壮又明事理,但我对善良可不敢肯定。瞧瞧那些张脸!”
我们聚头商量的时候,她们自在地站在那儿等待,但一刻都没放松对我们的密切关注。
她们的态度不是军人那种严格的纪律,没有一点强迫。特里“警戒会”的说法恰到好处。她们就像是坚毅的市民们,面对一些共同的需求或危机而匆忙聚集,完全是被同一个感觉召唤,为同一个目的而行动。
此前我从未在任何地方看到过具有这般品质的女人。骂街泼妇和市井妇人也许能表现出类似的有力感觉,但她们粗俗笨重。这些女人则身手敏捷——轻盈又有力。大学教授、教师、作家——很多女性也表现出同样的智慧,但通常绷着脸、表情紧张,而这些女人则明显才智出众、沉着冷静。
我们当时观察得相当仔细,因为我们都觉得这是个至关重要的时刻。
头领下了几句命令,示意我们继续走,周围的人群也更近了一步。
“我们得速作决断。”特里说。
“我赞成进去。”杰夫急忙说。但我们是二比一反对他,于是他就义无反顾地站在我们一边了。我们再次努力说服她们放了我们,态度急切,却也不是哀求她们。但一切都是徒劳。
“伙计们,现在准备好冲出去!”特里说,“如果我们不能冲破包围,那我就往空中开枪。”
接着我们感觉自己就像妇女参政运动中的人,拼命要穿过伦敦警察的三重警戒、进入国会大厦。
那些女人的围堵固若金汤,实在令人惊讶。特里马上发现这么做是无济于事的。就那么一会儿,他使自己稍稍挤出点空,拔出他的左轮手枪,朝天开火。她们抓住手枪时,他又开了一枪——我们听到了一声尖叫——。
瞬间,我们每个人都被五个女人抓住,分别抓着我们的手脚和头;我们就像小孩一样被抬了起来——四肢伸展开来,就像无助的小孩,被抬着往前走。我们极力扭动,但基本白费劲。
我们被抬了进去。我们像男人一样挣扎,但尽管费尽力气,结果还是像女人一样被稳稳当当地抬了进去。
就这样被扛着抬着,我们来到了一间灰蒙蒙、空荡荡的高大内厅,被带到一位神色庄严的银发妇人面前,她似乎身居仲裁者之位。
她们彼此间说了一小会儿话,接着,忽然落下一只稳健的手,拿着一块湿布蒙到了我们的嘴巴和鼻子上——一阵令人眩晕的甜味——那是麻醉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