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大忠大孝
李秀成脸色严峻道：“少主……天京——我们不能呆了，我们需要杀出城去！……现在我们就得离开天王府，您赶快看看吧，——把这里的一切都铭刻在记忆之中，等日后我们杀回来……再把它重建！……过一会儿，这里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了，臣要把天王府放火烧了，让它变成一片废墟……”
少主恋恋不舍地放目扫了一眼大殿，噙着泪道：“王叔……我们为什么要烧王府？”
李秀成语气坚定地说：“天王的龙体就葬在这府中，等妖兵冲进来，他们一定会四处搜寻。天王尸骨未寒，臣担心妖兵找到了他，势必会对其大肆侮辱……所以，臣决定要把这里变成一片废墟，那么妖兵就不易找到天王的龙体……”
少主赞许地点点头，说道：“王叔，我们走！”
……
天王府寝宫里冒出了一股青烟……烟越来越浓，渐渐冲天而上。
火苗起来了，逐渐吞噬着整座寝宫，并趁着风势迅速向四外宫殿蔓延。
……木质的宫殿支架燃烧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和房梁的断裂声以及砖瓦掉落的声音连成一片，天王府瞬时成了一片火海……
撤出天王府，李秀成决定立即护送少主出城，可清点了一下手中能战斗的将士，仅仅剩下了一千多人。
仅仅靠这点兵力，要想在大白天突出五六万人的重重包围，简直难若登天。
为了安全起见，李秀成命将士们全都换上清兵的号衣旗帜，暂时把人马拉上天王府西侧茂林丛生的山林里去隐蔽，准备待夜幕降临后再组织突围。
直到把少主和将士们全都安顿好，李秀成才骤然想起了自己的家人，这才赶忙回到自己的王府，同老母妻儿道别。
忠王府院中，李秀成的母亲妻儿正呆呆地站在那儿，目不转睛地盯着门外，眼神之中满是期待之色。
前脚刚踏进王府，李秀成便看见了伛偻着身子立在前方白发苍苍满脸褶皱的老母，顿感心头一酸，眼泪不由分说就涌了出来。
李秀成跌撞着朝老母奔来，未及问候，便“扑通”跪在老母脚下，双手紧紧握住老母枯藤般的手，万般愧疚地说道：“娘……孩儿不孝……孩儿数年来只顾着忙于军务，未能照顾好您老……”
老母热泪盈眶，用颤抖的双手捧着儿子满是泪水的面庞，声音微弱却气语坚定地说：“秀成，你难道忘了当年娘是怎么对你说的吗？……大丈夫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尽孝只为娘亲一人，可尽忠是为了天下苍生！为了天下苍生，娘愿意让你去尽忠！……别说你不孝，大丈夫为国尽忠，为天下苍生谋福，既是大忠——也是大孝！……”
听老母这么一说，李秀成更觉愧疚，凝视着老母这双满是浊泪的眼睛，阵阵楚痛袭来，他声泪俱下地说：“娘……孩儿身为天国重臣，今日国亡城破，孩儿需保护少主突围出城，以待日后重振天国。就……就不能孝敬您老和保护妻小了！……还望娘——能体谅孩儿，莫怪孩儿不孝……此次将您留在城中，妖兵杀进来，必是凶多吉少……您的养育之恩，孩儿此生恐难报答！孩儿，孩儿来世再……”
这位统兵百万，叱咤风云的英雄，说到这里，竟然泣不成声了。
老母双手将儿子搀起，用衣袖分别揩去了自己和儿子脸上的泪水，安慰儿子道：“秀成，你尽管放心去吧，不用挂念我们，好生保护少主……娘前半辈子风里来雨里去，后半辈子享尽富贵荣华，还有一个官拜王爵心系苍生的好儿子，值了！……娘死后若能有幸留下个坟头，日后你回来就在娘的坟头钱多燎几把纸，娘就心满意足了……”
老母叫过身旁的孙子：“尽忠，此次你父王一走，不知何时才能见面，过来给你父王磕个头吧！”
年仅六岁的尽忠走上前给李秀成磕了个头，怯怯地说道：“父王……您多保重……”在他童稚的心中，根本就不知道，此次一别，将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所谓的“死”是一个什么概念。
看着祖母、父亲和母亲都满眼含泪，他也抽抽噎噎起来。
李秀成蹲下身，一手按在尽忠肩上，对他说：“尽忠，你要记住——男儿流血不流……”刚说半句，话便梗塞在嗓子里了。他咽了咽泪水，又说：“尽忠，男儿流血不流泪……父王不流泪，你也不许哭！”
尽忠乖巧地止住了泪，“父王，我不哭……”
“秀成……”曾玉话刚出口，便立刻泣不成声了，她扑倒在他怀里，“你……你这一走……何时才能……”
李秀成紧紧地拥抱着怀中的妻子，含泪的双目凝望着她的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厮杀声和哭嚎声，李秀成骤然放开怀中的妻子，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好好照顾母亲和尽忠，你们多保重……我，我走了！”
话音未尽，他便霍然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阔步朝门外走去……
回到山林，天已是一片漆黑，李秀成深知此处不宜久留，便一马当先，与一千多名将士护卫着少主，准备由北门冲出。
由于北门一带有曾国荃的重兵把守，无法突围，又折回冲向西门和东门。
岂料各处都屯有曾国荃的重兵，拼死也冲不出去，只得又退了回来。
几次突围拼杀，李秀成的左臂受了伤，被剑锋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这会儿，他正坐在一块石头上包扎自己的伤口。
他用剑在披风尾部割下一条三尺宽的带子，一圈一圈绷在自己的伤口处，——可刚缠好没多久，血又从绷带里渗了出来。
少主看到此幕，急忙跑到李秀成身边来，又感激又难过地望着他，眼泪刷刷地落了下来。
李秀成看出了少主的心思，就满不在乎地说：“少主不必担心，臣多年来征战疆场受过无数次伤，这点小伤小痛算不上什么。”说着，他拿起剑起身走到马前准备上马。
少主急忙问道：“王叔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