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第八十三幕 商品无价
卡特家族，一个屹立拍卖界享誉盛名的豪门贵族，百年世家，树大根深，所出之物无不是举世夺目稀世难求。
“只是连着两次放货差隔都不足十年，这般赶着散尽家财的事儿，怕不是内部矛盾了。”
“家族内斗，外部牵制。这便是你这次来的理由？”
“对，顺便找北海天君您，借点钱。”
“……”这话顺利把对方给噎住，只听虚空中传来一声‘天亮请睁眼’时，那双眼蒙着银绸的人才摇头笑道：“你堂堂一方领主，谈钱着实太过庸俗了。”
“庸俗不过如此，你也没多高尚。”
周遭拨云见雾，是漫天星河遍布的星空之下，是壮阔群山环绕的绿野山林，是无风不起波澜的明镜止水，是一线水天相接，吞纳万世河山的浩瀚天地。轻舟片过，长明灯亮，应着水中一碗硕大的白玉圆盘徐徐升起，数只样式老旧的小船亦漂浮在四周各处，只见船中灯火通明却不见人影，唯有船首甲板处一支黑色蜡烛在无声燃烧。
现场真实得不能再逼真，难度高深远胜传送阵法。
掀过竹帘的一角，能见星河荡漾之下，清澈见底的湖水中沉没着大量的残垣断壁，又看相隔不远处，古色古香的小船诡谲地陷在天地间的静谧中，——水中船只约莫七八十，一船一名额，附带强大的阻隔类阵法，叫彼此间不能随意相互看透，保持神秘。
这番谨慎倒是叫人无趣，夜无月收过目光正要放下竹帘，却忽而听见铃铛的细响声自远处而来，他动作微顿，紧接着便是瞧见一双缠着银铃铛的玉足从水面上轻快踏过，同时，一道悦耳清脆的声音也是传遍全场：
“欢迎在座各位参与本场次拍卖会——”
对方背影看着不过十五六岁，梳着包子头，脚缠细银铃，一身碧绿如春的草青色纱裙随着动作的轻快而翩翩起舞。只见人负着双手背向众人，一蹦一跳地从扎堆的小船间走出上了那白玉圆盘上，拍手鼓掌两声，掌声落下的那瞬间，一只盖着暗红色丝绒布的架子倏地出现在她身侧，然后才转过头朝客人们说道：
“我是主持人塔莉娅，接下来将陪伴在座各位渡过今晚的拍卖盛宴。”
“……？！”
审美繁多，本着窈窕身姿清脆嗓音，想必是个灵动活泼的花季少女，且做得了主持人这块儿，容貌出挑这点定不会欠缺，——欠缺是没有，还叫人无从挑剔。什么杏仁眼柳叶眉，一点朱唇唇红齿白的话那都是废的，手若柔荑肤若凝脂是不假，可那该放对位置的五官空在那儿，叫人无从挑剔那还真真无从挑剔，空着五官的一张脸，哪来给你挑剔的余地？
都说回眸一笑百媚生，那这回头便是鬼逃生。
哪是现场的人再多的处事不惊，也免不了被这缺了五官的一张脸给唬回了神。现场怎么看怎么诡异，却丝毫不影响人家小姑娘主持这场拍卖的心情：
“事不宜迟，也不浪费大家的时间，塔莉娅这便向大家呈上今晚的第一件商品，《安塞卡的花园》！”
无脸主持人塔莉娅激情高昂，一把掀起那丝绒红布，露出被放置在红木架子上的一幅画作。
“世界历30004年，此画被一名海上作业者寻得，几番辗转又经多方鉴定与修复，最终确定为是出自距今4500多年前，东海域画圣赛诺贝利卡大师之手的《安塞卡的花园》。”
“根据世界文献的相关记载，作画时间可追溯到曾经的圣剑时代初期，皇帝凯亚徳二世执掌皇权受四方朝拜，赛诺贝利卡大师作为东海域代表团出使时，绘制的一幅随心作品——”
海水的侵蚀很难得的没彻底毁去这副千年前的画作，在塔莉娅的介绍中，一幅约莫长三十公分宽十八公分，以黑褐色木质边框装裱的画作，出现在所有船舱上唯一一个像箩筐之类的球形物体上方。那当然是虚幻的投射展示，毕竟是属于上一个时代前期的东西，论是在经历过时间的消磨与后期文明的清洗后，脆弱不堪，总是难免的。
“现在才546年，距离出水时间岂不是有五百四十多年…”
“背景…是当时的皇宫吗？”
这场特殊拍卖走的货一共有九件。夜无月放下手中的拍卖名录，目光打量着那箩筐上即将拍出天价的画作：女人模糊的轮廓，岁月模糊的痕迹，哪怕后世的修复技术再高超，所还原推测的故事有多感人，这到底只是后人对前人的一知半解，…然而，这真只是卖一张画的事情吗？拍卖名录上的九件商品，不是得益于修行的天材地宝，也不是暗藏玄机的秘境宝图，除却抢占时间的先机，若要说唯一的共通点，那便是——
夜无月一怔，神情倏地一下了然。
“…经相关检测鉴定核查，由于此画出品与成色封存较为完好，所以最后确定起拍价为八百万金币，每次定额加价为两百万金币。”声音停顿半秒，站在白玉圆盘上的少女仿佛无声的笑了一下：“老规矩，价高者得，各位可以出价了。”
“5号，一千万金币。”
“21号，一千两百万金币。”
“44号，一千六百万金币。”
……
“19号，三千万——”
八百万的价格于魔域而言不过牛毛，却许是坐在这里的人的全副身家，纵是如此，在塔莉娅宣布竞价开始的那一刻，出价的人便如雨后春笋那般争相冒出，百万千万就如魔域街头的那些商贩子，只是压价变抬价，金钱白菜又廉价。
“60号，五千两百万金币。”
“44号，伍仟肆佰万金币。”
竞拍开始短短不到三分钟，八百万的起拍价已堆叠到五千万之上还有上升的趋势，参与竞价的人是少了些，却还有部分锲而不舍，仿佛这逃过‘大清洗’的一幅画作上藏着什么秘密似地，那蹊跷叫人好奇心作祟，又不得不被穷的理智打压下来。
“这钱比白菜还要廉价。”来凑个热闹的令狐臻被这千千万万给砸的麻木，嘀咕一句还顺带瞧了眼箩筐旁的一只银铃，然后往夜无月那儿给挪挪位置：“一幅古董画而已，用得着这样吗？不过话说回来，那纸的质量还挺好的，泡不烂…”
“那是人皮纸。”
异口同声的回答不分先后，夜无月凉凉地扫了眼身旁人，才收过目光抬起眼眸，便是瞧见坐在另一侧的人正往这看来。对方目光平和得很，总像是前辈看后辈那种，惹得正看拍卖名录的上村水月也跟着抬头看去，双眉还没蹙起，就听人笑道：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见多识广，不简单呐。”
“…见笑了，只不过是盲猜一二罢了。”
合着人是长辈分，夜无月不好不应，更何况从令狐臻小心翼翼的态度来看，与昂德安一起来的两人是在精灵族中地位不低。沚水与令狐臻之间的阶层落差熟悉他们的人都知道，夜无月不愿搭上这些有的没的，于是一低头，就看见身旁人递来的一杯茶。
“方才听小沚说与你们是同届学员，我似乎记得苏大人家的独子，也是那届不是？”
“差一届，犬子早一年从诺赛科学院毕业。”
“那该是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且早有所闻小沚那届学员于现在的维纳特学城而言，可谓是意义重大。”
“姜大人你这么说我也就不谦虚了，无月他们那一届在三院里出名的很，就这两年轻人，便是名列前茅数一数二的。”除却挂在那儿的身份，昂德安对于这两个学生还是感到骄傲的：“再加上有两位封印者入列，那时的卡奥南学院简直是叫人羡煞。”
“这事没少听那些小年轻的说起，不过老昂你这么说，我倒是记起好像还有另一个不是？”
《安塞卡的花园》竞价超过七千万还在不断攀升，对于这件商品看重并志在必得的那几个，在这时候也开始举棋不定，然而这就凸显出44号的激流勇进，加价的果断利落叫围观者咂舌佩服。上村水月瞧了眼那黑衣的中年男人，只见其摩挲着手上的一串玉珠，慢吞吞地说道：
“我那侄女你也知道，先前家宴上，她就跟我们说起小几届有几个天赋异禀的小孩，你刚才一说名字，我就觉得熟悉，除了他俩，还有一个好像是叫…玖君临的不是？”
“…一亿零八百万第二次，一亿零八百万第三次，成交！恭喜44号客人拿下赛诺贝利卡大师的《安塞卡的花园》！”
一厢寂静外，是主持人塔莉娅激动的声音。
那一刹间的气氛凝滞也只是存在那一刹间，精致漂亮的女生边是偷偷往某处看了眼，边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地轻咬下唇，但她藏的很好，借着船舱并不明亮的环境，她迅速敛过了双眸中的复杂，把话题回归原来的拍卖上：
“不知先生此行，可是瞧上什么来了？”
“……”
“？！！”
此话一出，便是夜无月，也觉得有些不妥，可这场合上他不好去说点别的，于是往那看了眼，好巧不巧的，竟又让他与那光头男人给对上了目光。那人似乎一直在看着他，夜无月奇怪地想到，然后便看见对方给有些左右为难的昂德安解困说道：
“是这场的第二件商品，——”
“接下来让我们看今晚的第二件商品，青笀之心！”
无脸少女塔莉娅的声音很适时的把对方的话语给接上，众人往外看去，正是瞧见少女一把扯下暗红丝绒布后，露出下方的一只琉璃罩子，——一颗晶莹剔透的翡翠心脏被保护在琉璃罩子之下，正一下又一下地诡异跳动着。
“众所周知，‘大清洗’筛选的不止是文明与规则，更是包括大陆板块的拼合与拆分。世界历30011年，一支考察队伍于西海域发现一座没有法则庇护的荒岛，经考察人员的全岛查勘，最后在一处古树深坑中寻得一只绘有特殊符文的金属匣子，打开后，发现里面装着的是一颗还在跳动着的人类心脏，也就是我们今天的第二件商品。”
“青笀之心，存在于历史传说中，其描述形似人心，色泽如碧青翡翠，以自然维系运转，以生息跃动而存，生者得之不死不灭，亡者得之能肉魂归，是名副其实的长生不老‘药’。”
“据相关野史记载，青笀之心的上一任主人，便是圣剑之一的征服者弋忒王子，这位从平民窟里走出来的殿下，在战争中在刺杀下，曾多次命悬一线踏过鬼门关，…坊间传这是得命运之神的眷顾，但后来祭司有言，称其生命顽强皆因其胸腔中跃动的那颗心脏——”
“后来这倒霉鬼张扬炫耀过头，被皇后派来的人给生生掏心而死，像他那不可一世的老爹似得，最终死在女人的床上。明明天赐神兵骁勇善战，却终究躲不过最原始的本性，…反而皇后有那个野心，却总不得天时地利。”
船舱内，两人对坐两侧，瞧着那被展示出来的一颗翡翠心脏，比起解说与史书上的记载，他们似乎更是清楚些背后的故事。一旁，耗了一个名额领进来的小孩正眼观鼻鼻观心地专注手头沏茶的工序，然后给座上的二人满上茶。
“就算没得到青笀之心，那女人也是在历史上留下惊心动魄的一笔。”披着雪袍的男人抿了口热茶，蒙着银绸的双目向着白玉圆盘上的真品看去：“你初来后到，倒是对这些事记得比我们清楚。”
“谢谢天君夸赞～”
对方声音吊儿郎当，热茶下口也不烫嘴：
“卡特家族本是末世后起之秀，跟着‘大清洗’的尾巴捡漏倒是精明，只是没想到这种在历史上描述不到三言两语的东西，竟然也能被他们寻得，…真不由让人怀疑历史上那些夸赞比拟的东西，是不是真实存在。”
“真亦假假亦真，此物得天独厚不假，有益于你现下处境却也真，不若本君帮你拿下此物，便是做人情一把，如何？”
“天君出手大方，本座感激不尽，只是这走货的时代遗物本座甚感兴趣，若是都能——”
“不能。”
对方就任时便是伶俐，男人不紧不慢地打断道：
“于情合理，便是最适合一件！”
一颗死沉死沉却又生机勃发的心脏，在每一次强有力的搏动下，都叫依附在表层上的幽蓝脉络微微颤动，它静静地躺在琉璃罩子之下，在历经千年后重见天日面向那些垂涎的目光时，它也在静静地打量着这些存在上万年的两脚兽。青笀之心，其实不过是得了那么点气运的一颗人心，生于有血有肉的躯体中，死于凡世欲念的纷杂中。
“…本场拍卖第二件商品，青笀之心，起拍价五百万，每次定额加价五百万，现在竞拍开始——”
“1号，一千万金币。”
“81号，一千五百万金币。”
“66号，两千万金币。”
……
不似第一件拍卖品《安塞卡的花园》那般懂行的人只有少数，第二件拍卖品青笀之心可说是简单明了，让人态度积极雀跃。毕竟不论真假，这小东西自带的神秘气息总是叫人参悟几分传说的真实性，在座的都是登峰造极之人，自己什么一个状况需要什么，他们自是最清楚不过。
而现下摆在眼前的，便许是他们突破的一个机缘。
“几十来亿的钱还真是大风刮来的。”
一声声冰冷的播报把原有的价格不断炒上又炒，上亿的价格也不过眨眼间，而自那位姜大人开口到现在，一船舱里的人目光都时不时地往那箩筐旁的一只银铃看去。加价摇一下，一次五百万，绕是夜无月心态再平和，也忍不住皮肉抽着痛，更别说早把自己存在感给缩小的令狐臻，…然后，就听一个声音嗤笑道：
“世界树什么时候这般出手阔绰了？”
夜无月默不作声地往身旁怼了一脚，不想一抬头又是与对面的人撞上目光。
“……”
“代价对等，便不是阔绰的意思了。”只见那位姜大人慢条斯理，拢过宽大的袖袍伸手拿起箩筐旁的银铃，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摇铃时，却见人隔着茶几探身上前，竟是把银铃递到那一黑一白的二人面前：“这钱今天是要花出去的，可既然让姜某碰上二位，那便厚着脸皮委托身为雇佣兵的二位帮忙拍下此物。”
“姜大人！”
“不行！”
有人变了脸，有人黑了脸，一星烛火孤独地摇曳晃动着，也映不亮一室人怀揣的心思。竞价青笀之心的人占了全场的三分之二，价格一路飙升，在将近十亿金币的时候，终于把不少人给唤回了理智，然而十亿这门槛并未僵停太久，三五分钟后，眨不眨眼的，就是往十五亿的关卡迈去。
“行了，放尊重点。”
一个萝卜一个坑，谁摇铃就谁买账，这银铃的烫手程度可想而知。中年男人边摩挲着手上的一串碎金丝玉珠，边是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如同玉质翡翠的一颗心脏，闻言偏头看去时，便是瞧见那白衣年轻人敛过目光的模样。男人神色一怔，恍然一瞬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熟悉感，就听那人缓缓说道：
“佣兵公会属魔域三大势力之一，之间往来交际不少，最基本的便是金钱交易上的互惠互利，…且以蓝照现下的处境来说，要任何一个族落想调动十来亿的资金可不怎么实际。”
“但既然三位前辈都坐在这里了，…晚辈斗胆，是为了世界树而来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