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回忆录-毛亦户（三）
“县丞有令，即时起严查镇外人士，屋中之人速速出来受检。”一个粗哑的声音如炸雷般响起，那声音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先是用方言喊了一遍，随后又用汉语说了一遍。
此事惊到了屋内的三人，原本温馨祥和的氛围瞬间如玻璃般破碎。墨羿心里“咯噔”一下，暗忖：“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掌握了多少信息。”
墨泰一和墨雪芹脸色骤变，眼中有着深深的担忧之色，不由自主地看向墨羿。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在这紧张得让人窒息的氛围中，仿佛下一秒就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墨羿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海中迅速思索着应对之策，他想了想，便开口道：“阿玛额娘，不用担心，我能处理。”
可话虽如此，他心里也没底，只是不想让年迈的父母徒增担忧。
墨泰一和墨雪芹点了点头，但依旧难掩眼中的担忧。墨雪芹颤声道：“羿儿。”
“额娘，没事。”墨羿嘴上安慰着母亲，心中却在不断盘算，“一定要稳住，不能露出破绽，绝不能让家人陷入危险。”
墨羿深吸一口气，缓缓开门，看到马鞍上的二人。一者为汉人，年轻却有着八字胡须，看起来眉清目秀，气宇轩昂，一看便知亦是个文人，与另一是兴安镇当地人士，胡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心中暗自揣摩：“这汉人气质不凡，出现在此地，想必身份不简单，不知来意究竟为何。”
“两位吏大哥，可是有急事？”墨羿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
“废话，难道专门来拜访你家的？”胡人道，语气中满是不耐烦。
“草民不敢。”墨羿心中有些恼火，但还是强忍着，“此刻不能与他起冲突，以免节外生枝。”
汉人没说话，便缓缓走进了院子，而旁边的胡人衙役有些恭维地让了让路。
墨羿心中明白，汉人在厥罗和魏燕的东北部也算是稀有人士，所以出现在此地的汉人非官即将。
汉人问：“姓什么？”
“墨图里氏。”
墨羿一边回答，一边留意着汉人的表情，试图从他细微的神态变化中捕捉到什么信息，“他这么问，是单纯例行公事，还是另有目的？”
“何族人？”
“满族人。”墨羿回答时，眼睛的余光瞥见墨雪芹抱着婴儿和墨泰一站在门口，满脸紧张，不敢出声，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能稳住，千万不能露出什么马脚。”
汉人看到门内的二人，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便继续察看周围，“家中还有何人？”
“没有了。”墨羿回答得干脆利落，心里却有些忐忑，“可千万别查出什么端倪。”
“夫人何在？”
“亡妻在诞下孩子后便去世了。”墨羿说出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同时也担心这个回答会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汉人搜着搜着便看到了一屋内藏有不少书籍，但书籍都铺上了一层灰尘，道：“你，喜欢收藏书籍？”
“吏大哥说笑了，只因小生年前乡试落榜，发誓不再碰书墨，便不再打理了。”墨羿心中暗暗叫苦，“这些书不会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吧？”
“这北境能出个秀才，也不错，乡试而已，说不定哪天就中榜了，到镇上做个记事也总比打猎强，不是吗？”
“吏大哥说的是，只不过小生已然三次落榜，十年已经荒废，只是不想再荒废个十年罢了。”墨羿心中无奈，“科考之路的艰辛，又岂是旁人能懂，现在只希望他别在这上面纠缠。”
“三次？你也是够执著的了。”汉人笑了笑，但并无取笑之意，“唉，十年是不少了。”
汉人拿起一本名为《左道法》的书，翻了翻，道：“你是灵师？”
“小生若是有那样的福分，便无需科考数次了。”墨羿心中一惊，“这本书怎么会引起他的注意，千万别因为这个节外生枝。”
汉人认真地翻了翻那本《左道法》，里面记载里许多不同属性相关的说明和标注，看了许久，而墨羿则在旁等了许久，心中愈发焦急。
“暂且不说你是否为灵师，不过，看你对这金术的理解和注释，与大众的有些不同，不过，却又另有一番章程。”
“实属个人胡编乱造，也没有人试验过，吏大哥莫要相信。”墨羿心中忐忑，“希望他真的只是觉得新奇。”
“不。”汉人看了看墨羿，再道：“见解独到，公式完整，甚至别出心裁，我觉得并非不可行。”
“吏大哥见笑了，不过是小生突发奇想所画，即使是灵师看到了，也不会入目吧。”
“实话说，我便是一名金灵师，此书，我对此书有些感兴趣了。”汉人笑了笑，“君子不夺他人之物，你开个价吧，我买下这本书。”
“吏大哥实在抬举小生了，书内注释，纯属小生胡编......”墨羿试图推辞。
“只是参考参考而已，放着阳关大道不走，偏要寻你的独木桥？”
“好吧，既然吏大哥喜欢，那便二十个铜钱卖予您。”墨羿无奈之下，只好报了个价，心里想着赶紧把这事了结。
汉人嘴角一扬，便从胸前掏出一枚银钱，道：“我倒是觉得它值这一枚银钱。”
永徽年间，高宗发行了“乾封泉宝”，有金银铜三种面值的货币，金银铜兑换的比率普遍为，一金钱可换三十四银钱，一银钱可兑六百四十铜钱。至于灵石，虽不是最高级别的流通手段，但在平民百姓中几乎接触不到。
看到一枚银钱，墨羿有些惊叹，长这么大，还没真正见过银钱的样子，在这边境地区，富人并不多，就连栅栏外的胡人衙役也是羡慕不已。
银钱明显比铜钱大些，而且也重上许多，约为两个铜钱之重，图样精湛，平滑而且富有光泽。
之后汉人继续查看了一会儿，心中便有了答案，拍了拍墨羿的肩膀，道：“好了，检查完了。”
“吏大哥请慢走。”墨羿表面上镇定地回应，心中却长舒一口气，“终于结束了，但愿这只是一场虚惊。”
汉人没回头，只是示意式地摆了摆手，又道：“北边毛亦户部落惨遭盗匪灭族，御史台已经介入调查，近日就不要往那边去了。”
惊动了朝廷最高监察院，御史台，而非魏境的地方监察院，毛亦户事件的影响力可想而知了。墨羿心中一凛：“看来事情闹得比想象中还大，接下来行事得更加小心了。”
“多谢吏大哥提醒。”
墨羿行礼后，不由地再次看了看汉人，总感觉他很是高深，似乎已经看出自己身上有伤，但并没有拆穿，既不谈是否知道毛亦户事件，又没问近日去过何处。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难到那人在试探我？”
他心中暗自思忖：“之后的几日里还是要小心行事，免得杀手未找到，自己便暴露而遭殃了。这背后的水恐怕很深，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