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5德军占领青岛,成为定局
到了家门口。侧耳细听,哭声并非来自丁家。
丁永一解开拴在马上的绳子,又去解捆住丁廷武双手的绳子。丁廷武负气,扭身避开,用脚踢开门,径直去了后院自己的房。
丁周氏听到响动,从屋里出来,连丁廷武的影子都没瞅见。她来到院门口,看到丁永一手上的绳子,就知道儿子已经回来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怕是要哭坏了的!“
“可不是!“丁周氏也担心地道:“听上去像是苟家的,苟记馅饼粥的掌柜一直想要个儿。他家媳妇和老二媳妇天数相当,定是也生了。哭了一天了,白天不显声,现在夜深人静,听得真切些。不见挑红,也不知是嫚儿是扫儿。晚了,也不好过去看看。“
丁永一进院。拴了院门。
金鬯送入祠堂,归回原位。
烛光之下,环首刀寒气逼人,刀光霍霍。
(▲环首刀)
这把环首刀是明初接到设戌迁居令后,丁家先祖出发前所铸。刀身镌有隶书金错铭文,“永乐二年百炼清刚大吉羊宜子孙“。环首刀在丁家祠堂供奉已久,刀身无锈,布满了岁月的包浆。这把刀已三百年未被使用,今日却破浆开刃。
丁永一轻抚刀身,深深地叹了口气。
熄了祠堂的灯火,丁永一带上门。看到丁廷武房的灯亮了起来,隐隐约约传来丁周氏数落儿子的声音。丁廷武虽然脾气爆烈,但从小就孝顺。每当犯了错,丁永一欲责罚,他转身就跑,出去躲几天,回来像没事儿人似的爹长爹短地围着。若是丁周氏训斥,他要么一声不吭,要么笑嘻嘻地哄。丁家哥仨当中,数他胆大,数他能闯祸,也数他挨打最少。
丁永一在外站了片刻,不想进去,他心事重重地去了前院儿。进了书房,随手关上门。进门之后他站在那儿,背靠着门,头也轻轻地向后仰靠门上。他明显地觉得自己老了,累了,身心俱疲。一种重压的感觉,一直让他非常不舒服。肩、背部,下坠的感觉特别明显。章老先生给他推拿了几次,没什么效果。有什么东西靠着,似乎会舒服一点儿。丁永一站在那儿,疲乏地闭上了眼睛。
眼睛一闭,乱糟糟的思绪立刻袭来,迅速将丁永一湮没。
德国人帮助要回辽东半岛,大清是感恩戴德的。德军帮助大清训练军队,老衙门的守军就有接受德国教官训练的士兵。此外,外国军队驻泊胶州湾是有先例的。所以,章高元的守军对德国军队的到来,没有戒心,对其图谋也是没有任何防备。
昨日德军是以“借地操练“为名抵达口上,同时派人上岸侦查。今晨,德军突然登岸,兵分多路,夺驻各要隘,架炮挖沟,行动迅速周密。
若按一般的进攻思路,德军应该选择坦岛。那里岬角突出,便于登陆,便于部队上岸之后迅速展开,而且那里周围除了海就只有一个小村庄,没有军营。登陆时不会遇到任何抵抗,守军赶到亦需要一段时间。
再看德国战舰的位置,两只战船停在小青岛一左一右,以小青岛为掩护,可以基本避开陆地的攻击炮火;另一战船则布署在马蹄礁。马蹄礁的战船火力可以覆盖海边及高地上的军营、村子和远处的弹药库。小青岛的两只战船则可以覆盖总兵衙门、衙门军营和东大营,同时可以随时炮击铁码头的守军。唯有炮营,旁边的小山成了天然屏障,不在德军战船的火力攻击范围之内。
如此缜密周全的作战方案,怎么敢设想今夜德军会防守懈怠?
德军弃坦岛,而选择在铁码头登陆。足以说明德军精心谋划,对此战充满信心,甚至胜券在握。
今夜若与德军交战,就算侥幸取胜,这些军户后生定会死伤大半。明日天一亮,敌军卷土重来,这片土地将完全被德军枪弹炮火覆盖。大清国势已衰,列强纷纷入侵,凡与洋人对抗者,朝廷都是缉拿惩办了事。今丁廷武率领军户后人与之决战,兵端一起,必震动海疆。这些后生侥幸在德军的枪弹下活下来,朝廷也会要了他们的命。通缉、下狱、砍头,并祸及乡里。
也就是说,
章高元,无论是战是退,都是罪。
军户后生们若战,无论是胜是败,都是死。
书房的门,把初冬的寒气挡在了外面,却挡不住外面的哭声。那哭声,时大时小,若隐若现。
也许是与心境有关。家逢此变故,又遇德军入侵的阴霾,婴儿的哭声传入丁永一之耳,完全变了意味。那哭声听上去,如夜猫啼泣,似幽魂呜咽。
丁永一被哭声扰得异常烦躁。
他睁开眼,来到桌前,随便拿起一本书。本就心思烦乱,书于手中,完全看不进去。
他茫然地坐着,困顿至极。丁永一耳里满是哭声,眼前晃动的都是尸体。
咸丰十一年,捻军经青州进入崂山,丁家茶作坊被毁,族人被杀,十失七八。丁永一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威胁,是一群村民正在围观父亲丁赢的尸体。真是惨不忍睹,父亲的脑袋被打碎了,血流满地。丁永一当时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肠子直往外翻,想吐却吐不出来。他不顾一切地往家里跑,他看到了族人、母亲和兄弟姐妹们的尸体。同治二年,十岁的丁永一成了新任大裳茶,长大之后,他带着劫后余生的丁家人重建了熬茶间。时至今日,丁永一依然不怕血,但死人和葬礼往往会让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丁永一觉得活生生的家人突然在身边消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是这个世界上最凄惨的事。他再也不想经历。
就这样,丁永一看着三个孩子渐渐长大,他希望三个儿子平平安安地成家立业。光阴似箭,时光就像流水一样一天天逝去。转眼间,他执掌家业半生已过。他为了丁家殚精竭力,虽未能恢复祖业于全盛,但拼尽全力。回望迄今之前,似乎这半生所经历的坎坷加起来,也不及今日之艰难。
丁永一觉得自己整个人,要被什么活生生地撕裂开来。
哭声渐微。丝丝如缕、幽幽不绝。
丁永一恍惚间看到了更多的尸体。硝烟中,死者粉身碎骨,血流成河。他努力睁开眼睛,但完全做不到。
约莫半柱香后,手中的书突然掉落。丁永一猛地睁开双眼,从梦魇中惊醒。他浑身是汗,充满了一种不安和忧虑的情绪。
他双手扶案,慢慢站起身,倾听窗外。
哭声,消失了。不是幻觉。
丁周氏刚才在丁廷武的房,解了绳子,又生气又心痛地骂了几句。丁廷武也不还嘴,合衣躺着装睡,心里暗暗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知子莫若母,丁周氏放心不下,叫来老二丁廷执,让他睡在这儿,看住丁廷武,免得再出去惹祸。从后罩房来到前院,丁周氏一直陪在章禹莲的身边。
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并没有影响丁家刚刚出生的孩子。丁国毓躺在章禹莲的身边,睡得很安稳。丁周氏有些坐立不安。章禹莲知道婆婆担心哭声影响自己休息,连道无妨。反倒是听不到哭声之后,让她不安起来。一股恻隐之情从婆媳的心头油然生起。
“娘!要不,去看看吧!“章禹莲担心地说:“苟家媳妇生头胎的时候,就乳汁甚少。她身子本来就弱,生产时失血耗气,又要了这个,怕雪上加霜,更是无乳。孩子初生,无乳可食,所以才哭。“
“去了又有什么用?“丁周氏叹了口气,“你爹也去看过,说是气血虚弱、肝郁气滞,化源不足,无乳可下。你爹开了方子,也不见好转,头胎那孩子勉强成活。“
章禹莲担心那孩子的安危,说:“那就抱来吃几口。邻居住着这么近,又是同一天生的。“
“娘也想去,只是这么晚了。而且,你生产之前没吃什么补的,还不知道月子里孩子够不够喂。“丁周氏看了看安睡的小孙子。
“娘,哭了一天了。现在已经听不到哭声了!“章禹莲央求道:“再怎么说,也是一条命啊!“
丁周氏何尝不想去,她是担心章禹莲的身子。有些话,她是不能说出口的。既然媳妇先开了口,她心中便没了顾虑。
“你说得对!“丁周氏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明天早上定是等不及了。丁周氏披上衣服,来到苟记馅饼粥,轻轻敲了敲门。开门的正是苟文先。他见是丁周氏,又惊又喜。苟家静悄悄的,只有苟家媳妇微弱的咳嗽声。床上支着帐子,里面黑乎乎的。一见丁周氏,苟家媳妇哭得更厉害了,连说自己没用,孩子又不肯吃羊奶。丁周氏边安慰着,边看了看婴儿,用手试了试呼吸,她觉得一时片刻也不能再等了。她说明来意,苟家夫妻千恩万谢地推了帐子,将婴儿包了起来。苟文先将丁周氏送到门口,说什么也要让大女儿念弟牵上黑山羊,把奶羊也一起送过去。
回到丁家东厢房。丁周氏怀里抱着苟家新生的婴儿,婴儿一声不响。章禹莲的心立刻被紧紧地揪了起来。她连忙撑起身子,从袖子里伸出来雪白丰满的手臂,把婴儿接在怀里。
章禹莲用棉花蘸了水,润了婴儿的嘴。婴儿的嘴微微动了几下,虚弱地吮着奶。
“吃了就好!“丁周氏长吁一口气。“能吃奶,就能活。“
章禹莲将婴儿抱在怀里,微笑着、凝视着。烛光之下,哺育的样子,就好像她生来就是为抱婴儿似的。她一只手揽着婴儿,一只手轻轻抚摸、拍着她的身体。她带着不可以言喻的母性成熟之美,对怀里的孩子低声细语,说着只有婴儿才能听懂的话。丁周氏挤了黑山羊奶来,用小勺子喂了,却是一口不吃。
“当真是饿得轻了!“丁周氏笑骂道:“这么小就如此挑嘴,长大了,怕也是个叫燎的。“
章禹莲听了,也笑,显出略为疲乏的样子。
“我和她们爹娘说了,今儿太晚了,他们也累了,就不送回去了。“丁周氏转过身,对苟家那女儿,“嫚儿,今儿就住奶奶家。明儿个,你妹妹吃饱了,睡好了,也就不哭闹了。奶奶再送你们姐俩一起回。“
念弟站在床边灯光的暗影下,怯怯地点了点头。
虽是邻居,住得非常近,但这是她第一次来到丁家。章禹莲以前也见过这孩子,三四岁大,常穿一件肥大的袄子。她不爱说话,见人似乎有些怕生,但相比一般的孩子要更加懂事。苟记馅饼粥的客人走后,她经常爬上椅子,去收桌上碗筷。有一次,章禹莲远远地看到她怯生生地给客人倒茶,显然烫了自己,却强忍着一声不吭。章禹莲赶紧回家取了三黄膏,去给她抹了。所以来到丁家,见到章禹莲,她显得并不怕生。
章禹莲半倚着,打量着念弟。
她的小手放在身前,绞着手指,眼里带着新奇怪,四处打量着。小脸儿有点儿脏,哭过的样子,头发黄黄的,有些蓬乱。
苟文先识文断字,一心想要个儿子。第一胎是个女儿,他有些失望,就随便起了个名字“念弟“。并发狠发愿地说,若是下一胎还不是男孩儿,就叫招弟。苟家媳妇身子弱,本不应再生养,为了给家里添个男丁,怀孕后吃了不少苦药。这一胎又是一女儿,想必苟家夫妻非常失望伤心。
丁周氏用热羊奶的温水,湿了帕子,给念弟擦了擦脸和手。她顺从地笑了一下,眉眼间带着感激的神情。
国毓也醒了,却不哭也不闹。
念弟带着半惊半喜的神情,轻轻来到国毓的身边。一个白白的、肉墩墩的婴儿躺在一个竹编的摇篮里,一双乌黑的眼睛,在看着她。招弟出生之后,一直哭,从声音嘹亮到孱弱无劲气,哭了一整天。加上苟文先的焦躁和她娘的悲伤流泪,真的把她吓坏了。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国毓,国毓被被子围着,眼睛也看着念弟。他突然动了一下,一只攥着的小拳头挥舞着伸出来。
念弟回头看了章禹莲一眼,带着兴奋的神色。
章禹莲笑了,扬着眉毛点了点头,带着鼓励轻声道:“他喜欢你!“
念弟这才又靠近了些,慢慢地伸出手去。她拉着他的小手,国毓似乎笑了一下,念弟也笑了。两个孩子的举动,让人觉得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丁周氏见了,大惑不解。她生养了三个孩子,有人逗,孩子笑,都是两三个月大的时候。刚刚出生的孩子只会梦笑,转瞬就消失,属于一种天生自然的,没有来由的笑。小国毓显然不是梦笑,他已经睡了一段时间,显得很精神,眼睛大大的,黑黑的。
两个孩子牵着手,相互定定地看着。
刚刚进门的时候,念弟看上去就像一只受了惊的、飞倦了的小鸟,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巢,竟不知道该如何适应了。现在,她微笑了,那笑容是动人的,带着某种令人难解的温柔。小国毓被一种温柔的情绪包围着,似乎在回应,也是在回报念弟的微笑。两个孩子相视而笑。念弟的微笑一开始是畏羞的,是带怯的,慢慢变成了一种温柔、沉醉的凝视。
丁周氏几乎看呆了,她下意识的看了看章禹莲。
章禹莲也很奇怪,不自禁地低下头去看怀里的婴儿。
招弟安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偶尔吮一下,已经睡着了。
丁永一确信,丁廷执是看不住丁廷武的。
第二天,天不亮,他和丁周氏就起了,但还是晚了一步。丁廷执被绑了手脚,扔在床,一动也不能动。丁廷武早已经不知去向。
“这头活驴!“丁周氏气得槌胸蹋地地骂道。
“关是关不住的,随他去吧!“丁永一查看过祠堂,金鬯与环首刀都在,他的心就放下了一半。“过了昨晚,也闹不出多大的动静。“
丁廷武牵马出村时,天还黑黢黢的,唯有天边曙光微现。
他内心憋闷至极,来到海边,猛然纵身上马,一路飞驰。他站在马蹬上,拳头擎过头顶,沿着海岸,狂吼着,任由放了缰绳的马带着自己向前狂奔。
胶州湾潮汐冲上沙滩,涌动着生的希望和死的迷茫。远处的云朵被初升的太阳染成了血红色。
当与军户后人汇合后,一连串的消息让他冷静下来。
“叔是对的!“一个后生心有余悸地说:“昨晚你被叔带走之后不久,我们就发现了德军的踪迹。“
丁廷武听了心中一凛,暗呼大意了。狼烟能召集军户之后,自然也能引来德军。军户之后后生们的感激庆幸之言,让丁廷武挽回了一些颜面。
另一个消息则让他胆颤心惊。
(▲德军野战炮)
清军退走后,兵营里的14门克虏伯野战大炮被德军扣留。那些大炮在清军手中保养良好,德军备齐炮栓,随时可以从兵营里推出去。
最让丁廷武感到震惊的是,德军也有马匹。数量不知,骑兵装备不知,但有人看到了德军侦察小队骑着马去了四方村方向。
“四方村,是章高元的驻地。“丁廷武忧心忡忡地道:“德军去四方村,定是侦查章高元军队的动向。四方村太近了,德军不会允许他们在那里驻扎,一定会逼其退走。“
果然,很快就有德军到了章高元的驻地,逼近章高元从四方村向沧口移动。
接下来的几日,丁廷武一直没有回家。
他带着军户后人,兵分多路,密切观察清军和德军的动向。
德军随军舰带来马匹,大大提高了德军的机动能力。德军的小队骑兵,四处侦察,无论对章高元的清军还是对丁廷武军户后生们,都构成了巨大的威胁。
章高元不得不撤兵退到沧口。之后,不断请求增兵,并开始构筑工事。这引起了德军的注意。德军侦察小队发现后,用探照灯向德舰报告。之后不久,德军侦察队在沧口,遇到了章高元与随从。第二天,章高元及随从被德军扣押。打探清军消息的军户后人回来报告,镇守印已经由章高元次子章维衡携赴胶州,留守的清军各事物现由章之长子章维均经管。越来越多的迹象表面,德军占领胶澳,系蓄谋已久,有备而来。四方、沧口、女姑、流亭等处,重要路段均有德军设卡。德军重兵扼守要道,四面布局,将章高元的军队围困。从德军的动作和布防看来,似乎要将整个胶澳地区全部霸据。
直到章高元被释放,带兵去往莱阳界江山镇,再后拔赴烟台,丁廷武再未轻言召集军户之后,举兵抗击德军。
他越来越多地思考胶州湾的军事形式和这片土地的未来。巨野教案显然只是一个借口。德国对缉凶破案并不重视,迅速用武力占领胶州湾,再逼迫大清承认即成事实,这才是德国的侵略野心。这是国与国之战,是大国之间的较量,是实力的比拼。百余军户之后,以血肉之躯相抗,无疑以卵击石。
对于那一夜丁永一阻止起兵,丁廷武不再怨愤。在侦察德军、清军动向的这些日子里,他清楚地看到了中、德军力的巨大落差。这种军事上的悬殊差距,让他不断地拷问和反思自己的鲁莽。短短月余,世事巨变,让他成熟稳重了许多。
丁廷武开始改变策略,告诫军户后生们保存实力,四处细密侦察,不断地袭扰德军。他也知家里的处境,时常在山中猎了野物,让人送回去,顺便打探青岛村附近的德军情况。
“叔把家里的东西列了单子,换了银子,已经挑日子过的焦急的送去了。屋里头的一些物件,出了正月,当铺再来拉走。“
丁廷武紧着眉头,没作声,过了一会儿问:“德军呢?“
“又来了两条船,一轮船,一舰船,先后抵达。运来大量人员和物资。现在行街上,商铺如常,但德军兵明显比前些日子多了些。“
“就这些?“
“章总镇那会儿,随便请当兵的喝顿酒,就能跟着进兵营逛逛。“后生挠挠头,尴尬地道:“德国兵可不行,没等走近,枪就端起来了。现在,老衙门、兵营、炮台都没法靠前儿。咱说什么,德国兵不懂;德国兵说什么,咱也听不懂。呃……德国人给几家商铺发这东西,俺瞅着稀罕,就带来了。“
后生从怀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纸,交给丁廷武。
丁廷武接了过来,是一张《德国亚细亚报》。报面印着“W·J·R“三字,德文内容丁廷武看不懂,但德鹫鹰爪的图案深深地刺痛着他。
(▲德军舰船)
德军“龙门号“、“阿尔柯纳号“先后赶到胶州湾,丁廷武早已知晓。但丁廷武并不知道,这段时间,清政府也在紧锣密鼓地和德国、俄国方面交涉。
清政府总署派人前往德国领事馆,领事馆以德国公使海靖不在京城为由推托。几天之后,以恭亲王为首的清朝大臣见到了海靖,交涉依然无果,德方不同意撤兵。李鸿章、翁同穌等清大臣寄希望于以俄制德,清总理衙门照会俄国署使巴布罗夫。巴布罗夫敷衍清朝大臣们,说驻扎海参崴的俄国太平洋舰队可以开赴胶州湾。随后,俄国人便露出本来面目,以修筑铁路为名,提出要在吉林砍伐存储木料的要求。俄国署使的说辞,清朝大臣以为真。但是,两天之后,李鸿章便已明白,俄国人是不会派舰船去胶州湾援助的。德皇与俄国沙皇似乎对胶州湾之事,已经达成了某种默许的协议。德国方面,为了进一步巩固占领胶澳的成果,在“龙门号“轮船和“阿尔柯纳号“舰船之后,又迅速派出了“奥古斯特女王号“巡洋舰给予补给。在德国首相官邸,以德皇为主席,德国首相、海军司令、海军大臣等官员参加,举行了关于胶州湾的专题会议。会议做出了永久占领胶州湾,立刻募集殖民军队派往胶州湾等多项决议。
丁廷武缓缓站起身,远眺青岛村方向。
报纸上,德鹫鹰爪留划过的痕迹,似乎代表了这片土地永归德国之意。他握着报纸,手慢慢攥成了一个拳头。报纸在指缝间发出碎裂的声音。手背上,隆起血管被渐渐绷紧的肌肤扯平,汗毛却像密集的钢针一样竖立着。
丁廷武心里明白,德国占领,已成定局。
他和每一个青岛村的人一样,都必须考虑未来的日子要如何面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