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琴之美学:清微淡远
琴为高士,琴的美学不离此原点,而谈琴之美学,最重要而完整的则呈现在明代徐上瀛的《溪山琴况》中。
《溪山琴况》将琴的美学具体归纳成二十四况:
和、静、清、远、古、淡、恬、逸、雅、丽、亮、采、洁、润、圆、坚、宏、细、溜、健、轻、重、迟、速。
其中“和静清远、古淡恬逸”为曲境总题,后十六字则为实际音声的讲究。“和静清远”通于儒释道三家,“古淡恬逸”则多举于释道,尤其直指道家美学,而也只有会于山林者,才易有此生命风光。
琴家孙毓芹(1915—1990):琴不只是音乐,还关联文化的境界、生命的安顿,是以一整体有机的文化形象流传于世。
这二十四况虽非纯然结构性地阐述琴之美学,但确实将琴人须观照的部分做了完整的拈提,这拈提从形下迄形上,须对琴有直接而深刻契入者方能为之,它不似其他的美学文章,如《乐记》,如《声无哀乐论》,是纯粹哲理的阐述,常就脱离了音乐的实践,甚至如礼乐般在儒者身上形成了哲思与音乐的断裂,乃特别值得参考。
事实上,举凡琴谱,必有琴论,此琴论或繁或简,总为琴人对琴学之拈提,而这拈提更常见于“解题”中,对各琴曲标题的解说其实就是对乐曲的美学说明,意简言赅,起着与题画诗同等的作用。
自细而言,谈琴得观照此二十四况,但就宋之后的发展,尤其元明的琴学,其实更聚焦在“清微淡远”四字,这四字在说明琴“宜清不宜浊,宜微不宜显,宜淡不宜浓,宜远不宜近”,在形象及内涵上皆如此,将琴乐往内而求的特质发挥至极致。
如此美学,正所谓不食人间烟火,有出尘淡定之意,但其实,即便是高士,如六朝清谈竹林七贤者,其生命亦常朗然自盼,并无损于高士形象,所以唐代琴之浙、川两派,一“如长江广河,绵延徐逝,有国士之风”,一“如激浪奔雷,亦一时之俊”,原来所谓高士在不随流俗、在溶于大化,清微淡远固为其最主要之形貌,但这与宋之后文化愈往内省,至明而极尽幽微相关,情形正如昆曲、茶器之发展般。
因此,尽管高士的生命形象最契于琴,此高士原不宜只限淡远,谈琴之世界,仍须在此之外更有观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