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

裱糊匠

“昨天我在大街上看見一個鋪子裏頭用紙糊了好些紙人。我看見很希奇^[1]，今天特意來跟您打聽打聽那是做甚麽用的？”“那是給死人糊的，還有糊器具、房子的哪。”“人已經死了，糊這些紙東西做甚麽哪？”“這也是風俗上去不掉的事。就以北京論，人一死，家裏的人先要糊一輛車來燒了。”“那是爲甚麽呀？”“説人死了好坐車走。”“這真可笑了，要是死在外國，還不得糊輪船麽？”“您聽我説，還有很多的哪，甚麽接三、送聖，都要燒東西。甚麽樓庫^[2]、槓箱^[3]、車船、轎馬，樣子很多哪，就看人的家計有無了。就是親友也有用這個送禮的，甚麽四季的花盆、金山、銀山、尺頭^[4]、盆景兒，凡是死人生前心愛的東西，都可以糊來送禮。再要説到五七糊傘、六十天糊船轎^[5]、十月一送寒衣，那些事更没完了。”“請問您，糊這些東西的那叫甚麽鋪子呀？”“那呌冥衣鋪，做手藝的人呌作裱糊匠。”“糊這些東西能老在家裏擺着麽？”“不是，到出殯的時候都是一燒，所以冥衣鋪管這些東西叫燒活。”“我聽説裱糊匠不是就會糊頂棚、紗窗麽？講究糊的平正、乾净，紙的花樣都能對上，他們也會糊燒活麽？”“大約也有一半兒會糊燒活的。”“那是爲甚麽哪？”“因爲裱糊匠有好些人是家傳的手藝，可也有單有師傅的，帶着上茶口兒的。”“甚麽叫‘茶口兒’呢？”“凡是做手藝的人，若是没事，早晨都到茶館去喝茶，有人約就去做活，一天挣一天的工錢，上茶館就説上茶口兒，他們管糊棚叫做白活。”“爲甚麽説白活呢？”“因爲中國人糊棚喜歡用白顔色的紙。”“這就是了，爲甚麽又有不會糊燒活的呢？”“學糊燒活的都得在冥衣鋪裏學徒，不但糊燒活，還有黄活哪。”“甚麽叫‘黄活’哪？”“凡是給神佛的東西都呌黄活，因爲多半是用黄紙做的。比如供娘娘的面亭、合幢幡寶蓋，跟許願還願^[6]的童兒，七月十五廟裏燒的法船等等的，那都是説是黄活。還有小孩點的蓮花燈，冬天放的風筝，那一樣不是冥衣鋪的手藝呀。”

中國醫生

“先生，您來了，您好。”“好，您好。”“您請坐。”“今天天氣很凉快，正是念書的時候，我們念一點書好不好？”“先生，我今天先不念書，要跟您請教一件事。”“甚麽事呢？”“昨天我到隆福寺去買東西，看見廟的對過有一所樓房，門口有匾，也有招牌，我不曉得是賣甚麽的，我想進去看一看，又怕不是鋪子。請您告訴告訴我那是作甚麽的？”“我想那是大夫的醫室。”“醫室的門口掛匾、掛招牌有甚麽用處呢？”“我先告訴您中國大夫掛招牌的意思。因爲大夫給人治病不能唤，也不能挨着門去問您治病不治，所以必得有招牌。有病的人一看，自然就進去了。”“那招牌上寫的都是甚麽哪？”“寫先生姓名、堂號，是内科，是外科。”“甚麽是内科哪？”“人的内裏有病，請大夫治，大夫必得診脈。先診左手，後診右手。診完了脈，再看病人的氣色，再問病人自己覺着那裏不舒服。説完了大夫一聽，跟他診的脈意思相同。後來開一個藥方子，病家按着方子到藥鋪去抓藥。抓回來用沙鍋煎，煎得了晾温和再吃。”“若是時令症或是閙嗓子，吃藥來不及，有甚麽法子哪？”“那還可以扎針。那扎針可是一個救急的法子。”“無論甚麽病，扎針都能治得好麽？”“能治的病一定治得好。若是不能治的病，無論誰也治不好。俗語説‘治得了病，治不了命’。”“您説的這都是内科呀，還有外科哪？”“凡是皮膚有病及一切疔毒惡瘡都請外科先生。也要看瘡是甚麽樣子，長在甚麽地方，碍事不碍事。應當上藥的上藥，應當吃藥的吃藥，應當用刀子開的必得開，這都是外科的事。”“那麽大夫天天老在家麽？”“不是。前半天^[7]在家看門脈^[8]，後半天^[9]出馬^[10]。”“看門脈多少錢哪？”“平常的人都是兩吊，有錢的人四吊。”“出馬多少錢哪？”“不一定，那得看道兒的遠近，家道怎麽樣。有錢的人多要，没錢的人少要，實在寒苦的，就不要錢了。”“爲甚麽有錢的人就多要錢哪？”“您想，有錢的人，命比錢要緊的多，就是多拿點兒錢也不算甚麽。並且在北京的富家，若是一聽大夫的脈禮不多，就説這個大夫没本事。”“那麽没錢的爲甚麽又少要呢？”“您想，没錢的人本來就治不起病，大夫再跟他多要錢，那不是等死了麽？俗語説：‘窮漢子吃藥，富漢子還錢。’我們政府因爲窮人治不起病所以立了幾處官醫院。貧苦的人有病，到醫院去看病，不但不要錢，而且白給藥。病重的也可以住在醫院裏養病，這也是保全貧民的意思。”“是是。可是大夫門口的匾是誰給掛的哪？”“那是有病的人經這個大夫治好了，就給他掛一塊匾。”“治病的人既是給錢，爲甚麽還掛匾哪？”“説起這掛匾的事情來，其中也有一個緣故。比方有個人病的很重，請多少位醫生都没治好。後來换了一位大夫，病人怕死，對大夫説：‘請您救命，您若給治好了，我給您登報傳名，還給您掛匾。’赶到吃了這位大夫的兩三劑藥就真好了。一來是大夫的本事，二來是病治有緣人，所以就得找木匠作匾刻字，定日子送去，爲的是給大夫傳名。”“匾上應當刻甚麽字哪？”“不外乎那些俗套子，甚麽‘内扁外華’了，‘救我再生’了，‘妙手回春’了等等的名詞。”“是是，匾作得了怎麽個送法呢？”“用亭子抬着，在前面還有音樂吹打着送到大夫的家，給他掛在門口。大夫必得出來道謝，送匾的也要説好些客套話，這就是送匾的手續。”“承教承教。今天也不早了，我還要到城外頭去，明天再念書罷。”“好，那麽我就走了。”“明天見。”

金銀做物

“中國婦女們的妝飾品實在是很多很多，就以頭上的簪環、首飾説，就有好些叫不出名子來的。前天朋友家有喜事，我看見新媳婦頭上戴着一頂月白色兒的花帽子，旁邊有兩堆紙花兒，可是前頭搭拉^[11]着好些珠子穗兒，連頭都不能抬，不知道那叫甚麽帽子？”“您説的那是鈿子，滿洲人纔用哪。”“漢人應當戴甚麽呀？”“漢人戴的叫鳳冠，跟鈿子的像兒差不多，可是前頭的穗子比鈿子還多。”“我怎麽没看見過？”“這非得有大事纔戴哪，平常夏天梳頭，冬天戴帽子。漢人戴帽條兒，滿洲人戴皮帽子。”“漢人旗人梳的頭有分别麽？”“不但梳頭有分别，就連首飾也都不一樣。像甚麽大扁方、耳挖子、鉗子等等的，這都是梳旗頭用的。”“漢人戴甚麽首飾哪？”“漢首飾是用横簪、豎簪、小扁方、小耳挖子、鉗子甚麽的，這是梳頭的。若是冬天戴帽子，有帽口、帽花，也都説是首飾。”“您説的這些東西都在那兒買哪？”“在大街上有首飾樓，他們用金銀做各樣的首飾。”“都有甚麽樣兒的哪？”“有鏨花的、合銲的、穿珠、點翠、鑲嵌、琺瑯、纍絲、鍍金等等的。”“這些樣子首飾樓都能做麽？”“有的也得過行，可都離不開首飾樓用金銀做胎子。”“您説這話我不信，我見夏天婦女的首飾不是盡是用銀子做的，有白的，有緑的，跟石頭差不多，您怎麽説都是金銀作的哪？”“要講究起那個來，更没完了，那不是石頭的。”“那是甚麽呀？”“那是白玉跟翡翠，還有碧璽、珊瑚跟各色的寶石、金鋼石，都能鑲嵌在首飾上頭。”“這些東西也是首飾樓賣麽？”“在前門外門框胡同單有紅貨行^[12]，那裏有攤子，您挑着樣兒買。還有提溜^[13]包兒串胡同賣翠花的也賣，或是金珠店也有代賣首飾的。”“金珠店跟首飾樓還有甚麽分别麽？”“些微差一點兒。您要是買賣荒金、赤金、珍珠、鑽石，可必得上金珠店買去。”“那麽我要用金銀打各種器皿，在那兒打好哪？”“那也在首飾樓打，可是一件很吃虧的事。”“怎麽吃虧呢？”“因爲我們是用十足的銀子給他打東西，他們成作的時候非得攙銅不可，考驗起來准有九成銀子，就得説是好成色。”“這不是瞪着眼上當麽？”“這也難怪他們，因爲是非攙銅做不了。要論他們的手藝，可真算巧妙極了，像現在的輪船、火車，直到人物、花卉、水蟲兒，没有一樣不能仿照着打的，都是很精細的。至於上頭燒的顔色，也很鮮明漂亮，跟真的一樣。所以在首飾樓學手藝的，也得是聰明人纔成哪。”

説相聲與説書之比較

“北京爲中國首善之區，北京的語言爲中國各省之冠，因爲北京人説話的聲音清楚，所以外國人到中國來作事的都要在北京學華語。不但外國人，就是在各國的華僑回國來，也要學北京的話。北京人説話的聲音既然清楚，自然就好聽了，所以北京的人真有一輩子就靠着嘴度日的。”“都是甚麽人靠着嘴度日呢？”“我先説兩樣，一樣是説相聲的，一樣是説書的。這兩樣要比較起來，各有所長。説相聲的是兩個人一問一答；説書的只是一個人。説相聲的都是自己編的話，差不多都是閗^[14]笑兒的話；説書的可不是自己編的，都是按着從前有學問的人做的各朝的故事、厯史，連批帶講説給人聽，有時候也加添一點兒笑話。他們平常都在茶館裏説，若是找他們到家裏來説也可以。”“那麽説相聲有甚麽長處呢？”“就是他們所編的話很新鮮，有好些個意思是我們想不到的。他們有時候也説一點各處的名勝古蹟跟各處的風俗、市面的情形，我們聽着也可以長一點兒見識。他們的短處就是時常免不了説些下流社會的話。説書的可没有這樣的短處，並且所説的書都是古時候的事，書裏頭總離不開孝、悌、忠、信、禮、義、廉、恥，我們聽着不但長見識、長學問，而且真能感化人心，這就是説書的長處。他們的短處就是有時候説些奇奇怪怪、有鬼有神的迷信書。説相聲的跟説書的既是各有長短，聽相聲聽書的人也就不一樣了。有的人專愛聽相聲，有的人專愛聽書，也是各有所好。”“我是甚麽都不愛聽，我就愛聽華語學校的教員教書。”

蓋 房

“王掌櫃的來了。”“請他進來罷。”“王掌櫃的，您好！”“好，您好！您今天找我來有甚麽事麽？”“我打算要蓋幾間房子，請您來商量商量。”“您採着空地了麽？”“採着了。”“在甚麽地方？”“在石大人胡同。”“有多大地方？”“南北二十丈，東西三十丈。”“喝，真不小啊。這麽大地方，您打算都蓋甚麽房子哪？”“我打算蓋三所，當中的院子要蓋四合房，帶垂花門，三間正房、兩間耳房^[15]、三間東廂房^[16]、三間西廂房、五間南房，四面都帶廊子。正房後頭蓋五間罩房^[17]。窗户都要上支下摘的，上頭安紗蔽子，下頭安玻璃，内簷都要格扇，用方磚墁地，内牆都抹白灰。”“大門安在那兒啊？”“用南房東頭的那一間作大門罷。可是得使東房的南房山作影壁。”“厨房蓋在那兒哪？”“西房後頭蓋五間北平台，兩間作廚房，三間作下房。”“東邊的空地蓋甚麽房哪？”“蓋馬號罷。”“馬號也要瓦房麽？”“不要瓦房，蓋棋盤心^[18]跟仰瓦灰梗^[19]。”“蓋幾間哪？”“蓋三間車房、三間馬棚、兩間草屋子、三間住房。”“西邊的空地蓋甚麽哪？”“蓋花園子，在儘北頭兒還蓋一座樓。”“蓋幾層哪？”“蓋三層。”“樓梯安在那頭兒哪？”“樓梯安在東頭兒，樓的上下都要四面窗户，滿安玻璃。”“要地板不要？”“要地板，可是不要地窨子。”“南頭兒蓋甚麽房呢？”“儘南頭兒蓋五間花廳，前後帶廊子。”“東邊兒哪？”“在東邊另蓋一個院子，按鄉下的模子，週圍的牆不用磚砌，要板打牆，花牆子門^[20]兒。蓋三間南房，要土房，鬼臉兒窗户；三間北房，要草房，院子不墁磚。”“西頭兒蓋甚麽房不蓋？”“西頭兒蓋一段長廊子，通着南北房，所爲下雨的時候好淋不着。前頭擺山子石，旁邊挖月牙河，再蓋一個草亭子、三間花兒洞子，院子裏兩個磚砌的花池子就得了。”“那麽得先畫圖罷。”“對了，畫完了我看看，好了您就蓋。”“就是罷，那麽您打算包工啊，是擺工啊？”“包工、擺工有甚麽分别呢？”“擺工哪，是我給您找人作活，您自己買材料。”“您給我找做甚麽的人哪？”“您聽我説，蓋房子起頭兒必得打地基，那得找打夯^[21]的，還得找石匠、木匠、瓦匠。可是瓦匠裏還分大工小工哪。”“大工作甚麽哪？”“凡是雕鑿磨砌等等的細活，歸大工做的。”“小工哪？”“小工是和泥、挑水、搬磚、運瓦等等的。蓋完了，一切的油漆彩畫還得找油匠。”“那麽我都買甚麽材料哪？”“您得買木料、板子、各樣的磚瓦、釘子、白灰、青灰、洋灰，所用一切的東西。”“喝，那可麻煩了，我操不了那麽大的心。那麽包工哪？”“包工，您可省事了。所有應用的材料都是我買，各行的工人都是我找。趕到蓋完了，連工帶料一共該多少錢您給多少錢。不但省事，還得便宜。您想怎麽樣？”“那麽就包工罷。”“我趕緊畫圖去，畫好了樣子，咱們再商量價錢、立合同。”“就是，就是。”

木 匠

“一個人生在世界上，都必得有一技之長，所以家裏的小孩子念書、識字，這是頭一樣兒要緊的，就是長大學手藝、學買賣也都用的着。”“您這話是不錯的，俗説‘行行出狀元’，就是作一個瓦木匠也是認識幾個字的方便些。”“您説的這瓦木匠是蓋房子的人麽？”“對了，做泥水活的説瓦匠，立柱上樑的是木匠。”“那麽是用木頭做東西的人都是木匠麽？”“雖説都説是木匠，也有許多的名稱了。比方説，家裏擺的木器，像箱子、櫃子、茶几兒、書槅子、各樣的桌椅、板凳，都是櫃箱鋪裏的木匠做的。還有背着傢伙筐子下街串胡同的，俗説叫收拾桌椅板凳的。”“那麽蓋房子的説甚麽木匠哪？”“那呌‘大木作’，用的傢伙也離不開錛鑿斧鋸。還有一樣專管鋸木頭開板子的叫‘大鋸行’。”“那麽屋子裏頭的裝修、隔斷、雕刻、各樣兒的花牙子^[22]，以及隔扇、落地罩跟佛龕影匣、祖先牌位、圖書床兒，這些東西又是那兒做的呢？”“那是小器作的事，並且還能作各樣兒的文具，像筆架兒、筆筒、硯台盒子、墨床兒，跟各樣兒花瓶座兒、果盤座兒，都是用花梨紫檀做的，所以又呌‘楠木作’。”“楠木作不作大物件麽？”“也作大物件哪，像甚麽穿衣鏡、梳粧台跟各樣兒硬木器具等等的。”“屋子裏頭掛的木頭掛屏跟各樣鏡框兒，那是在那兒作的哪？”“現在單有鏡框鋪，都是按着外國來的各種花邊作成的。花的、素的、掛金的、涮銀的都有。”“那麽中國從前没鏡框麽？”“有哇，那也是小器作作的，最講究的是由廣東、蘇州做來的好，甚麽金漆的、樺木的都有。北京平常的就是紅木跟杜木的了。”“我還要問您，我在四牌樓南看見一個鋪子裏有一個人拿着一把刀子，在那裏作了好些圓桌腿子，那是甚麽鋪子啊？”“那是鏇床子。從前的鏇床子管修秤，現在的秤都由權度製造所做了，所以他們也没甚麽買賣了，現在不過就是用木頭鏇個球兒、棒兒的了。還有一種桶鋪，是專作木桶、水桶的。”“也有挑着賣的麽？”“那挑挑子的不是賣木桶的，是篐^[23]桶的，因爲人家兒的木桶澡盆要是壞了，都可以呌他們給收拾收拾。”“那麽要買圓籠、籠屜甚麽的，也上桶鋪買去麽？”“那可不能，必得到羅圈鋪^[24]去買。”“我還要問您一樣，是人人都離不開的東西，可是説着不吉祥。”“請您説罷。那有那些個俗論兒啊。”“我問的就是人死了用的棺材，那是歸甚麽人作的哪？”“那是棺材匠做的，也是木匠的一類。”“是，是。”

算命的

“您今天出門嗎？”“没有甚麽事，不出去了。”“請問您這算卦的是一箇甚麽意思呢？”“算卦就是占人未來之事。”“那麽算命呢？”“算命跟算卦差不多，一樣是算人，一樣是占事。”“甚麽是卦呢？”“就是八卦。”“八卦是怎麽有的呢？”“説起八卦來話就長了，上古伏羲氏畫的八卦，爲‘先天卦’，有八箇字是乾、坎、艮、震、巽、離、坤、兑。在那箇時候就是爲記事。後來周文王又製成八卦，名爲‘後天卦’，可以推算事情。”“都能推算甚麽事呢？”“人的運氣以及後來一切的事，都可以推算的出來。”“那麽他們都用甚麽法子呢？”“也有好些門類哪，分大六壬、《周易》、奇門遁甲、邵子神數等等的。您看大街上那算卦的，有用一箇小盒子的，裏頭有六箇錢。算卦的人摇那箇盒子，摇完了倒出來，看錢的反正面兒，把他記下來，按字兒推算，那就是‘大六壬’，也説‘六爻’。還有拿一本書看着算的，那是《周易》。還有在棹子上頭擺着好些木頭子兒的，那就是奇門遁甲。他們所用的法子是大同小異。”“我聽説您不是也能批八字兒麽？”“略略知道一點兒。”“那八字兒就是八卦上的八箇字麽？”“不是，那八箇字是用人生的時候在某年、某月、某日、某時，那麽八箇字。”“從這八箇字裏也能推出各樣事情來麽？”“這八箇字裏頭有千變萬化，若是細批，可以論斷終身。”“比方給一箇人批八字兒，批到八十幾的那一年，諸事不能成立，那就是這箇人的壽數絶了。就是婚姻的事情，也必須要先批八字兒，批好了再合婚。”“您所説的合婚是合甚麽呀？”“就是合男女兩箇人的八字兒，若是歲數合式，屬像^[25]不犯，就算是合上了。”“屬像是甚麽呢？”“您連屬像都不知道麽？您可真不留心了，屬像是隨着地支算的。子是鼠，丑是牛，寅是虎，卯是兔，辰是龍，巳是蛇，午是馬，未是羊，申是猴，酉是雞，戌是狗，亥是猪。”“您説了這麽多，我倒聽不明白了。”“比方一箇人是子年生的就是屬鼠，丑年生的就是屬牛，按着這箇法子往下推算，您就明白了。”“屬像我是明白了，甚麽是犯屬像呢？”“若是兩箇人的屬像不能相合的，那就是犯屬相。算命的有一套歌兒，我一念您就明白了。”“好，請您念。”“我念您可記着。‘白馬怕青牛，羊鼠一旦休，蛇虎如刀斷，龍兎淚交流，雞狗難長久，猪猴不到頭’。”“若是不犯這六樣，這婚姻就算成了罷？”“不能，要是内外三堂有妨碍，也是不行。”“内外三堂又是甚麽呀？”“外三堂，是他本人跟他的父母；内三堂是姑娘跟他的父母。”“這些都没有妨碍怎麽樣呢？”“再擇日子寫通書纔能迎娶哪。”“那麽合婚的時候，男女兩箇人都得呌算命的看看罷？”“那倒是不必。”“不是還得看看手、看看臉麽？”“那是相面的。”“相面的跟算命的又有甚麽分别呢？”“相面就是看人的外表跟人的骨格。在梁時陶弘景的《相經》上説，性命在人的骨格上顯露吉凶，在人的氣貌上表明，所以看外表就能知道這人後來怎麽樣。”“這些事真是奇怪的很。”“您算算我吃了飯没有。”“您别打哈哈^[26]了，我也該吃飯去了。”

風 水

“李順，你去把鄒先生請過來。”“是，鄒先生過來了。”“請，鄒先生，我給你們二位引見引見。這位是朱先生，這位是鄒先生。”“久仰久仰。”“彼此彼此。”“這位朱先生也最喜歡風水，可是老没有人指教他，所以請您過來談談，我可不陪着你們了，我還有一點公事先走一步。”“請便請便。”“回頭見。”“今天我要跟老先生討教討教，聽説您對於風水一道是很有研究。”“豈敢，兄弟不過是常聽人講究，一知半解的也不敢説是明白。”“您太客氣了。我先請問您這‘風水’兩個字是甚麽意思呢？”“這兩個字不甚難解，就是看陰陽宅的氣道通不通。”“氣是甚麽呢？”“氣就是風。還要看水道順不順，所以説是‘風水’。”“這風水究竟有甚麽好處呢？”“能夠平安順遂就是風水的好處。”“那麽看風水用甚麽法子呢？”“按着五行跟天干、地支，就能推出吉凶來了。”“甚麽是五行呢？”“金、木、水、火、土這五樣就是五行。”“天干、地支是甚麽呢？”“天干有十個字，就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地支是十二個字，就是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請問您，陽宅應當怎麽樣的布置？陰宅是應當用甚麽樣的地勢？”“陽宅是講究宅大、門小，爲的是收氣；四面的院牆高矮都得合式，爲的是氣道通達；水溝總得向東南流，那爲水道順，這是陽宅大概的情形。”“我想這倒很容易，人人都可以明白。”“不然，蓋房的時候，上頭要看氣象；下頭要看土脈。都看好了，還用羅盤找字兒，找好了字兒纔能動土哪。”“羅盤是甚麽樣兒呢？”“羅盤是用木頭做的，象一個盤子形，當中嵌着一個指南針，週圍寫着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等等的字，是看風水必須用的東西。可是羅盤也分兩種，一種是三合盤，一種是蔣盤。”“這兩種羅盤用法有分别麽？”“用三合盤看的都取平和；用蔣盤的能夠催人陞官、發財，可是過了五年得改一回。”“若是不改怎麽樣呢？”“不改就要出毛病了，因爲是字兒走過去了，所以總得改。”“這可麻煩了，好好的一所房子，住上五年不還得拆了從新再蓋麽？”“房子不用拆，改改門就行了。俗語説‘窮改門，富拔墳’，就是這個意思。”“若用三合盤看，就都可以隨便了罷？”“不然。也是有一定的地方，無論房子是路南、路北，都得把門安在左邊，名爲青龍門。”“要是安在右邊呢？”“右邊爲白虎門，是最不相宜的。還有錯骨門、五鬼門，都使不得的。”“錯骨門是甚麽樣兒呢？”“就是兩個門不對着，這個門框對着那個門的當中，就爲錯骨門。”“五鬼門呢？”“比方説，一所房子裏或是一個院子裏有五個門，就叫五鬼門。住這樣房子的不是傷人口，就是閙是非。”“靠不住罷。”“這也不是我造謡言，都是有書可考的。”“是。請問陰宅是應當怎麽布置呢？”“陰宅要先看地勢，四面不受尅，土地平净、水道通順是最相宜了。若是偏僻的地，四面没有洩水的地方，或是不靠走道這一類的地，是最不相宜了。所以這陰宅必得要詳細，同不得陽宅還可以拆拆、改改，若是點好了穴，安好了葬，可就不容易挪移了。”“甚麽叫點穴哪？”“就是看好了山向，從祖墳往下，應當離多大尺寸，按着左右的往下排着葬。”“山向我也不懂，請您指教指教。”“山向就是下葬的時候要看墳地向那一方，棺材是應當向那一方。比如向東就是甲乙，向南是丙丁，向西是庚辛，向北是壬癸，向當中是戊己向。這不過是説個大略，改天有功夫我們再細談罷。”

[1] 希奇：稀奇。

[2] 樓庫：給死人燒的紙糊房屋及紙糊冥器。

[3] 槓箱：長、寬、高約半米左右的木箱。

[4] 尺頭：衣料、緞匹。

[5] 轎：底本作“橋”。

[6] 底本無“願”字，依文義補。

[7] 前半天：上午。

[8] 看門脈：醫生在自己診所坐診，病人前來就診。“門脈”可代稱門診費用。與“看門脈”相對的是“出馬”，指醫生上門給病人看病，“馬錢”因此成爲出診費的代稱。

[9] 後半天：下午。

[10] 出馬：出診。

[11] 搭拉：耷拉。

[12] 紅貨行：珠寶店鋪所售的珊瑚、寶石稱“紅貨”，故名。

[13] 提溜：提。

[14] 閗：鬭。張相《詩詞典語辭匯釋》：“鬭，猶引也，與逗通。”

[15] 耳房：正房或廂房兩側的小屋。

[16] 廂房：正房前面兩側的房屋。

[17] 罩房：位於正房後面的房屋。

[18] 棋盤心：北方地區一種屋面的名稱，周圍鋪合瓦，中央部分鋪青灰或石板瓦。

[19] 仰瓦灰梗：北方地區一種屋面的名稱，用板瓦仰面鋪蓋成隴，每隴之間抹上灰泥，塑成“灰梗”，一般是中下層家庭才使用這種屋面。

[20] 花牆子門：一種較爲簡陋的小門樓，構造簡單。一般在門垛頂端砌有較短的立垛，垛與垛之間用板瓦填充空隙。爲了追求美觀，板瓦有時砌出花式。

[21] 打夯：用夯砸實地基。

[22] 花牙子：木制鏤空雕刻花邊，用于亭榭梁柱交替處或傢具上。

[23] 篐：箍。

[24] 羅圈鋪：舊時指製作籠屜的鋪户，爲清朝貴族製作提盒、禮盒等製品。

[25] 屬像：屬相。

[26] 打哈哈：開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