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在哈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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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卑微的旁观者

如果说和同学的交往是一个渐进的过程,那么10月一堂管理课上发生的趣事则成为一次催化剂,让我和更多同学的关系开始有了质的飞跃。

那是一堂有关决策分析的课程,教授想以一些决策误区作为案例典型来展开讨论,于是就引导全班同学一起做一个实践游戏——拍卖。被拍卖的物品是一张20美元的钞票,规则也很简单,出价最高者即可获得这20美元,但出价最高者和第二高者都要按他们的竞标价付钱。

一个英国学生先试探性地出价2美元,这样即便他成为第二高,也只损失两美元,但如果没有其他人参与竞标,那他显然就赚了。

教室里沉默了片刻,一个红头发男同学就出人意料地直接标价20美元,而没有在2美元的基础上略微加价。我诧异地朝他看去,只见他一脸得意扬扬,一副“我知道最优标价,我要告诉你们”的样子。课堂整个就沉寂了。

我以前是学经济学的,很早就接触过这个游戏。经济学教授在讲述博弈论和拍卖这一问题时,一般都会提到“赢者的诅咒”(WinnersCurse)这个概念,所采用的例子就与这个游戏极为相似。按理论分析,理性的最优价格就是20美元。因为如果一个人出价低于20,另外一个人就可以以无限接近于20(19.999999理论假设的理想情况)的竞价获取一点点利润;如果这个人标价高于20,就不划算会有损失。所以理论上讲,20美元就是一个理性的人应该给出的价格。所以按常理说这位红头发男生实际上标出了一个非常正确的价格。

20元拍卖

如果说平日里讨论遇到这样一位同学,我肯定会心生于我心有戚戚的感慨。然而这是在课堂上,教授的本意是想通过实践游戏来说明过度投标、盲目激进的决策误区,需要的就是循序渐进的竞标过程。等到大家几轮热烈竞标之后,标价最终达到20,很有可能就无人再继续喊价了,这时教授也可以水到渠成地给大家分析游戏中的决策思路。可这场游戏刚开始不到两分钟,就被这位红头发的同学引入了死局。“你专业知识好固然值得赞许,可总要有些大局观啊,接下来的课该怎么继续下去?”

我不知道其他同学有没有接触过“赢者的诅咒”这一概念,但在这精英辈出的肯尼迪政府学院,起码会有一些人通晓一二吧?为什么没有人发言呢?难道是我理解错了?一连串的疑问浮现在我的脑海。

然而面对着课堂的沉默,看着那位同学意得志满的样子,再看看教授四顾环视、略显期盼的目光,一股正义感在我心中油然而生。我知道中国的教育方式使得很多学生不喜欢主动发言,即便胸有成竹也把答案死守心底,等到老师公布答案之后,再肯定自己:“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似乎答案便是出自自己之口。这种方式,我是很不喜欢的。坦白地说,我觉得这是一种怯懦,是对自己的犹疑与否决。从鲁迅先生口中的看客再到王小波笔下沉默的大多数,这种秉性已经被无数次地批判过了。我始终觉得,人不仅要有自己的独立判断与思考,更要学会发出自己的声音,有表达自己的勇气和信心。卑微的旁观者与附和者,永远不会有人注意到这种可有可无的存在。对话语权的放弃,只意味着我们放弃的会越来越多。

略微思量之后,我终于喊出了“21”这一数字。

这堂课本是30多人的小班教学,教室是围绕讲台呈半圆形布置,我又和那位红头发分坐教室的两个对角。本来亚洲同学在案例分析这一环节大多不爱发言,我这一吆喝,又是在全场哗然的情况下,于是大家的目光瞬间如镁光灯朝我聚集过来;当时课堂上还有两位旁听的中国访问学者,是中国人民大学和国家行政学院的两位教授,坐在红头发那边,他们两位也很诧异地看着我。红头发更是一脸的难以置信,大概他没想到会有人出价超过20美元,可能更没想到是中国学生。他在这种震惊里持续沉默了一分多钟,心里或许也在进行激烈的斗争,我的突然竞标把他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境地:如果他再竞标,不管是否中标,都要承担一定经济损失;如果他不竞标,面子上又说不过去,而且20美元的损失相比我1美元的损失显然更多。思量再三,他很不情愿地标出23美元……

这个时候,游戏的性质已经发生了转变。我们不再是考虑如何少出钱多挣取20美元的差价,而是如何减少自己的损失了。毕竟赢的一方即使只比对方高出1美元,也可以获得那20美元的钞票减少损失。

24、25、26、27、28、29……在一轮轮的喊价里,我和红头发的价格眼看着一点点攀上去,我们俩也开始坐立不安了,如果不结束竞标,两个人都要承受更多的经济损失了。

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咬咬牙,一口气拿下,省得互相耗着。红头发估计和我有类似的想法,直接从36跳到了39。我决定最后一搏,一口气标了45美元。红头发朝我吐了吐舌头,耸耸肩,表示不再继续,终于险胜。我虽赢了这20美元的钞票,却赔了25美元,红头发净赔39美元。最后我们损失的这59美元全部捐献给了一个环保基金会。

当时参与这次竞拍的原因很单纯,只是由着自己那份有话就说的性子,外加一份义愤填膺的情绪使然,然而这次竞拍所带来的影响,却是我当时没有想到的,可以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记得教授在竞拍结束后要求其他学生分析讨论我俩的混战。尽管红头发出奇愤怒,一个劲地说我不理智(Liang was irrational.)。然而有一个同学的点评引得全班哄堂大笑:“至少何亮做了一个很好的营销工作。”(At least he did a very good marketing job.)事实的确如此,接下来的几天碰到本项目的同学,不管相熟与否都笑着问我:“听说你赢了红头发?”两个月后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还听见同学仍在谈论此事,当他们看到我时,有位同学很严肃地跟我说:“何亮,尽管我是听大家说的,但我认为你的做法是正确的,你救了那节课。”可以说通过这节30多人的小课,我在所属的200多人的项目里建立了良好的声誉。各类活动聚会的邀请悄然而至。大概大家都觉得这个中国人其实挺有意思的,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刻板离群,在聚会中也能和大家融成一片。而且值得一提的是,我和红头发并未因此交恶,他也是个火辣辣的性子,反倒成为不错的朋友。

这种勇敢表达自己的方式所带来的结果也让我开始反思以前在国内的种种。在新媒体衍生壮大的今天,我们总是听到各种呼吁公平正义、呼吁沉默的大多数站出来的声音。

的确,当我们走入社会,会发现这世界就如同一个万花筒,看似美丽实则空洞,充满着光怪陆离的诱惑与陷阱,真实早已成为一件奢侈的事情。我们在强大的力量面前选择服从,选择谨小慎微地生活在这个世界里。做自己,呈现自己的真实想法,让自己的本性表达出来,这需要一种无畏的果敢与勇气。

这种久酿成疾的病态现象,如我前面所说,早在校园里面就有苗头。我觉得我们的学生在校园里不仅要学习到知识,更要有意识地培养自己做人的胆识和魄力,把唯唯诺诺、人云亦云的行为抛到九霄云外。我们可以尝试着告诉自己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不去在乎舆论和大多数人的眼光,只在犹疑的时候问一问自己:你觉得这样对吗?不正确,就不做。做自己并不难,只要时时刻刻听从自己心灵的想法,不忘初衷,不同流合污,不做乌合之众,不做沉默的大多数。

这种率性独立的处事方式与美国的特点不谋而合。后来又经历了几次类似的事情,我慢慢发现虽然美国的价值观比较多元化,不同圈子都有自己的玩法,但是率性真挚的人不管在哪个圈子里面,都是受欢迎的。毕竟一个人的内心世界再饱满再丰富,它始终是一个人的小宇宙,而当一个真诚纯粹的个体,带着激昂的热血与真实的情感,没有矫揉造作和怯懦退缩,向别人勇敢地展现自己鲜活灵动的内心世界时,最有可能出现的结果是,引爆所有人的小宇宙。

所以,不管是在哪里,都要学会为自己发声,时而不妨率性而为。而且美国是一个相当重名声、看重熟人引荐的地方,有个性、有趣同时又有自身原则的人往往会被人乐于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勇敢做自己生活的主角,用热情与勇气为自己创造一片飞翔的天空,相信每一个怀揣着梦想的留学生都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