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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转向哈里发和他的随从,说:“怎么样,讲讲你们的来历吧!”
宰相上前一步,说:“我们的来历很简单,刚才进门时都对你的姐妹们说过了,想必你已听到,就免了吧。”
“好,我饶恕你们,现在就请各位离开这里吧。”
“多谢。”七个人告辞出来。
走到一个小巷内,哈里发对三个独眼人和脚夫说:“深更半夜,你们到哪里去?”
“不知道。”
“就暂且到我们那里去过一夜吧。”哈里发说,然后吩咐宰相吉尔法去安排,并命令第二天带着他们及三个姑娘和两条黑狗去见他。
翌日早晨,哈里发在一个下铺波斯地毯,顶挂金制吊灯的华丽大殿里临朝听政,他的左右坐着宰相和文武百官。他命侍从把姑娘、黑狗和四个男人带上殿来。侍从遵命。一会儿,一支奇怪的队伍便出现在殿前:先是三个姑娘,后面是她们的两条狗,再后是三个独眼人,最后是脚夫。宰相对三个姑娘说:“你们现在是在哈里发御座前,昨晚承蒙你们的款待,他没有询问你们的来历。今天他把你们招来,决定问个明白,你们一定得老实回答他的问话。”
姑娘们听了,诚惶诚恐。女主人首先走上前去,讲述了她的故事。
这两条狗原是我的姐姐。家父早年去世,留下五千金币,我们把它平均分配,各取一份。两个姐姐先后嫁给了两个商人。过了些时候,她们撇下我随姐夫们经商去了。四年以后,两人衣衫褴褛、精神沮丧地沿街乞讨归来。原来她们把钱花光后,丈夫又抛弃了她们。看到此番情景,我心如刀割,如同我也遭难一般。我安慰她们,让她们同我住在一起,供她们吃喝穿戴,并把我的钱分给她们。
从此,两人安下心来,充分利用我给她们的资本经营生意。一年以后,她们富裕起来,忘记了曾经遭受的苦难,又想结婚了。我对她们说:“姐姐,结婚有什么好处?你们都已经尝试过了,到头来还不是被遗弃?如今这个世道好人太少了!也许这次你们的命运会更加不幸。”
她们不听我的劝告,还是嫁了人。没过多久,两人又空手回来了。她们说:“别责怪我们吧,妹妹。从今以后我们一定听你的话,再也不结婚了。”
我没有怪罪她们,仍然真诚地尊敬她们,照顾她们。
后来,我打算去巴士拉做生意。我问两个姐姐是跟我去呢,还是留在家里。她们说:“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里,我们不愿意和你分开。”
我把手中的一半钱藏在家里,预备万一破产好回家维持生活。
我们乘着帆船出发了。没想到走错了航线,船把我们带到了一个从来没听说过的港口。离它不远有一座城市,船长说:“我们虽然走错了路,但终究平安靠岸了。对于生意人,走到哪里都一样,你们到这座城里,把货物卖掉,说不定赚的钱比去巴士拉还多呢!”
“但愿如此。”我说。
我们带着货物进到城里,发现城里的居民都变成了黑色的石头,他们的房舍和家畜,商店里的货物和金钱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我们尽情地收集金钱,不费多少力气便装满了钱袋,可是金币和货物太重,我们只能尽力拿一部分。
我和姐姐们分开,各自走街串巷,商量好在船上碰头。
我慢慢地往前走,来到一座巍峨的宫殿前。从那金碧辉煌的外表看,无疑是座王宫。我轻轻地推开虚掩的门,沿一条大理石修造的长廊前行。长廊的尽头,是一个椭圆形的大殿,它的四周,有几个房间,门都敞开着,门上挂着薄绸帷幔,长长的,一直拖到地面。我走进连着长廊的房间,发现国王坐在宝座上,他身穿华贵的朝服,头戴金镶玉嵌的皇冠。他的面前,分左右两排坐着文武百官。正前方伫立着两列佩剑的侍卫。他们都变成了黑石,像狮身人面兽一样安静,像山丘一样泰然。我又走到另一个房间,里面有一个通往楼上的阶梯,我沿梯上去,发现这里全是卧室。我走进一间,看见一张金床,上挂闪闪发光的帐子。透过薄薄的帐子,我看到一个妇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只露出一张脸,但也变成了黑石。
夜幕悄悄降临,黑暗吞噬了眼前的情景。我走到另外一间房子里,默诵古兰经,祈求真主保佑,然后便把头放在膝盖上睡着了。约至半夜,我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心头怦怦地跳个不停。我仔细倾听,那声音圆润悦耳,抑扬顿挫。这分明是吟诵古兰经的声音。我激动得一跃而起,朝发出声音的地方寻去。在一个灯光闪烁的房间里,地毯上坐着一个漂亮的青年,正在虔诚地吟诵古兰经。趁他停顿时,我轻轻地敲了一下房门,他转过身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走到他面前,向他表示问候,他也温存地问我一声。我说:“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请坐,”他说,“你想问什么?”
我在地毯上坐下。他又说:“你是谁?怎么到这儿来的?”我对他讲了我的来历,他说:“你是不是想打听这座城市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真聪明!”我说,“是的,我就是想问你这个。”
“我父亲是这座城市的国王,”青年给我讲道,“他和他的臣民们都信仰拜火教。我父亲有个老女仆,信仰伊斯兰教,父亲不知道,对她很信任,让她做我的保姆。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她就背着父亲给我灌输伊斯兰教教义,吟诵古兰经的经文。她不让我告诉父亲,怕他气愤之下把我杀死。后来老保姆去世,我一直坚定地信仰伊斯兰教。
“正当异端邪说十分嚣张的时候,有一天,一个声音突然响彻天空,远近的人们都听到了:‘城里的人们,你们赶快放弃拜火教,改信安拉吧,否则灾难就要临头。’
“人们非常害怕,纷纷跑到王宫,询问国王这是什么声音,他们该怎么办?
“我父亲说:‘只要有我和你们在一起,你们就什么也别害怕,坚定地信仰你们的宗教吧。’
“人们听了父亲的话,坚持信仰拜火教。
“第二年,又是在这个时间,同一个声音响起,人们仍不以为然。第三年,又是如此,人们不仅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地宣传异端邪说。于是,真主发怒,把他们都变成了黑石头,只有我幸免。”
听了他的话,我很感动。我说:“巴格达是伊斯兰教的中心,知识和学问的发源地。你最好和我到巴格达去,做我的丈夫。我们在一起生活一定很幸福。”
他满口答应,于是我们拿了足够的金钱去找船。我们到达港口时,人们正在等待我们,我见到两个姐姐很高兴,向她们讲了关于这座城市的变故,并介绍了我和这个王子的关系。她们见我要和他结婚,非常嫉妒,顿生恶念。但我对她们依然如故。当帆船载着我们在风平浪静中航行了三天之后,一个漆黑的夜晚,她们把正在熟睡中的我和王子推进了大海。那个王子因不会游泳被海水淹死,我则靠着一根木头得以活命,漂到一个孤岛上。我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上岸,坐在岸边休息。小睡以后,我便在岛上乱走。正在踟蹰间,忽见一条小蛇向我爬来。它望着我,艰难地喘息着。它的后面有一条粗大的毒蛇正在追赶它。我对小蛇顿生怜悯之心,便搬起一块大石头向毒蛇的头砸去。毒蛇登时毙命。小蛇伸伸身子,突然一跃,向空中飞去了。我呆呆地望着远处,心想,宇宙间该有多少奇怪的事物我们尚未知晓啊?我这样沉思着,渐渐睡着了。一会儿,听见一阵响动。我睁开眼,见身旁坐着一位女郎。“你是谁?”我吃惊地问。
“一个曾经领受过你恩德的人。”她说,“我就是那条你从毒蛇口下救出来的小蛇呀!我本是一个仙女。刚才我从你面前飞走以后,便到了你的船上,我把船上的东西都搬到了你的家里,把你的两个坏姐姐变成了两条黑狗。”说罢,她把我带到你们曾光临过的那座宫殿里,让我在那儿生活。她还给我订了一条规矩,即每日都要鞭笞两条黑狗,以惩罚她们的背信弃义。否则,我就要变成她们的同类。从此,我便每日含泪鞭打她们。这就是我和两条黑狗的故事。
哈里发转向第二个姑娘,问:“你身上的伤痕是怎么回事?”
于是,第二个姑娘讲述了她的经历。
我从父亲那里继承了一笔不小的遗产,不久,便和一个男人结了婚。我们幸福地生活了一年,他就与世长辞了。他给我留下的产业比父亲的多几倍。从此,我便深居简出,每日思念丈夫。
一天,我家里忽然来了一个奇怪的老太婆,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皮肤一块块糜烂,可是两眼滚圆,闪动着狡黠的目光。
她坐下,向我问好,然后说:“我有一个独生女儿,一心想独吞她父亲的遗产,她不听我的话,也不服从我的吩咐,甚至顶撞我,违抗我,因为她觉得我年龄大了,不中用了。你是一个精明、善良而有头脑的人,倘若你到我家里去开导开导她,那你一定会有好报的。”
我见她可怜,便同意了。我陪她来到一座豪华的住宅,走进一间铺设绸毯的房间,里面有一张镶着珍珠宝石、挂着玫瑰色绸帐的杜松床。我们刚一进屋,帐子便掀开来,从床上跳下一个姑娘,她招呼我们坐下,寒暄之后说:“我有一个哥哥,品德极好,长相也漂亮,他听说夫人性格温柔,为人正直,信仰虔诚,容貌美丽,便爱上了你。故托这位老太太用计把你叫来和他见面,借机和你成婚。但愿真主助他实现夙愿。”
听了此番话,我心里寻思:“伊斯兰教义中没有出家修道这一条,我总是单身也不好,日子长了别人要说闲话,不如早点找个意中人。”想到这里,我便对姑娘说:“我同意。”一会儿,那个青年来了。我们请来证婚人和法官,然后成婚。婚后,我们生活得富足而安宁。
但是,嫉妒者们不让我们尽情地过恩爱的生活,故意跑到我丈夫面前说我的坏话,以致他对我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他变得越来越沉闷,还不时地对我发脾气,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原因。
有一天,我问他:“你别折磨自己了,你心里有什么就痛快地讲出来吧,让我为你分忧。”
他说:“你要背弃我,我就把你打得稀烂!”说罢,他大吼一声,七个奴隶来到他面前。他吩咐他们说:“把这个不贞洁的女人给我捆起来!”接着,他拿起一根藤杖,狠狠地抽打我。然后把我赶出了家门。我便去找这个姑娘(她指了指女主人),她是我的同父异母姐妹。后来我们又认识了这个女管家(她指了指买货的姑娘),我们在宫里每日就像你们见到的那样生活。
听第二个姑娘讲完,哈里发对女主人说:“你能够把那个将你的两个姐姐变为狗的仙女叫来吗?”
“能够。”她答罢,从衣袋里掏出一撮头发,将它点燃。顷刻间,宫殿颤动起来,四周传来叮当声。一会儿,一个美丽的仙女出现在众人面前。
“您好!穆民[1]的领袖。”她对哈里发说。
“你好!”哈里发答道。
“我遵命来见哈里发,”仙女道,“您的吩咐我一定照办。这位姑娘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她对她的两个姐姐很好,但她们却忘恩负义,害死她的丈夫。为了惩罚她们的邪恶,我把她们变成了狗。假如您想饶恕她们,我现在便将她们恢复原形。”
“是的,我想让她们恢复原来的形象。”
仙女长久地盯着两条黑狗,口中咒语不断。过了一段时间,黑狗突然不见,原地出现了两个浑身颤抖的美丽妇人。哈里发又转头看着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姑娘,问仙女:“你知道是谁干的这种事吗?”
“我知道。”仙女答,“他是您的亲人。”
“谁?”
“您的儿子!”
哈里发大吃一惊,一时间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他让人把儿子叫来,命他与姑娘重新结婚。仙女用仙水把姑娘身上的伤疤治好了。
然后,由哈里发主持,三个独眼王子与三姐妹结合,从此在哈里发的庇佑下,他们都过着安逸的生活。
[1] 伊斯兰教教徒的通称,与穆斯林同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