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挚
卢挚(1242?—1314以后),字处道,一字莘老。号疏斋,又号嵩翁。涿郡(今河北涿县)人。至元五年(1268)仕元,累迁少中大夫、河南路总管。大德初,授集贤学士大中大夫,出持宪湖南,迁江东道廉访使,还为翰林学士,迁承旨。他平生足迹遍及豫、陕、江、浙、皖、湘、鄂、赣诸行省,与名曲家马致远、女艺人朱帘秀有唱和。诗文均有名于时,著有《疏斋集》,已佚。散曲与姚燧齐名,世称“姚卢”,实际上成就比姚燧高,在当时影响也更大。《全元散曲》录存小令一百二十首,多写景抒怀之作,尤擅写田舍风光。怀古亦其所长。风格清新流丽,自然活泼,前人评为“天然丽语”,“自然笑傲”。
小令
双调·沉醉东风
秋景
挂绝壁枯松倒倚[1],落残霞孤鹜齐飞[2]。四围不尽山,一望无穷水。散西风满天秋意。夜静云帆月影低,载我在潇湘画里[3]。
这首曲写潇湘秋色,清丽如画,当是卢挚从大都出任湖南廉访使时的作品。
双调·折桂令[4]
田家
沙三伴哥来嗏,两腿青泥,只为捞虾。太公庄上,杨柳阴中,磕破西瓜[5]。小二哥昔涎剌塔,碌轴上淹着个琵琶[6]。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无是无非,快活煞庄家。
这首曲用口语写田家生活,真切自然,颇有风趣。
前调
萧娥[7]
晋王宫深锁娇娥,一曲离笳,百二山河[8]。炀帝荒淫,乐陶陶凤舞鸾歌。琼花绽春生画舸,锦帆飞兵动干戈[9]。社稷消磨[10],汴水东流,千丈洪波。
卢挚有八首〔折桂令〕,分别咏历史和传说中的八个美女,多寓盛衰哀乐感慨。这首批判隋炀帝荒淫误国。末三句寄历史洪波永流不息之意,与隋王朝的短促对比,有讽刺,也有惋惜。
前调
寒食新野道中[11]
柳濛烟梨雪参差[12],犬吠柴荆[13],燕语茅茨[14]。老瓦盆边,田家翁媪,鬓发如丝。桑柘外秋千女儿,髻双鸦斜插花枝。转眄移时[15],应叹行人[16],马上哦诗。
这首曲写作者在寒食日经过新野农村,看到明媚的景致和白发翁媪、鸦髻少女而发出赞叹。
双调·水仙子[17]
西湖(四首选二)
一
湖山佳处那些儿,恰到轻寒微雨时,东风懒倦催春事。嗔垂杨袅绿丝,海棠花偷抹胭脂[18]。任吴岫眉尖恨,厌钱塘江上词[19]。是个妒色的西施。
二
苏堤鞭影半痕儿[20],常忆吴山月上时,闲寻灵鹫西岩寺。冷泉亭偏费诗[21],看烟鬟尘外丰姿[22]。染绛绡裁霜叶,酿清香飘桂子[23]。是个百巧的西施。
原作共四首,用苏轼“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诗意,分咏西湖春夏秋冬的景色。这里选的是一、三两首,借西施的美色和巧手,形容湖上的春光和秋色,为一时传唱之作。马致远有和韵。
双调·殿前欢[24]
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山翁[25],一葫芦酒压花梢重。随我奚童[26],葫芦干兴不穷。谁人共?一带青山送。乘风列子,列子乘风[27]。
借山简故事,写诗人喝酒、赏景豪兴,风格疏放飘逸。
[1] 挂绝壁枯松倒倚:李白《蜀道难》:“枯松倒挂倚绝壁。”原本“枯松”作“松枯”,失对,疑倒置。
[2] 落残霞孤鹜齐飞:王勃《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鹜,野鸭。
[3] 潇湘:湘水从广西发源,流经湖南零陵,与从九嶷山北流的潇水会合,称为潇湘(现称湘江),流入洞庭湖,为湖南最大河流。宋代画家宋迪,曾以潇湘风景画平远山水八幅,时称潇湘八景。
[4] 折桂令:又名〔秋风第一枝〕、〔天香引〕、〔蟾宫曲〕、〔步蟾宫〕,〔双调〕中的常用曲调。句式一般是:六四四、四四四、七七、四四四,共十一句七韵。它的特点是完全摆脱了五七言诗的句法成规(其中七七句用三四句法,不是七言诗的四三句法),句子又可增减,即结处可减少或增加一个四字句。又第二节四四四要三句相对,即鼎足对。有了这些特点,在格调上就跟诗词明显不同。
[5] “沙三伴哥来嗏”六句:上三句和下三句倒装。写柳阴中砸开西瓜时,沙三、伴哥听到一声“来嗏”的叫唤,就匆忙赶来,两腿还沾满青泥。沙三、伴哥,均元曲中常用的村农名字。嗏,语尾助词,同“者”字用法相近。磕(kè)破,撞破,砸开。
[6] “小二哥昔涎剌塔”二句:意说小二哥因吃不到西瓜,躺在碌轴上不肯起来,像个琵琶。昔涎剌塔,形容垂涎的样子。剌塔,肮脏。碌轴,亦作碌碡,一种滚碾用的农具。
[7] 萧娥:指隋炀帝的皇后萧氏。萧后本是梁明帝萧岿之女,炀帝为晋王时选为妃,即位后立为皇后。大业末年(617),从炀帝游幸江都(今江苏扬州)。隋亡后,辗转没入突厥。唐贞观四年(630)破突厥,才迎归京师。
[8] “晋王宫深锁娇娥”三句:意说隋炀帝在晋王宫深锁着美人,恃着山河巩固,一味享乐,终于败亡,与萧后离散。一曲离笳,指萧后在隋亡后流落塞北。笳,古代管乐器,流行于塞北和西域一带。百二山河,《史记·高祖本纪》:“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悬)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裴《集解》引苏林的解释说:“秦地险固,二万人足当诸侯百万人也。”
[9] “琼花绽春生画舸”二句:相传隋炀帝为看扬州的琼花,乘大龙舟沿运河南下,舟上装饰华丽,用锦缎作帆。作者认为这是致乱之源。兵动干戈,指隋末农民大起义。
[10] 社稷消磨:指国家灭亡。社稷,本是社(土地神)和稷(谷神)的合称,后来引申作国家的代称。
[11] 寒食:旧俗以冬至后百五日为寒食节,在清明前一天。新野:今河南省新野县。
[12] 柳濛烟梨雪参差:写濛笼的柳树和雪白的梨花。
[13] 柴荆:柴门。
[14] 茅茨:茅草盖的屋顶。
[15] 转眄:斜着眼睛看。这里意同顾盼。移时:多时。
[16] 行人:作者自指。
[17] 水仙子:又名〔湘妃怨〕、〔凌波仙〕、〔冯夷曲〕,〔双调〕中常用的曲调。句式:七七七、五六、三三四,共八句七韵(第六句不用韵)。起三句一般要用鼎足对。但末节句法极参差,有作五五四、六六四、七七四的,也有作三句七字的鼎足对的,不易划一。
[18] “嗔垂杨袅绿丝”二句:意说由于西施的妒色,连垂杨的袅动枝条也引起她的嗔怪,而海棠则只能偷偷地抹上一层胭脂。这是巧于形容烟雨中的西湖花柳的。
[19] “任吴岫眉尖恨”二句:意说由于西施的妒色,就一任吴山的烟锁眉峰,连苏小小的“钱塘江上词”她也厌听了。这就把烟雨中的西湖景色人格化了。吴岫,即吴山,在西湖东南。《春渚纪闻》载苏小小《蝶恋花》词:“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钱塘江上词”指此。
[20] 苏堤:横贯西湖南北的一条长堤,苏轼元祐年间守杭时所筑。堤上夹植花柳,中有六桥。“苏堤春晓”为西湖著名胜景之一。
[21] “闲寻灵鹫西岩寺”二句:以妆点山色泉声的灵隐寺、冷泉亭等建筑,赞美西施的巧手。灵鹫,指灵鹫峰,即飞来峰。西岩寺,即灵隐寺,与飞来峰相对。冷泉亭,在飞来峰下,灵隐寺前。
[22] 烟鬟:指烟霭迷濛中的山。
[23] “染绛绡裁霜叶”二句:意说湖上红如绛绡的枫叶,是西施的巧手剪裁出来的。湖上飘香的桂子,是西施的巧手酿出来的。绛绡,红色的薄纱。唐·宋之问《灵隐寺》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24] 殿前欢:又名〔凤将雏〕、〔燕引雏〕、〔小妇孩儿〕,〔双调〕曲调。句式:三七七、四五三五、四四,共九句八韵(第八句不用韵)。末二句一般是对仗,也可以作回文。不少作品于第六句增加两个衬字,使第五、六、七三句成为五言鼎足对。
[25] 山翁:晋山简镇守襄阳,性好酒。李白《襄阳歌》:“笑杀山公醉似泥。”山公,即山简。
[26] 奚童:奚是古代奴仆的一种,奚童即供役使的小童。
[27] “乘风列子”二句:意说喝醉了像列子乘风一样,飘飘然回去。列子,列御寇;《庄子·逍遥游》说他能“御风(驾着风)而行”。元人〔殿前欢〕曲这两句往往作回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