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长辈之托
次日,我来到了约定地点,远远就看见了邱母,她看起来精神状态不佳,脸色苍白,眼睛也是肿的。闲聊了几句后,话题自然就转到了菲子身上。邱母再次说她怀疑菲子的老公孙厉鑫是杀人凶手,因为孙厉鑫有出轨行为,而且平时对菲子也不好。
据邱母介绍,菲子和孙厉鑫虽然结婚了,但各自经济独立,由于菲子挣钱比孙厉鑫多,她猜测孙厉鑫是因为出轨的事情败露,加之又想霸占菲子的财产,所以才对菲子痛下毒手。
我问道:“菲子是具体是怎么去世的,你说的这些情况警察知道吗?”邱母的眼圈又红了,她闭上眼,平复了一下心情,把她了解到的详细情况告诉了我。
事情始于6月5日上午,邱母突然接到孙厉鑫的电话,说警察刚才给他打了电话,通知他马上回家,他的妻子邱菲菲出事了,虽然没说什么事,但听语气感觉情况非常糟糕。
邱母离菲子的家很近,大概10分钟左右车程,所以孙厉鑫请邱母马上过去看看,自己也立即往家赶。邱母挂掉电话后立即叫上邱父,打了个出租车赶到现场。
当两位老人赶到时,看到菲子所居住的小区外已经停了几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许多警灯交替闪烁,警车和救护车的警报声也混在一起。小区内的一片区域被警戒线拦了起来,外面围了一圈人,中心有一名女性躺在血泊中,旁边有三个警察正在拍照。邱母透过人群缝隙一看,那躺着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女儿邱菲菲!
邱母拨开人群,叫着女儿的小名冲了过去。这时一名姓罗的警官拦住了她,经过一番交涉后,警官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邱母和邱父。原来在早些时候,警察接到小区物管的电话,说小区内有人坠楼,他们便立即赶往小区,并联系了120。而就在不久前,120的医生已经检查过菲子的身体,确认她已经死亡。
听到这个消息,邱父呆住了,像机器人一样反复自言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邱母更加无法接受,当场晕倒,被人搀扶到了小区办公室。
在警察的安抚下,邱父勉强恢复了镇定,意识到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是配合警察调查,查出菲子的死因。警察从老人手中要来了家门钥匙,准备查看案发现场。正在这时,菲子的老公孙厉鑫赶到了,当他得知消息后,反应没那么悲痛欲绝,简单安慰了邱父邱母几句后就和警察一起上楼去了。
孙厉鑫上楼后当着几个警察的面用钥匙开门,但门却打不开。孙厉鑫解释说,肯定是菲子从里面插上了插销的缘故。几名警察只好合力把门撞开,进去搜查一番后,发现屋内并没有人,也没有打斗或挣扎的痕迹。最显眼的地方是阳台,当中放了一张凳子,阳台的栏杆上有一个模糊的脚印,初步判定菲子是踩着这张凳子走上栏杆,然后从栏杆上坠落下去的。
警察处理得非常谨慎,没有立即得出自杀的结论。他们仔细排查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全方位地进行了摄像和拍照。这次报案涉及到人员死亡,他们接下来会严格按照流程来处理。
后来孙厉鑫、菲子父母、小区物管、保安、报案人、第一目击人都到警察局做了笔录。除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警察还询问了菲子近期的健康状况,比如有无精神疾病或者吸毒史等,但都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
到了6月9日,罗警官联系孙厉鑫和菲子父母到警察局处理菲子的事情。罗警官告诉他们,菲子已经由法医做出了死亡鉴定,鉴定结果是:菲子属于非正常死亡,死因是从高处坠落,可以排除致死性疾病和窒息,除坠落损伤外,全身未见其它可疑伤痕。
当时,孙厉鑫很着急地问:“那鉴定结果能否表明菲子是自杀。”
罗警官解释说:“鉴定结果只是针对菲子的尸体情况做出结论,结论包含了死因,但死因和自杀、他杀不能完全划等号。”
孙厉鑫不太明白,问:“警官,菲子死因是坠落,又未见其它可疑伤痕,那应该可以说是自杀吧。”邱母愤怒地瞪着孙厉鑫,气得说不出话来。
罗警官只好耐心解释:“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一名死者,背上插了一把刀,法医可以排除其他可能性,确定死者是由这把刀致命的,但通常不能由此判定死者一定是他杀的。确实,大多数人第一反应很可能就想当然地认为死者是他杀,因为一般情况下,人没有办法向自己的背部捅一刀致命。但大多数人想到的只是一般情况,案件中往往存在一些特殊情况,比如举例的那个死者,也有可能是自杀的。他可以把一把刀竖立在地上,然后自己从高处躺上去……”
“所以,针对邱女士的情况,自杀还是他杀,还需要根据案发现场的具体情况进行分析。不过有一点法医可以肯定:邱女士绝对有能力实施自杀。并且,据我们前期调查,她确实通过社交软件加入了自杀群,所以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邱母立即吼了起来:“我女儿不可能是自杀,就算按照你的说法,菲子不是还有他杀的可能吗?你们赶紧查啊,一定要把凶手抓住!”
罗警官说:“同志,你先别激动,我们需要按照流程来一步一步走。”
“人都死了这么久了,还走什么流程,赶紧找到杀人凶手啊,别说些没用的。”
“同志,你先听我说。邱女士死亡这种情况,如果是他杀,不用你们报案我们也会立案侦查的。虽然法医无法直接证明她是自杀还是他杀,但至少给出了非常有用的鉴定结果。如果把我们在事发现场得到的证据和法医的鉴定结果结合到一起来分析,几乎可以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原因有三点。第一,邱女士家的门是反锁的,并且邱女士一个人在家。即使是有钥匙的家人也无法进入,其他人就更无法通过大门进入了。除大门外,唯一可能进入的途径是阳台,但邱女士家在16楼,不管是进入还是逃跑,都有巨大风险。此外,在阳台上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
“第二,即使凶手进入了房间,并在作案后从用某种方式离开。但你要知道,想要把一个成年女性推下阳台,肯定引起被害人的反抗,造成现场的混乱。而事实上现场并没有发现任何争斗痕迹,邱女士身上也没有发现明显的人为伤痕。”
“第三,根据我们前期的调查,还没有发现邱女士近期与其他人产生过重大过节。换句话说,没有证据可以表明谁对她有杀人动机。”
邱母咬牙切齿地看着孙厉鑫说:“杀人动机不好说,但熟人作案是有可能的。完全有可能是她认识的人趁她不注意,把她推下去的。”
罗警官无奈地说:“同志,刚才我也说过了,房间里只有邱女士一个人啊。而且,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和小区出入监控录像,我们也排除了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孙先生,哦不,你们三位都有不在场证明。”
就这样,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跟罗警官交涉了一天,直到下午,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一直少言寡语的邱父发话了:“算了,菲菲这孩子命该如此,罗警官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听警察同志的,还是把重心放在料理后事上吧。”
后来,事情就再也没有什么进展。
就在邱母给我讲述事件经过期间,我老婆给我打了两个电话,我知道她又在“查岗”了,真是烦人,于是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邱母把事情经过讲述得差不多后,我请她再详细说说关于孙厉鑫的事——为什么她认为是孙厉鑫杀死了菲子。
邱母告诉我,孙厉鑫和菲子的关系一直不太好,这段时间还在闹离婚。孙厉鑫的职业是公务员,在税务局当普通科员,前几年和菲子结婚的时候他的单位效益不错,但几年后公务员开始实行“阳光工资”改革,他的收入减少了不少。
另外,孙厉鑫虽然还算圆滑,但他在大学学习的是机械工程专业,与现在的工作不对口。这点经常被当作软肋,成为单位其他竞争者的攻击目标,导致他在事业上毫无起色。邱母还说孙厉鑫这个人有点“花”,好像有时候彻夜不归,为此菲子还跟他吵过架,说要离婚。
邱母认为,菲子手里可能掌握了孙厉鑫出轨的证据,如果离婚的话孙厉鑫恐怕会被净身出户。另外,孙厉鑫和菲子各自经济独立,菲子很上进,除了本职工作,还积极兼职,赚了不少钱。而孙厉鑫的收入非常有限,又爱打麻将,所以根本没什么存款,说不定还欠下了赌债。所以,孙厉鑫完全有害死菲子的动机,因为如果菲子死了,他不仅能解决出轨的问题,还能得到菲子的财产。
我问:“那菲子到底存了多少钱啊?”邱母叹了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菲菲死后,孙厉鑫就把家里从头到脚整理了一遍,即使有值钱的东西,也被他带走了。”
我说:“这怎么行!按照法律,菲子的遗产应该有一部分是属于您和邱叔叔的。”邱母摇摇头说:“这些事都是次要的,我现在没有心情去想,关键问题是怎么能把菲菲的事情调查清楚。”
邱母看了看表,见时间不早了,侧身从包里拿出了几样东西放在桌上:一个塑料袋、一叠打印纸和一个信封。
“阿姨,您这是……?”
“小严啊,”邱母说道:“不瞒你说,阿姨也是过来人,阿姨以前就知道你对菲菲是有感情的,昨天和你通完话我就确定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说实话,菲菲的事,我现在还是不能接受。大家都劝我,说人死不能复生,其实我现在并不是不能接受菲菲去世,我只是不能接受她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要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邱母的这种语气我十分熟悉,看来菲子身上那股积极向上,永不言退的拼劲是受到她妈妈的影响。
“她的这些高中同学中,除了你,没几个说实话的,包括和菲菲玩得最好的陈雪儿和刘盼盼。我相信她们绝对了解菲菲的性格,知道她不可能无缘无故自杀。现在倒好,都说些什么节哀,人有旦夕祸福,唉……”
我忙劝慰道:“她们没有恶意,可能只是不想让您太伤心。”
“不管了,现在我实话告诉你,阿姨前几天已经找过几家私家侦探,结果人家说警察已经接手的案件他们不接。所以现在只能求你了,求你帮阿姨搞清楚女儿到底是怎么没的,我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下半辈子,我相信你一定会答应的。”
邱母的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邱母低下头,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也知道,做这件事不简单,阿姨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到你的工作和家庭。我有的是时间等,希望你在时间允许的条件下帮帮阿姨,好吗?”
我翻看着桌上的几样东西:塑料袋是罗警官交给邱母的,里面有两件东西,分别是菲子的手机SIM卡(手机已经被完全摔坏了)和家门钥匙。邱母告诉我,孙厉鑫已经搬出去了,我可以随时去家里调查。
一叠打印纸是菲子最近一个月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是邱母去营业厅打印的。
最后一件物品是一个牛皮纸信封,里面塞了一大叠钞票。
邱母忙说:“这里有2万元钱,是我本打算用来请私家侦探的,先放你那里,如果你调查有需要就拿来用,不够的话给阿姨说一声。”
我这个人不善于拒绝,也不善于推让。见邱母态度坚决,为了让她好受一些,我只好接受了,但我肯定不会动里面的钱,心想以后再找机会还给她吧。
我很简短地对邱母说:“阿姨,我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