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红色印记
最近，公司的事忙得差不多了，我的心情舒畅不少。周日，我早早来到和邱母约定好的茶楼，不想邱母比我还早，而且看上去心事重重。她告诉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菲子做伪证的事情，她还是接受不了菲子能干出这种事。我这才向她讲述了一遍费天宇提供的线索，以及我如何从妓女的口中套出了孙厉鑫的电话号码。
邱母显得非常失落，自言自语地说：“菲子以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看到邱母如此，我也十分难过，其实我特别能理解她的心情。此时，我又想起了班长魏贤警告过我的话，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的话其实很中肯：菲子已经走了，这件事没人能改变，何必再给活着的人继续增加烦恼呢？
“我发现我根本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即使我们表现得亲密无间，都是装的。”邱母突然低头说道，“其实，昨天罗警官联系过我，把查询到的开房记录告诉我了。”
“怎么样？”我急切地问。
邱母没有直接回答：“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菲子再也没向我说过真心话了。她的想法，她的喜好，她的伤心，我作为她的母亲，却什么都不知道。”
邱母稍微平复一点情绪后说：“罗警官告诉我，孙厉鑫近几年都没有可疑的开房记录，倒是菲子，在几年前有过。”
我不禁一惊，忙问：“是婚前还是婚后？”
“事情发生在结婚前。但是……那个时候菲子正在和孙厉鑫恋爱啊。”
我松了口气，说道：“阿姨，这种事对年轻人来说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邱母摇头道：“不！不是孙厉鑫，和菲子开房的是另外一个人！”
“谁？！”
邱母无可奈何地说：“顾成武。”
我脑袋“嗡”地一下，想不到我之前的不安变成了现实，调查来调查去，原来出轨的是菲子，而不是孙厉鑫！
我不由自主地揉了揉揉眼睛：顾成武，顾成武，这三个字在我脑子里回荡起来。从第一次在菲子的诺基亚手机上看到这个名字开始，我就关注过他，菲子的大学闺蜜付娟也提起过，说他人长得挺帅，并且在和菲子合伙做生意。
我问道：“阿姨，顾成武应该是菲子的大学同学，你认识他吗？”
“认识，他确实是菲子的大学同学，菲子还带他回家过一次。不过我和我们家老邱都不喜欢这个男孩儿，感觉他太世故，不像个大学生。我劝菲子少和这种人来往，菲子却不以为然，因为这事我们还吵过一架。从那以后，菲子就很少跟我说她朋友的事了。”
在不久前的同学聚会上，陈雪儿曾经告诉我，她听说菲子在大学时抢过闺蜜的男朋友，而这个人就叫顾成武！当时我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但现在看来，陈雪儿说的应该是事实。不仅如此，菲子在高中时期还抢了陈雪儿的男朋友，也就是我的同学潘逸之，这件事连我都不知情。
我怎么就一直蒙在鼓里呢？其实，以前也有一些同学和朋友在我面前说过菲子不好的地方，但我每次都选择性忽略，从来不以为然，认为是这些人嫉妒菲子。最近我才渐渐明白，也许是我错了。这些年来，在我心里的菲子是完美和不可侵犯的，爱情蒙蔽了我的双眼，使我无法看到摆在眼前显而易见的事实。
我真傻，真的。
茶楼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客人，四周渐渐变得喧闹起来。相比之下，我们却安静了：我默默地盯着茶杯里上下沉浮的茶叶；邱母呆呆地坐在对面若有所思。
“对了小严，差点忘了，你看看这个东西。上次在电话里说过的东西。”邱母的话打破了沉默，她从包里拿出一小摞照片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
“这是我从罗警官那里翻拍的，不久前罗警官拿这些照片来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许对你有用。”
我接过照片一一翻看，上面都是人手掌的特写，只是每张照片的拍摄角度不同。
邱母解释说：“这是警察在案发现场拍摄的，是菲子的双手。你仔细看看她的指尖。”
我依照她的指示看去，只见照片上菲子的手指尖，确切来说是指腹，呈现出鲜红的颜色。
“这红色是血吗？”
“不是，据罗警官说，他们最早也以为是血迹，但后来在清理的时候发现这个红色的印记只有薄薄一层，并不是血液。有经验的警察怀疑是有毒物质，于是拿去做了毒物分析，但并没有收获。”
我凑近看了看照片：红色的印记越靠近指尖颜色越深，到末端指节就淡得几乎没有痕迹了。我问道：“会不会是口红和指甲油之类的化妆品？”
邱母摇摇头：“也不是。”
我找了几张侧面拍摄的照片，发现手指甲果然是原色，菲子并没有涂红色的指甲油。
“到目前为止，警察还不能确定红色印记到底是哪种物质，据说很可能是染料或者色素一类的东西。警察还问了我菲子的职业和生活习惯，有没有吸毒史之类的很多细节，都无法解释这个红色印记。”
手指上的红色印记和菲子的死有关系吗？我百思不得其解，我拿出我的资料本翻看了好几遍也找不出任何有关联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窗外天色已晚，我只好收下照片向邱母告别。临走前答应她回去后再好好研究一下。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静静地整理思绪。
首先，我认为菲子不是自杀，而是遭人陷害。当然，我现在已经明白，由于我对菲子的感情，使我从前对她并没有客观的认识。但是，不论真实的菲子和我想象中的菲子相差多少，在自杀这件事上，我也绝不会放弃原有的想法，这是我和她的“约定”！
其次，菲子和孙厉鑫在一起后仍然和顾成武有瓜葛，把这点和菲子的死亡结合起来，可以得出一些推论：也许孙厉鑫发现了菲子秘密，恼羞成怒后对菲子下了狠手，虽然他有不在场证明，但也不排除雇凶杀人的可能。
另一方面，顾成武也有嫌疑，他和菲子有感情纠葛，还和她一起做生意，不论是感情还是经济利益，都可能产生杀害菲子的动机。说起经济利益，那又不得不联系上地下车库的袭击事件，按照孙厉鑫的说法，菲子如果是因为经济原因而被人杀害，那和顾成武有没有联系？
最后，是案发现场菲子手上可疑的红色印记。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从哪里来，是谁涂在菲子手上的，又和菲子的死有什么关系……
一个人越是想集中思绪，思绪越像手里的沙子一样，不知不觉从指间散落一地。我只好站起身，背着手，一个人在狭窄的书房里来回走动，仿佛这样就能化解我心中的烦躁。
在书柜旁踱来踱去，我随手拿起了摆放在柜子里的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照片上是我儿子，他穿一身小西装，坐在地毯玩玩具，这张照片是他两岁时在照相馆拍的。由于我和易米都在上班，家里老人又不愿意搬到成都和我们一起生活，所以儿子一直都在老家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无法陪伴在儿子身边，我内心泛起一阵自责。
我放下相框，它的旁边摆放了一幅涂鸦，是儿子用手指画的。儿子本想画一棵树，但其实什么都不像。
看到这幅画，我突然联想到了菲子的手指。是的，想要用手指作画，必定会将手指蘸满颜料啊！如果用手指蘸颜料的话，指尖部分的颜料必定比其它地方多，所以颜色也比其它地方深，这和菲子手指上的情况如出一辙！所以，菲子应该是想用手画点什么，或者写点什么。
太多的侦探故事告诉我，有时候受害人会在弥留之际留下一些凶手的线索，比如凶手姓名、关键数字或者字母。比如经典电影《M就是凶手》中，就有人用白灰在凶手肩上印了个清晰的字母。菲子的目的也许和他们一样，她在弥留之际留下的线索一定是至关重要的，那么这些印记在哪里呢？
我立即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邱母，邱母说记得罗警官那里有完整的案发现场的照片，表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让我等她的消息。
偶然的发现让我的大脑冷静不少，我坐下来再次清理思路：从杀人动机的角度来分析，开房记录似乎证明了孙厉鑫的清白，但菲子的出轨，却又可以成为孙厉鑫的杀人动机，这就像绕了一个圈，最终回到原地。
不过，开房记录还引出了顾成武和菲子的不寻常关系。接下来，我准备把顾成武也列入重点调查的对象。但我万万没想到，对顾成武的调查解答了我记忆中大学时期的一个疑问。
之前我已经了解到，菲子生前交往最频繁的大学同学有四人，两个女生付娟和王雨荷是菲子的闺蜜，两个男生是顾成武和徐俊峰。如果顾成武真的是菲子从闺蜜中抢过来的，那他就应该是付娟或王雨荷的前男友。
顺着这个思路，我又一次联系了付娟和王雨荷。
付娟对我比较友善，我再次向她打听顾成武的情况，话里有意无意地提到了她和顾成武的关系。付娟说她上次基本上已经把所有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了，她与顾成武实在不熟，甚至没有顾成武的手机号码，所以没法告诉我更多信息。
当我问到顾成武和王雨荷以前的关系时，付娟避而不谈，只是建议我联系他们本人确认。
我想起上次提起顾成武的时候，王雨荷表现得有些古怪，心里已经猜出了八九分：顾成武应该是王雨荷的前男友，而且他们分手的过程也并不愉快。付娟之所以没说这个情况，是因为那不仅是她好朋友的伤心往事也是个人隐私，不方便透露给外人。
我想，如果我当面找付娟谈，一口咬定王雨荷有顾成武有旧情，说不定她会透露一些情报的。于是，我厚着脸皮对付娟说：“无论如何，麻烦和我面谈一次，即使什么都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全当帮助菲子。”
我带上写满和菲子案件相关信息的“资料本”，来到了市中心某个连锁咖啡店。虽然之前通过几次电话，但见面还是头一次。
付娟是一个比较“富态”的女人，化着淡妆，虽然脸圆鼓鼓的，但在“大波浪”发型的称托下，并不显得臃肿。她的穿着稳重得体，衣服和包包看起来都价值不菲。
初次见面，我先感谢了她多次的热心帮助，并非常感激她同意和我面谈。
“不用感谢我，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是在帮助菲子。”付娟这样回答。
“那我就开门见山地说了吧。根据我的调查，菲子和顾成武以前有过感情上的纠葛，这产生了两个受害者：一个是菲子的老公孙厉鑫，另一个是菲子的闺蜜同学。你告诉我菲子和顾成武之间是生意伙伴，而孙厉鑫恰恰说菲子是因为巨额财务问题而死的，所以我非常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另外，我真的不想窥探别人的隐私，只希望了解事情真相，帮助菲子的父母。”
“想不到菲子还有你这样的朋友，”付娟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说，“她身边的朋友，当然，也包括我自己，其实都是挺现实的，你似乎跟菲子不是同一种人。”
我只能苦笑一声，我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既然都是菲子的朋友，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菲子和顾成武在大学时确实有感情纠葛，而且毕业后还有资金上的往来。但具体内容，因为涉及到我的另一个朋友，所以我也非常为难。”
“据我了解，王雨荷和顾成武以前是一对恋人。”我故意试探付娟。
没想到付娟突然警觉起来，她回答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更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了。”
“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真的让我很为难啊。”付娟委婉地拒绝了我。
“求你了……”
就在我和付娟无法达成共识时，我那该死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我急忙掏出手机准备挂掉。
“不急，你先接电话吧。”付娟很有礼貌地说，顺手拿起咖啡喝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一看，来电话的是小邓。
“喂喂，严哥，你今天有时间吗？”小邓在电话那头问，听语气有点着急。
我小声说：“我在外面谈事情呢，什么事？”
“严哥，电话里不好说，你过来一趟嘛。”
我本来想说没时间，但转念一想，这小子多半是为了上次说的报酬的事情。
“报酬的事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现在调查结果还没出来呢，着什么急。我现在还有事情，不说了。”
没想到小邓哀求道：“严哥，别挂，不是钱的事，上次的钱你给不给我都行，但你今天一定得帮帮我。是别的事，只有你能帮我，江湖救急啊，大哥。”
“到底什么事？”我有些不耐烦了。由于付娟还坐在我对面，为了方便说话，我只好打个招呼，起身走到咖啡厅外一个僻静的角落。
小邓把他的急事告诉了我，原来他所在的物业公司要炒他鱿鱼。但是为什么他非要找我，我能帮他做什么，他在电话里死活不肯说，非要我晚点去见他一面。
接完电话，再回到咖啡厅时，我发现付娟正在歪着脑袋看我离开时随手放在桌上的“资料本”。
见我回来，付娟指着“资料本”问我：“这是什么本子？里面好像夹了不少裁剪的资料和照片。”
“哦，这个啊，这是刚开始调查菲子案件时准备的本子，里面记录了很多跟案件相关的资料，也粘贴了一些通话记录和照片。”
付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问：“我可以看看吗？”
我心想：这可不能给她看，里面很多资料都是隐私，不少记录也只是我的主观猜测。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我还无法完全信任她。
见我面露难色，付娟也不生气，说：“不方便就算了，我突然很好奇，你的本子里面有没有记录我。”
“当然有，你可是菲子大学时期最好的朋友之一了。”
“哦，那你是怎么记录我的？这个总可以给我看看吧。”
我打开“资料本”，翻到人物关系那几页，找到了对付娟的描述。我用手挡住其它内容，展示给付娟看。
上面写道：“姓名：付娟。性别：女。手机号码：xxx。关系：大学同学，关系密切。备注：愿意帮忙，直爽，家境殷实。”
没想到，付娟看完后竟然捂着嘴大笑起来。我至今也没想通，我记录的这句话哪里好笑了。
付娟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两个耳朵的耳根都红了。她连连对我摆手说：“对不起，对不起。”
我只好尴尬地赔笑。她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恢复正常的语气，说：“刚才失礼了。”
“没关系。”说完，我合上本子，准备放回包里。
“等等，你带笔了吗？”付娟问。
“带了。”我从包里抽出一支递给她。
付娟摆摆手，对我说：“我来说，你记录吧。”
“记录什么？”
“当然是菲子大学时期的事啦，你忘了约我出来的目的了吗？”
我真的搞不懂女人的思维，问道：“你怎么……突然又愿意告诉我了？”
付娟把因为刚才大笑而散落到额前的一丝头发捋到耳根，笑了笑说：“你就别问了，趁我还没改主意之前，快记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