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深夜车库

那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我下班早，打算顺道去菲子的小区找保安小邓，了解菲子在地下停车场被袭击的具体情况。由于来过好几次，路也很熟，我径直去了岗亭，不过不巧的是里面没人。

我走到小区物业办公室打听，办公室一个大妈却说小邓在岗亭值班。我想小邓多半去上厕所去了吧，于是就在岗亭等他。结果我等了半个小时也不见小邓的人影，只好放弃，心想这小子多半是旷工了。

没想到正当我往回走的时候，在小区隔壁一家网吧的玻璃窗内发现了小邓，他正在里面戴着耳机看视频。我跑过去敲了敲窗玻璃，小邓转过头来看看我，很高兴地向我挥了挥手，算是打招呼，然后扭过头去继续看他的视频。

我无语了，和这种人还真难打交道，一点交情也不讲，难道忘了上次我送他的烟了吗？我只得走进网吧，又一次把事先准备好的一包烟丢到他桌子上，他这才取下耳机，屁颠颠地跟着我走出网吧大门。

“我从这儿路过，没想到你在里面。”我故意漫不经心地问，“你在看啥呢？”

“哦，”小邓笑眯眯地拆着我给他那包烟，说：“没什么，瞎看。”

我有些感慨地说：“我好多年没来过网吧了。”

“看样子是，因为现在都不叫网吧了，叫网咖。”

我转头一看网吧招牌，果然，最后两个字是“网咖”。我突然想起了吴波教的测谎方法，心想这小子今天旷工，正好用他来练练手，于是故意问：“怎么，你今天休假啊？”

问完，我悄悄打量小邓，仔细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果然，当我问到休假的时候，小邓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小动作”。

他眨了眨眼睛，同时眼球向上翻了翻，很短暂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平淡地说：“是啊，今天上夜班。”

我心中暗喜，看来吴波说的有点道理。物管的人说小邓正在岗亭上班，但他却在网吧看视频，明明就是翘班。而且刚才和他说客套话的时候，他表现得很正常。但就在我提到“休假”的时候，他如同条件反射一般，不由自主地翻了个白眼，这应该不是巧合。

我没有当场戳穿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和他闲聊。为了套近乎，我找他要了根烟。

小邓从我给他的那包烟中抽出一支递给我，问：“你也抽？我还以为你不抽。”

“早戒了，”我把烟叼在嘴边说：“烟瘾很小的时候就戒了。”

小邓掏出打火机给我点上，自己又点了一支，我们就蹲在网吧大门口，一边抽烟一边聊了起来。

我拍拍小邓的肩膀，问道：“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小区地下停车场发生的袭击事件。”

没想到小邓说：“当然知道啊，我当时就在现场，是我制止了歹徒！”我一惊，本来只是想证实孙厉鑫的话而随口问问，没想到竟然找到当事人了。原来小邓就是那天在地下停车场巡逻的保安。

我说：“那太好了，你给我讲讲，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4月底吧，事情发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了，大概夜里两点钟左右。”小邓又不自主地翻了一下白眼说，“我当时在巡检。”

看来这小子多半又在扯谎，我默默记在心里，问道：“这么晚了你们还巡检？”

“上面管得紧啊。”

“大半夜的，领导又不在，谁还监督你啊？”

小邓瞟了我一眼，把手里的烟叼在嘴里，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指着上面一个硬币大小的牌子说：“这些人坏逑得很。你看，这个就是签到牌。领导为了防止我们偷懒，在值班路线上装了好多个签到盒子。到了值班时间，我们必须用手里的牌子去刷一下签到盒，电脑会记录下牌子上的信息和签到时间。上头不定期在电脑上抽查巡检记录，没完成签到的要被扣钱。”

“跟上班打卡一个意思吧。”

“差不多。”

“那你巡检时发现了什么？”

“我跟你说，那天还真把我吓了一跳。我们平时夜间巡检基本就是走个过场，溜达一圈就完事了。那天我刚下地下停车场就感觉不对劲，一出电梯门，好像听到有人的声音。本来这也正常，有时候会碰到晚回家的业主，基本都是些小年轻，吃了晚饭还要换几个地方嗨的那种，但顶多也就是说两句话就坐电梯走了。而那天的声音持续了很久，感觉像有人在地下停车场轻声哼歌……”

小邓自然而然地装出一副讲鬼故事的表情。

“说重点！”我不耐烦地打断了他：“老子又不是小女生，少给我装神弄鬼。”

小邓嬉皮笑脸地说：“真的，地下阴气重得很，晚上两点钟，一点声音也没有。头顶上还有飞蛾撞电灯泡，“啪啪啪”地响，还有就是刚才说的呜呜呜的声音，把我吓惨了。”

“我当时有点害怕，站在原地没动。突然，我听到一个女人的喊声：‘救命……’，救命两个字还没喊完，又呜呜呜地响，听得我后颈发麻。”

“我想肯定出事了，只好壮起胆子绕着停车场外侧边走边找，寻找声音来源。走了大半圈后，我终于发现了声源，是停车场一个偏僻的角落，但前面挡着几辆汽车，看不见里面的情况。角落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壮起胆子大喊一声‘谁在那里！’。只见一个黑影从汽车背后闪了出来。我赶紧用手里的电筒照过去，慌乱中，我看见一张四四方方的男人脸，但那个人戴了口罩，看不见长什么样子。”

“你让他跑了？”

“废话，那个男人跑得飞快，一溜烟躲进了附近的车辆背后，后来我只听见“嘡、嘡、嘡”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估计从附近的安全通道逃跑了。”

“你不是害怕吧？”我故意用言语激他。

小邓翻了下白眼，瞪着我说：“不是怕！现场还有受害人，我不可能追上去啊，首先要保护受害人，你懂不懂？”

“别激动嘛。”看来这小子是真怕了，又在扯谎。我继续问：“那个男人还有什么特征？”

“全身精瘦，头发好像有点长，穿的是灰色短袖衬衣加牛仔裤。”

“那受害人是不是叫邱菲菲？”我问。

“是的，我认识她，帮她收过快递，是住1601的业主，说起来就是前不久跳楼的女子，邪门儿了。”小邓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问到：“你不是去过她家吗？你是她的……”

“亲戚，”我胡乱编了个谎话，继续问：“她当时是什么情况？”

“男的溜了后，那个女子就叫起来。原来，刚才她的嘴被捂上了，我听到的“呜呜呜”的声音就是她嘴里发出来的。于是我跑到角落一看，这个邱小姐坐在地上抹眼泪，身上的衣服和裙子都被撕破了。”

“她被绑起来了吗？”

“没有，刚才不是说了吗？衣服裙子被撕破，邱小姐差点被强奸了。

“强奸？”我心想，这个和孙厉鑫说的袭击好像不太一样。

“是啊，不然呢，还可能是什么？”小邓反问我一句。

我说：“也许是绑架或者抢劫啊？”

“不可能，邱小姐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救命，说刚才那人要强奸她，叫我赶快叫人。而且她的衣服已经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内衣都漏出来了。”

小邓看看我，见我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不可能是绑架，要绑架的话，直接拿麻醉药往她鼻子上一贴就行了，还用得着费那劲？也不可能是抢劫，抢劫一般都看准了手机或者包包，谁去撕衣服啊。”

我想了想，小邓说的也有道理。孙厉鑫猜测这个男人是绑架或者要挟，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案发现场就不应该是小邓描述的那样。而如果只是单纯的强奸未遂，那菲子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立案调查。这件事当中肯定隐藏了什么未知的秘密。

我接着问：“那她当时是什么穿着呢？”

“上身是宽大的运动T恤，下面穿了条牛仔超短裙，看得出来身材很好，很勾人就是了。”

这确实是菲子的风格，高中毕业后，由于不用穿校服，也不用看父母的眼色，她开始打扮得性感时尚。一个穿着暴露的女人深夜出现在空荡荡的地下停场，确实不太安全。

“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小邓把刚抽完的烟蒂摁到地上拧了拧，说：“本来想报警，但地下停车场没有手机信号，我只好用对讲机向同事报告了这件事，然后扶着邱小姐上楼，到值班室打电话。后来，她老公从楼上下来了，是个胖男人，好像姓孙，在一旁问东问西。不久警察也来了，我们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其它就没什么了。”

“不过有件事有点奇怪，”小邓补充道：“警官把邱小姐叫到一边单独聊了几句，好像是要她去派出所配合调查，但邱小姐不愿意，后来双方僵持了半个小时左右，邱小姐好像说要放弃报案，警察也没法坚持，只好收队了。”

听完小邓的描述，我深吸一口烟，陷入了沉思——坠楼的菲子、丢失的钥匙、突兀的圆孔、怪异的插销、谜一般的袭击者……这一切像一团乱麻在我脑子里翻腾，拉扯出更多死结。菲子为什么拒绝警察继续调查，这不是故意袒护袭击者吗？而菲子为什么要袒护袭击者？难道真如孙厉鑫所说，是因为菲子欠下了巨额债务？但即使如此，又如何解释袭击现场是强奸未遂，而不是绑架未遂。更奇怪的是，如果菲子真的要袒护袭击者，那为什么一开始又叫保安小邓报警呢？

我试图找出一种稍微合理的解释，突然，一个思路闪现在我脑海中：难道袭击者本意是绑架要挟，但看到菲子有点姿色，临时见色起意？而菲子可能报案后才知道“强奸犯”其实是要债的，所以，她只能选择袒护凶手？

看来接下来我得集中精力找出袭击者，他才能确认菲子是否欠下了巨额债务，不仅如此，也许菲子的死也和他有直接关系。想到这里，我不禁握紧右手，剩下的半截香烟被我的手指揉成两截，迸发出点点火星，身边的小邓一脸迷茫地看着我。

我扔掉烟头，缓缓站起来，舒了一口气：“走！再带我去拷贝监控录像。”

“又去？你不是已经拷过一次了吗？”

“这次拷贝四月底的录像，我要找到袭击她的人。”

小邓看了眼手里捏着的烟，又望了望网咖，不太情愿地带我去监控室拷贝了录像。

临走，我突然想起了刚才小邓翻白眼的小动作，我试探着问：“其实你不是在巡检吧？”

“什么？”小邓被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晕了：“什么巡检？”

“那天晚上2点钟左右，你肯定没老老实实巡检吧？”

“呃……”

见小邓语塞，我知道说中了，这小子多半又在巡检的时候偷懒。看来吴波的方法真的管用，我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对他笑了笑。直到我拷贝完视频离开小区，小邓都用一种疑惑的眼光看着我，也许是对我有点崇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