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时间在我焦灼与迷惑的等待中过了一个多月。
在这一个月的时间中,我如思念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可在我内心的千呼万唤中,他依然音信全无,仿佛藏到一个鲜为人知的地方。我有时不得不做这样的寻思:他上次如约而来,是不是因为他不知道杨小眉已为人之妻,又苦于心中对她的苦苦思恋,却无法见到她,不知她的去向,才急着要知道关于她的一些事。而现如今,他是否会将自己的诺言随着杨小眉的结婚消息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呢?
不过,这种想法又很快被自己否决了。因为我依然在盼望着他能突然出现的同时,也相信他绝对不会违约于我,这对别人来讲或许会如此,可他不会,绝对不会。他当日悲痛欲绝的声调是非常真诚的,悲切凄怆的眼泪是非常真实的。因此,我的心里又产生了另一种思想,这是种令人极度不安甚至于恐惧的思想。我想他会不会因残酷的现实而忧郁成疾,或者……
荒唐的想法,荒唐得却近乎真实的想法,使我不禁用整个身心关心起他来。这种关切或许掺杂着一些些的自私,那是在他绝望的目光中,我已经捕捉到一个缠绵悱恻震撼人心的爱情故事。
这段时间里,我虽然未能如愿以偿地见到他,但他与杨小眉的名字却一天比一天清晰起来,他与杨小眉之间故事的轮廓也一天比一天明朗起来。
我不知道别人是否也有这种感觉:一个虽然跟自己有过某种关系但又不太相干的人,一旦有人在你面前提起这个人,或谈及跟这个人有关的或喜或悲的事来,你就会像兔子一样警惕地竖起耳朵。当然,这世上不免有些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但这些人至少也会把听到的留在脑里,等到空闲时,再自己过问自己:他这个人怎么啦?怎么会这样呢?……我对王冬生也是这样。不过,自从我知道他跟一个极其巨大的悲痛扯在一块后,这种感觉就越来越敏感了,这种感觉在不同的场所也会越来越明显地表露出来。
有一次,我在县城开完会,准备赶回学校,但我并没有直接走进车站售票处,而是在门口几位正在饶有兴致谈天说地的人旁停了下来,因为我清清楚楚地听到“王冬生”三个字。
“你们认识杨小眉?”
我故意绕开王冬生。
“熟悉着哩。”
口气满含着那种因认识她而引发的自豪感。
“这个姑娘怎样?”
一位满脸络腮胡的中年男子用吃惊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仿佛要把我的上下都要剥个精光似的,然而看到我故作好事的样子后,又很坦率地告诉我。
“没见过她,算你没有眼福,那真是个叫人看了想,想了迷的女人。”
“她是不是很下贱?”络腮胡脸露猥亵之色。
“哈哈!看你倒像个正人君子,想不到也这样……”
“不……不,我只不过是好奇。”
“她下不下贱,我们倒还真的说不上来,可她也使两个男人丧失了除生命以外的所有东西。”一个看上去还较为清秀的年轻人说。
“那你还知道王冬生这个人吗?”我把脸转向年轻人。
“怎么会不知道呢?他俩是一台戏上的两个主角,不过我也没见过他,只听讲他有才有貌,也听讲他整女人的手段极其残忍。我真不敢相信杨小眉为什么这样死心塌地爱他。”
“唉!”我莫名地叹了口气,“那你知道王冬生是用什么样残忍的手段去折磨杨小眉的呢?”
“你这个人怎么啦,这么啰里啰唆的,是在提审过堂的犯人吗?走开!”络腮胡凶巴巴地接过话题。
在他们那不耐烦的神态中,我发现他们知道的并不比自己多,何况我也没有权利去苛求他们,虽然我心中渴望他们能知道得更透彻些。
还有一天,我在朋友的聚会中遇见一位姑娘,她是杨小眉高中时的同学,又曾跟她一起共过事,且交往不错。
“她是怎样一位姑娘?”
“她是个很美丽很温和也很惹人疼的那种女孩,可惜她太幼稚了。”
“她曾与一个叫王冬生的男孩恋爱过?”
“是的,其实外界一直把王冬生讲成凶神恶煞般的人,我认为这就大错特错了,他不但潇洒英俊,善于谈吐、才华横溢,且还很有责任心与正义感。”
“他对杨小眉的感情怎样?”
“我相信王冬生绝对不是见异思迁的人,他对杨小眉的爱天高地厚海阔天空。”
“那杨小眉对他呢?”
“杨小眉对他的爱之深,是不可用语言来表达的,我还没有见过一个女孩对自己所爱的人会如杨小眉那么死心塌地至死不悔。可惜啊!当时杨小眉根本就不应该那么快甚至就不应该向王冬生表白自己不幸的遭遇。我想善意的欺骗,有时也会得到幸福的。”
“你是讲杨小眉不该向王冬生倾吐不幸?”
“是的,杨小眉这样做本是想得到王冬生的宽恕谅解,奢望得到关怀与安慰,结果却适得其反,王冬生以为杨小眉将自己当成一块遮羞布,于是,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寻找一些异常歹毒的手段对她百般折磨肆意虐待。尽管如此,杨小眉依然矢志不悔。”
“后来怎样了呢?”
“他俩游戏般地时好时坏,后来,因为我已离开了单位,只听讲他俩在柳镇犯了事,王冬生被抓了起来。再后来,就听说杨小眉跟一个跛子结了婚。”
“你从单位出来后就一直没有见到过杨小眉?”
“没有。”
我渴望知道他俩之间故事细节的心情,一天强过一天。之中,我又趁机去了王冬生家两趟,可每次他那祥和而又苍老的父亲也只能告诉我,他已有些时候没有回家了,究竟到了哪里,谁都不知道。我又故意走访了一趟张老师家,想不到张老师家的邻居竟告诉我:张老师在儿子结婚后不久,就举家悄然搬离了这幢房子,临走时,他也不曾向任何人讲去向何方。最近,大家才知道这房子已转卖给一位外地的生意人。还说头些天也曾有个年轻人来打听过他们的去向。
张老师为何举家离去,其中的缘故也许没人知道,可我很清楚,他们无非是想避开王冬生的纠缠。我也同时清楚那打听他们去向的年轻人,一定是王冬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