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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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曲径通幽

近午时,白少枫三人住的旅舍中,来了两位家丁,赶着两辆马车,自称是谢府的家人,奉主人之命,来接白公子。

人家这样热情,再推辞就太做作,何况白少枫也领教过莫公子强势的态度。不多话,让柳叶和宗田收拾收拾,提着不多的行李,坐上青色薄昵遮蔽的马车。

来洛阳有十多日,白少枫才稍稍习惯洛阳的生活方式,适应该地的新色彩和新声音。洛阳代表一个蓝得不可思议的蓝天,深秋的干爽气候,皇宫的壮丽,胡同住家的宁静,麻雀、喜鹊和啄木鸟的叫声。他来自南方,觉得洛阳完全是北方色彩,开阔、明亮、坚实、灿烂的色彩,城民都很温厚很快活。

坐马车过大街,视野是最佳的。前门外是卖帽子和灯笼的街道,然后是饭馆和旅舍密布的地区。穿过前门,他们就入内城了。马车向东转,进入一条幽静的小巷,两边植满枫树,火红的树叶、苍白的树干,把秋色渲染得无限浓郁。一阵秋风吹来,枫叶四处飘零。车又拐了几个弯,就到了谢先生的住所。

大门朴实无华,黑漆上带着红圈。管家在门口接他们,厨子也在。一个眼睛水汪汪、留着稀白胡子的老头担任门房,还有一只苍老的狗,和老门房争相咳嗽。

看到白少枫,老门房浑浊的双眼眨都不眨地打量着他,狗也围着他嗅来嗅去。

先前小巷的美景,已让白少枫沉醉了,再看到这情景,他无由觉得很亲切,有种回家的感觉。

“白公子,请!”管家非常谦恭,想必主人交待过什么。

白少枫回礼,跨过大门。院子的安静超过想象,几棵花木,错落有致地立在院中,一音茅亭幽雅简朴,厢房围院而建。客厅挂着画轴,放了几张硬木椅和一张栗色的木桌,侧室是书房,屋里一排排书架,整整齐齐堆满书本。北面高高的小窗上有一张卧榻,还有两张低椅子围着一张小茶几。屋内已经点上火盆准备取暖了。

“莫公子说白公子怕寒,特地关照早些备下的。”管家看白少枫停下脚步,目光柔和、神往,忙笑道。

“呃?”那个自视甚高的莫公子,也有如此细心的一面?白少枫心不禁暖暖的。

他们三人被带到他们的房间,位于书房东侧的一个别院内。可爱的细青石院落,有鱼池和小花园。知道柳叶和宗田是夫妇,特地让他们二人住一间,而白少枫的那间朝阳、通风、舒适、素雅。

三人一下爱上了这个院落,独立又清静。可是这样的厚待会不会太重了呢?

“莫公子还叮嘱白公子要好好温书,如果差什么,尽管吩咐好了。”管家和蔼可亲地说。

又是莫公子!这样的投其所好,他对莫公子的警觉之心、设防之意不知不觉早已撤去,心中只有满怀的感动。

可是这一遍一遍的叮嘱温书,到叫他为难了。他哪里是能参加科考的人啊,唉,头疼中!

柳叶和宗田想不了那么多,眼前温馨舒服的一切让他们乐不思蜀,两人东摸西抚,看这看那,把这里当家了。

“公子,我们运气真好哦!”柳叶自进了这个院,就笑个不停。张罗着这里搁什么,那里挂个啥。也难怪,奔波了几个月,总算有处安定的居所,谁不想放下疲倦,好好地歇歇呢!

白少枫叹气,运气好与坏,真不好说。也许后面哭比笑多。

“公子,如没有什么吩咐,小的去前面忙了。”管家很纳闷这位白公子,面容俊秀,举手投足,清雅翩翩,可话很少。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见他说一句话。

“请问管家,谢先生在府中吗?”于情于理,也该和主人打声招呼、道个谢。

管家一笑,“谢先生备了水酒,说等白公子休息会,就请到饭厅小酌。”

太周到的主人,客人不免有些压力。“请管家带路吧!”白少枫理理外衫,整好头巾,拱手说道。

“公子,请!”

一壶水酒,几碟小菜,谢明博面容消瘦,眼睛红肿,但神色极为温和。

“少枫还满意住所吗?”因是故人的孩子,谢明博语气间亲切万分,称呼也直接改唤白少枫的名字。

白少枫自然扔了那些寒喧,象和长辈闲谈一般,“宜人的处所,周到的主人,小侄没有丝毫的生疏感和拘束,多谢谢叔的关爱。”

谢明博疼爱地看着白少枫,“和谢叔不需这样客气。说来惭愧,那日突闻你娘亲的噩耗,我不能自制,失态地离开,归来后,无法平静,哪里有精力照应于你。所有的事情都是昊儿让人安排的。”

“谢叔和莫公子是?”白少枫看得出莫公子对谢明博可是很敬重的,不象对别人那样的不可一世。

“忘年之交吧!”谢明博轻轻带过,不作细解。

倒上两杯酒,两人边饮边谈。谢时博酒喝得很多,菜动得很少,一直询问着白少枫娘亲的消息。

八岁前的记忆很少,白少枫略略讲了一点。他含着泪一再请求他多说些,不得已,白少枫说起了娘的忧郁和自已在白府中的处境。

“何苦?如琴你这是何苦?”谢明博仰天长叹,“沧浪亭、拙政园、小孤山、寒山寺……每一处,每一日,我和如琴相处的点滴,我都记得分清。只为我可怜的功名之心,她不愿拖累,点头嫁给白府,微薄的嫁资换取我上京的盘缠。好笑之至,在她嫁后,我却看透了世俗,却又无颜回姑苏见她。一个人带着悔意飘泊至今,怎么没想到,如琴却先我而走,我以为她会生活得比我幸福……”说着,说着,谢明博双手捂面,泪水又沽沽流下。

白少枫没见过一位温厚的长者哭得如此惨烈,谢明博对娘亲的深爱让他悲痛得不愿去遮掩心里的哀伤,更不在意当着小辈的面不顾常态。

为娘亲的大义,为谢明博的悔恨和深情,白少枫不禁也泪流满面。

怪不得娘说她不快乐,原来所嫁之人不是所爱之人。但谢先生为娘亲坚守如今,也不枉娘当年的相助了。

虽不能终成眷属,但心中一直把情意深埋,这样的爱是值得尊重的。白少枫并不因听到娘亲的故事而有丝毫对娘亲的误解。

“如果我不那么蠢,我和如琴可能不会象现在这么富足,但一定会比此刻幸福。我们的孩……”抽泣的谢暖博突地戛然而止,震惊地看着白少枫。

白少枫一怔,脑中闪现出白夫人那日对爹爹的埋怨,难道她真的不是爹爹的孩子?“谢叔,你刚刚说什么?”他心悬在半空中,急促地追问。

谢明博收回目光,眼神闪躲,黯然摇头,“没有什么,我哪有那样的福气?”

“可是你刚才?”白少枫并没有因谢明博的否定,而消去所有的疑虑,心更慌乱了。

“那只是我的呓语罢了。不过,上天安排你我相遇,定是天上的如琴让我好好照顾你。少枫,把这里当家吧!多吃点,来!”他把桌上的菜往白少枫的面前又推了推。

“嗯!”白少枫点头,边吃边看谢明博红肿的双目,不敢再提刚才的话题。说不定,日后会寻到答案的。可是,可是答案如果是真的,那……

他不敢再往下想了。

“少枫,人是不能犯错的。不要去猜想日后会如何如何,把握住眼前的一切才是最真的。象你谢叔,人到中年,无家无业,唯有余恨,人生有什么意义呢?”

谢明博仰头喝干杯中的酒,噙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白少枫也是一腔心思,默默倾听着。

两人各自沉浸于彼此的情绪中。

酒喝到天明,微醉的谢明博甩开白少枫的搀扶,踉跄地从书房内拿起琴,奔到院中的茅亭,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狂乱地扫过,泪一颗接着一颗从腮边滚落,落在琴弦上,弹起,飞开,化作雨雾消散在空气里。指音乐曲,由轻而缓,由缓而急,最后变成疾风暴雨。

白少枫看着他,不想拦阻,只觉着心痛得缩成一团。

爱一个人真的很苦。

清晨,白少枫揉着一双无眠的双眼,走出别院,看见茅亭中抚了一夜琴的谢明博。凄婉绸绵的琴曲,让整个巷子都笼着一层淡淡的忧愁。一宵之间,清儒的容貌竟苍老十倍,发间斑白如雪花点点。和那日在雅风茶室初见时谈笑风生之人相差太远。

他心中的讶异不可不随之扩大。

谢明博哀痛的面容憔悴得太骇人,他无法体会所爱之人与自已生离死别的无助和心碎,叹息地回转身,不忍再看。

院门前,一身便装的慕容昊冷漠俊伟的面容也是满脸讶然,相随的几个侍卫更是目瞪口呆。

“谢先生这样已多久了?”低柔如棕凉水声的嗓音,透出一抹关心。

白少枫这才发觉院中多了几人,微笑颔首,低声说:“整整一宿。”

“你为何不安慰他?”慕容昊不悦地问。

“有用吗?”清丽的容颜闪过苦笑。

“让我看看他。”冷然的声音加入坚硬。

“我认为你还是到书房坐坐为好,谢先生的心结,无人相帮。那夜,你不是也由着他在雨中嘶吼吗?”

慕容昊揣测地看着他,翩然转身朝书房内走去。

谢明博独自居住,没有亲友。现下他们三人住进来,家中象多了许多人,柳叶顺手接下一些家事。

递上两杯茶,柳叶退了出去。慕容昊看到书房桌上有本翻开的《吕氏春秋》,斜睨了白少枫一眼。“你看的书?”

他点头,“无事,从谢先生书橱中拿来看看。”

“哦,少枫欣赏吕不韦?”

“我当故事看。自古以来,无论英雄还是奸雄,都有很丰富的人性,都有鲜为人知的另一面。许多事不是凭好与坏来分别的,在商言商,在事论事,在那个处境,换了谁都说不清自已的行为。作旁观者容易,而当局者迷不迷不知,但身不由已是很有可能的。我不殊人,人却殊我,是坐等其亡,还是谋求生路,谁都会舍前而取后的。跳开历史的圈圈,回首远古,每一部宏伟的史记都是饱满的情节,偶尔翻翻很有趣味,与欣赏谁无关。”

慕容昊挑起剑眉,为白少枫另类的说词心中暗暗叫好。他不仅琴弹得好,对世事清晰的审视更是别出一格。与许多迂夫子繁琐的说教、枯燥的讲解不同,他深入浅出、娓娓而谈的话语更能引人入胜。

他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眼神凝视着白少枫,未料,他并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回避他冷得足以冻毙人的目光,清澈似水的眸子反而浮现一抹温柔的笑意,似乎毫不在意他的刻薄无礼。

他猛然感到如得此人,做臣做友,都是人生一大快事。

“少枫住得习惯吗?书温得如何?”他沉静地看着他。

白少枫不敢对视他,“住得很好,但是因为自小没有正正规规跟着夫子读书,那些八股文章,我读得费劲。”

“呵。”慕容昊扬起头,颇有深意地一笑,“你认为我会相信你讲的话吗?一个才智过人的书生,说读八股文费劲?哈,本朝第一大笑话吧!”

“人生在世,他乡遇故知、久旱逢甘霖、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乃是快乐的极致,作为堂堂男子,如能得此一样,也算小有成就。但我生性淡薄,对功名一事没有兴趣。”白少枫不想编理由了,索性挑明态度。

“难道你不想光耀名庭?”

白少枫微微地叹口气,唇畔绽出一朵温和又无奈的微笑,什么也没说。她一介女流,如何光耀门庭,刚刚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讲讲罢了。“我家兄长已让门庭光耀,我就躲在他背后,沾沾光吧!”

“民间不是有句谚语,说各房点灯各房亮吗!你兄长是你兄长的功名,你是你,怎么,怕考不上?”慕容昊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眉头微皱,喝惯了谢先生泡的茶,眼前这碗就如白水一般,他一下把碗推远。

白少枫含笑看着这一切,“柳叶还需要学习,公子今日就将就些吧!”

那神情就象是母后拿独立的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慕容昊惊住了。

“考不上很有可能呀!你看我连秀才都不是,凭什么去考呀!莫公子,民间不识字但会唱戏文、对对联的人多着呢,你高看我啦!”他很自谦,很低调。

“能不能参加科考,是我的事,你不要管。你如果象你讲的那样,去证明下给我看啊!”慕容昊可不是好容易对付的,就凭白少枫漏洞百出的几句话想蒙住他?

“这是大事,我能否等兄长回来商议下?”白少枫虚晃一招,不再直面迎接了。

慕容昊主意已定,不再过问他的意见,顺他的意,避开此招,换个话题,“少枫,你很在意你的家人?”

白少枫笑得有点勉强,“嗯!”他是很在意他们,可他们在意他吗?除了兄长,其他人对他的在意,还不如白夫人怀中的那只狗呢!

“少枫,如果你因事与你家人生下嫌隙,你会如何呢?”他脱口问道,积在心底许多结,渴望着诉说。

白少枫眼神一暗,“有家人爱是件多么美好的事呀!小小的嫌隙哪能隔断血缘,几句口角,一点小误会,过一两日还不都过去了。我很羡慕双亲齐全的家人。”

“你读史记,不知多少帝王家,父子相残,换作你是其中一方,你还会这样讲吗?”

“帝王家呀,我体会不到。但坦坦荡荡做人,以不变应万变总不会错的。”

“此话怎讲?”

“父子相残,也不就是为了一统天下的王位吗?说起来万岁万万岁,其实最多也不过百年,何苦相争呢?坐了那皇位,高处不胜寒,失去许多常人快乐,不见得有多风光,其中滋味,只有上面的人自已知晓,说不定是骑虎难下呢。呵,如这样的认知,那么天大的变化也不会对自已有什么影响。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天命使然,就肩负起江山的责任。如果错过,那就做自已份内之事,享受自由自在的时光,有何不好?”

“退亦可,进亦可,过好每一日,不想太多。不急功近利,患得患失。是这样吗?”

慕容昊兴奋得眼眸发亮。

“嗯,嗯,一颗寻常心。”室外,风雨满秋的琴声戛然而止,白少枫随口应着,转身向外。谢明博闭上双眼,呆呆地坐着,十指上血迹点点。

白少枫慌忙跑出,走进竹亭,悄悄从谢明博手中挪开琴。“不。”谢明博红肿着眼,护命似的抢过。

“我弹给先生听。”白少枫轻声说。

谢明博松开了手,傻傻的看着白少枫。

白少枫含笑点头,温暖的目光柔和地抚慰着他。手轻柔地抚弄着琴身,用指尖呵护琴弦。悠扬的古韵响起,落一地细碎如珠的乐符。初时的琴声是柔婉的,可渐渐便转入低回,幽怨一丝渗到秋色里,弥散开去,如泣如诉,无限凄楚,慢慢又趋向柔美的独语低吟,尔后渐低渐远,最终化作一声轻叹。

谢明博的双目随最后一个琴音的消逝,倚着琴架,缓缓入睡。

白少枫轻轻地招来宗田,让他背起谢明博进屋安睡。小院重归清静,他轻拍心口,长舒一口气。

“刚刚是什么曲?”一直站在窗前的慕容昊步进小院,俊眸扫视过他。

“安神曲。这首曲并没有固定的曲谱,迎合听者的心情,变化不同的曲音,让听者心宁神静,轻松入梦。”

“是吗,我第一次听说。”慕容昊好整以暇地说。“少枫对琴的造诣好象比对八股文深很多。”

“古琴大小适中,一个人可以携带一张,跋山涉水,都无影响。旅途中,有张琴,纵使深山幽谷、穷乡僻壤也不会寂寞。古琴声音柔和,同人的气息相适,容易使人接受。心情愉快或烦闷,都可让她来排泄。我真的很喜欢她,而且每首琴曲都有一个优美的故事,让你弹奏时,不知不觉就进入了那种竟境之中。而八股文章,为官者,公文所用,我一介平民,不需太喜欢!”

“说一个来听听。”慕容昊撩开袍角,坐在他面前。

白少枫轻笑摇头,“太多了,也不知从何说起。以后我们再聊,如何?”

慕容昊沉默了一会,说道:“少枫,每多认识你一点,就会渴望靠你近一点。总觉得你有身上有无穷无尽的情趣,与你一起,一切都有了崭新的意义。同样读八股,你能读出不同的见解,同样鼓琴,你能寻出不同的深意。同样是布衣,你风雅倜傥,谈吐不凡。对人生这样看待的人,如做臣子那是帝王修来的福份啊!”日日与一群老谋深算、循规蹈矩、顽固不化的大臣共事,他不知觉也老成了许多,朝中如多几个白少枫这样的大臣,那不亚于飘进一缕清新的微风,让人心旷神怡。

他不能错过这样的少年俊才。

“少枫,今年的秋闱大试,我等你!”慕容昊认真地说。

“啊?”白少枫俏皮扬起眉,“除非你是监考?”

慕容昊举起手,轻对他的掌心,“一言为定!”

“我是开玩笑的。”白少枫撅着嘴,这莫公子还当真。“我突然好奇,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好象你什么都不在意,好象你什么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民间有许多传说,说皇上微服私访,查明怨案、救民于水火什么的,但是但是那个皇上好象年岁很大,你……”

慕容昊宠溺地拍下他的头,“这些话不可以随意乱讲。这里可是京城,知道吗?你从现在往后,给我好好温书,其他都不必管了。”慕容昊以权威式的口气说道。

“你到底是谁?”白少枫盯着慕容昊认真沉静的黑眸。他不是谢先生的一个朋友吗?

“哦,这个你日后自然会知道。”他的身份会让这少枫吓住的,他想看着他自由畅谈、欢快弹琴,不想因身份让他与自已疏离。他喜欢现在这样的相处。

“我对秋闱大试真的不感兴趣。”

“我感兴趣。因为我想交你这个朋友。”

“朋友?现在我们这样不可以做朋友吗?”白少枫不解了,在他心中,早把这位尊贵的公子视作朋友,难道他认知的朋友与公子所讲的朋友不是同一个意思?

“少枫。”慕容昊自然地唤着他的名,凝视着他闪亮的眼眸、清秀的素容,有种无可言喻的安心感。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已,“这样做朋友,我嫌不够,我想你离我近一点。”最好能高中,他就可让父皇任命白少枫为太子詹事,日后,就可留驻东宫,日日相伴。

“近一点?”秀眉轻蹙,白少枫越来越不懂他的意思了。

“有一天,我会细细讲给你听。现在,好好温书,行吗?”他冷然的寒眸不自觉泛起恳切的光泽。

“我……”白少枫有苦说不出,傻在那里。

“我答应你,我得你这样的挚友,你也会多一棵可以为你护风挡雨的大树。”

乱了,全乱了,越说越离谱。但看着他这么苦口婆心,白少枫无法拒绝,黯然地点点头,“我试试吧!”

“少枫,谢谢你!”慕容昊欣喜地执起他的手,天,如此柔软,如此纤细,心突地就停了一下,“你多大了?”

“十,十六!”白少枫不自然地看着他修长白净的双手。

“喔!”太年幼,怪不得那般娇嫩,慕容昊怜惜地点点头,“少枫,记住我们的约定。”

约定?白少枫苦着张小脸,在他迫切的期待中,悠悠说:“好!”

白少枫想自已疯了,怎么能答应莫公子参加科考呢?但是他讲话的口气,自已好象中了魔咒般,竟然点头了。

一等他离开谢府,白少枫就后悔。在屋中怨怼地走来走去,恨自已意志太脆弱,桌角一堆八股大家的著作,看看都心乱,莫谈温书。

“公子,去街上转转吗?”柳叶和宗田站在门外,隔着纱帘叫道。谢府的总管把所有的事做安排得妥妥的,他们无事可做,寻思着逛逛洛阳城。早先困在旅舍里,没有着落,什么也不敢做。现在好了,在洛阳,他们也算有个家。

白少枫羡慕地看了下他们二人,亲亲密密地相对而笑,幸福得很,哪象他要受这样的折磨。想了想,眼不见,心不烦。“好,等我换件衣衫。”

东安市集,离谢府不远。他们下车,走过横直交错的篷顶街面,从水果、南方的糕点,绸缎,什么都得到。小馆子里的面食,又多又暖,吃得人热腾腾的。人围得很多的地方,不是有人卖艺,便是戏园子里看人唱戏。

那种露天的戏院,又破又挤,但是唱得太好了,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条街两三里长,又宽又直象一把箭似的,南面或北面的门楼高耸入云天,风光如画。

白少枫被这繁荣热闹的街景弄得眼花缭乱,洛阳的一切,开阔,清晰,不矫揉做作,纯得象白日青天,和姑苏迷蒙的温柔景象大大不同。先前那种烦闷早就烟消云散。

一家酒楼在厅门外放了好几张桌子,现烤蒙古羊肉。客人一只脚搁在铁丝格子的台架上,用筷子夹一片羊肉放在火上烤,然后直接送入口中,不让美味失散。不知是因为价格过高,还是不敢尝试,吃的人少,看的人多。

“公子,那个好象不错。”柳叶潜藏的好奇全部激发出来了,眼睛晶亮地盯着那烤得油油的羊肉,咽喉一动一动的。宗田心疼,也跟着说:“公子,我们尝尝好吗?”

白少枫对那样的吃法没有兴趣,但不想扫二人的兴,点点头。三人走过去,伙计笑吟吟迎上来,擦拭着桌子,问道:“三位是南方人吧!口味重不重?”

“不重,给我们先少上点,免得吃不惯。”宗田说道。

“好呢!”伙计大叫着张罗去了。

白少枫有点受不了羊肉那股骟味,屏住呼吸,俏眉秀气地皱着,盈盈坐下。这时候,有人从后面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衫。他回头,认出那笑容满面,一身劲装的女子,正是同船而来的赵芸娘。

“我瞧着象白公子,就冒味过来了。”她帅气的面容上露出欣喜。

白少枫点头微笑,“真的好巧哦!赵将军,你也逛街?”

赵芸娘羞涩地看了眼白少枫,大方指指正在落坐的高大稍胖的老者,“我陪爹爹过来吃烤肉。”然后她娇羞地压低了声音说:“怕他喝高,我特意来看着。”

“你好体贴。”白少枫调皮地朝她挤挤眼,他发现和赵芸娘讲话很轻松,“他一个人也会喝高?”

“哪里一个人,看!”她挪下嘴,白少枫看到随着老者身侧坐下的还有一位装扮怪异的男子,身形修长健壮,额上的头发除了一根长辫,其他的地方都剃得精光,宽松的长袍不象洛阳人的装束,他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和开朗的笑容。

“每次碰到拓跋公子,都是喝得大醉,也不看看人家什么酒量,他什么酒量。”芸娘轻怨地瞟了眼那桌。

“拓跋?好奇怪的姓。”

“嗯,是匈奴人,那边极寒,冬天喝酒取暖,一喝便是一葫芦。”

“来吧,我介绍你认识下。”芸娘不管白少枫同意不同意,拉住他的衣袖就走。白少枫和芸娘一起,心中就忘了自已的身份,手一扳,执住芸娘的手,高高兴兴地跟着。

芸娘的脸一红,脚下闪了下,差点载倒,白少枫揽住,关心地问:“没事吧!”

“嗯!”她爱慕地抬起头,淹没在他温柔的视线中。

“芸娘!”一声惊吼,把芸娘惊醒,慌地松开手臂,“我爹爹在叫了。”

听芸娘提过,她自幼随父长在军营,想来她爹爹定是个驰骋缰场的老将军了,一身便装,盖不住满身的英武。

白少枫恭恭敬敬地抬手施礼,“见过赵老将军。”

“呃?他竟然不识老夫?”赵勇军不满地对那拓跋公子说。

“爹,白公子初到洛阳,哪里知道你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赵勇军大元帅,不知者不怪啦!”芸娘轻笑地替白少枫解了围。

“原来是赵元帅,晚生失敬了。”白少枫脸一红,重新施礼,又对拓跋公子点点头。

“好个俊俏的书生,面若桃花,腮带胭红,真个是绝丽的姿色,唉,可惜啊,这样的面容怎么生在一个男子身上呢?”拓跋公子两眼一亮,朗声说道。

没有人这么直率的口气这样说话,虽然他不是真的男子,但听着,立刻就觉得不自然起来。

“公子,你以为中原男子都象你们北方那般虎背熊腰呀!也在洛阳呆了多年,怎么会大惊小怪的?”芸娘和那位拓跋王子象很熟,口气极为随和地为白少枫抱不平。

“不得对晖王子无礼。”赵勇军轻责道。

晖王子?白少枫诧异地多看了拓跋晖几眼,他一脸微笑,很乐意接受白少枫的注视。

“这位是匈奴的拓跋晖王子,是我爹爹的酒友。这是姑苏来京赶考的白少枫公子。”芸娘温婉一笑,轻扯白少枫,让他坐下。

白少枫想拒绝,可又不好拂了芸娘的诚意,只得僵僵地坐下。

他来到洛阳后,遇到的人可是都不太普通哦,难道洛阳城遍地都是王爷和将军?

“芸娘怎么会认识如此俊俏的书生?”拓跋晖兴趣盎然地看着二人。

“他从靖江与我们同船回的洛阳。”

“你认识莫公子?”拓跋晖和赵勇军对视一下,双双瞪圆了眼。

拓跋晖气宇不凡的神态,佐以威武的气势,展现出一名武将所具备的条件,皇族的出身,却又很好地把他的武莽之气掩去,散发出特殊的阳刚贵气。可惜他稍显好奇的双目,有点破坏这样的贵气,让人忍俊不禁。

“咳,莫公子呀!”白少枫皱下眉,该如何解释他和莫公子之间的关系呢,非友似友,说熟,又没交情,说不熟,人家又照顾多多。“有过几面之缘。”他模棱两可下了这样的结论。

“怪哉,怪哉,赵帅,这可不象昊的所为哦,让一个陌生人相伴左右,呵,难道?”拓跋晖用折扇托起白少枫的下巴,“昊看中了这俊俏的面容?”

“拓跋王子。”芸娘看不过去,白少枫忍怒着没有发言,一张俏脸白里透着红,面容绷得严严的,“莫公子是在见识过白公子诗联智退乡绅,才邀他上船的。”

她作为太子微巡随船侍卫统领,一路上的事,本该不可讲太多,但为了白少枫的清名,她豁出去了。“莫公子极其看中白公子的才学。”

“哦,原来是位才子,小王失敬了。”拓跋晖收回折扇,率性地挽起衣袖,拿起几串羊肉,放在火上烤着。可能和昊是好友的关系,他也有点欣赏眼前这位清雅的书生,明明气得那样,却还顾着礼节,一声不吭,真是好涵养。昊的眼光不错。

“才子谈不上,识几个字而已。”白少枫不喜欢自已象只怪物,任人评点着,抬手轻笑,“各位慢用,我家人还在等我,就不要打扰了。”

“别!”赵勇军伸手按住他的肩,“既然是莫公子赏识的人,那么也就是老夫的朋友。坐下,一起吃吧!”说着,偷瞄一眼女儿期待的眼神,芸娘大了,不再只是喜欢抡枪抓剑,对俊俏的书生也知羞涩了,女大不中留哦!可这小子太文绉绉的,与芸娘的英气不配。

“是呀,是呀!留下吧!”芸娘听父亲开了口,也忙不迭地帮着放筷子,倒酒。

“莫公子虽尊贵,我们的身份也不低,和我们同桌共膳,不会辱没白公子的。”拓跋晖不知为何,就爱看白少枫气鼓鼓,脸红红的样,忍不住又说笑道。

“哪里,哪里!”白少枫无奈回头看了眼一直瞧着这边的柳叶和宗田,他看来是拒绝不了人家的美意了,“那晚生恭敬不如从命,打扰各位了。”

“不会啦,你轻松点。”芸娘低声宽慰,“爹爹和王子都是极随和的人。”

“给!”拓跋晖把烤好的肉放到白少枫面前的杯子中。玩笑归玩笑,但这家伙一脸的稚气,可爱亲切的样,还是要照顾下的。“最好先喝点酒,这样肉才会更觉味美。”

上次在靖江喝醉,被柳叶差点念叨到发疯,现今谈酒,白少枫就色变。双手轻摇,“酒就免了,肉,我吃一串。”

“一串?”赵勇军竖起了眉,“男子汉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还一串,象话吗?”

白少枫苦着脸,正痛苦地吞下一块滚烫的羊肉,一听这话,差点没当场吐出来。干笑着放下手中的肉串,他莫谈大块,这一串估计也咽不下去了。

“爹呀,你以为男人都是象你这样的北方粗汉吗?白公子在江南长大,饮食习惯和我们不一样的。”芸娘瞪了眼父亲,转过头温柔地冲白少枫一笑,“如果吃不惯,就吃点别的。”幸好桌上还有些别的菜。

“这,这。”赵勇军瞠目结舌,指着芸娘对拓跋晖嚷道,“你看这不是胳膊肘儿往外拐吗?北方大汉,怎么了,你看拓跋王子英武逼人,爹就欣赏,要不是王子有了婚约,爹都想主动向王子提亲,把你嫁到匈奴去。”

芸娘一下急得眼中都涌满了泪水,看了眼局促不安的白少枫和一脸惊讶的拓跋晖,更难过了,“爹,你好歹也给女儿个面子,不想要女儿,女儿上边关守卫去好了,干吗要说这些?”

赵勇军心粗,哪里懂女儿家这些弯弯曲曲的心思,看芸娘泪花闪烁,觉得说错了,“呵,呵,芸娘呀,爹是开个玩笑的。不要当真哦,芸娘不仅是爹的得力大将,还是爹的贴心女儿呢。爹才舍不得把芸娘嫁人呢!”

“对,对。”拓跋晖醒过神,举起手中的杯子,“赵帅说错话,罚酒一杯。赵将军,闻名全国的巾帼英雄,小王哪里配得上呀!”

“嗯,怎么也得是个什么大才子、状元的,才配娶到我的芸娘。”赵勇军讨好地说。

芸娘破涕而笑,偷偷斜视白少枫。白少枫哪里会多想,瞪着眼前的几串肉,正发愁呢。

“说到状元,到要问下,白公子,也是来参加秋闱大试的吧!”拓跋晖好笑地悄移开白少枫面前的肉,换上碟洛阳的麻婆豆腐。

白少枫展颜一笑,“不是,我来洛阳寻亲的。”

“太可惜了,满腹才华,不为国效力,呃,莫公子知道你不参加大试?”拓跋晖怔了下,问道。

白少枫淡笑,无意隐瞒,“他要我参加秋闱,可我怕才疏学浅,让他失望,正寻思着推却。”

拓跋晖对空中一笑,摇了摇头,“你呀,真是杞人忧天。”

“考吧!莫公子看中你,准没错。”芸娘星眸晶亮,恳求道。如果白少枫能高中,以后便可同朝为官,日日相伴,那该多好!

“莫公子的话,不要轻易违驳。他正博求天下英才,让你同船到洛阳,你不知你有多大的福份。换了别人,睡着都会笑醒,你还寻思来寻思去。男人,果断点!”赵勇军不悦地瞪了眼白少枫。

“白公子还年少,不太明白这世间有些机会稍纵即逝。好好温书。”拓跋晖低笑着,又把另一盆菜蔬推到他面前。

是不是他不参加科考,就会天理不容?怎么人人都这样说呢?白少枫漆黑的双眼灼灼地扫了眼众人,“能不能问下,我参加科考,对莫公子有什么好处?”

芸娘不自地先埋首碗中,赵勇军恨铁不成钢似的“哼”了下,别过头去,只拓跋晖云淡风轻,忍笑忍得很苦。

美好的月夜,银河清浅,玉露凝花。白少枫一袭长衫,手持一卷诗集,独倚在窗前,欣赏皎洁的银蟾。一阵细碎的笑声打散了他的幽思,他寻声看去。院落中,宗田手持水壶浇花,柳叶提着灯在一边相伴,不慎,水溅到了柳叶的衣袂上,宗田忙去拂,不料水壶一歪,脚上的鞋反被淋湿了,他又是忙扶水壶,又要顾柳叶,又要提防自已的脚,手忙脚乱的狼狈样,让柳叶掩面而笑,他也跟着憨厚地笑着,温柔如水的目光轻轻地笼罩着柳叶。

无声胜有声的甜美画面,白少枫直看得耳热心跳,慌慌转过视线。从白冰儿转变成白少枫,他不知做得对不对,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做主把柳叶配给宗田是对了。

相爱之人修成眷属,再苦再累也甘愿。

好羡慕柳叶的福气哦,白少枫心中不免有一丝对未来的畅想,会是怎样一位郎君与她相伴到老呢?心思还没展开,脸颊早已绯红,只得把一双冰手捂在脸上。许久,才恢复常态。蓦地思起莫公子讲的约定,不禁叹了口气。

“公子,想什么呢?”灯光把他的身影剪成窗花贴在窗上,柳叶端着茶从门外进来。

“柳叶,你说我能不能去参加科考?”白少枫忧心忡忡地说。

柳叶抬眸,“为什么不呢?那天莫公子不是说,从京城到四川,往返都要半年多,莫谈还要公事,大少爷此去,必要等个一年半载的才能回。你总这样等不是事,参加科考又不一定会高中,不中罢了,要是中了,呵,公子,我们也让那白夫人刮目相看一番。”说完,递给白少枫一杯清香扑鼻的茶。从苏州出来,见识多了,柳叶胆子也大了几许。

白少枫伸手接过茶杯,凑鼻闻了闻茶香,脸上出现愉悦的神情,笑道:“柳叶,你泡茶的技术有进步喔,但是还要努力。”

说着又想起刚才的话题,秀气的小脸拧着,“唉,要是兄长在,该多好啊,现在就可以让他拿个主张了。不中自然是好,万一中了,我只怕就无法回头了。”

“有什么回不了头,要是少爷无心官场,就做个无能的官,那样迟早被贬,一贬,谁还去追问你是谁谁谁。”

“啊。”白少枫心头一亮,欢喜地抱住柳叶,“不错哦,我怎么没想到呢。官有清官贪官、贤官昏官,不过,有机会还是要做个好官,玩累了就做个昏官吧。”

“官,官,官,少爷,你现今已高中了吗?快快温书吧,不然什么官你也沾不上边。”柳叶轻笑着指着桌上的书卷说。

白少枫瞥了一眼,“那些在苏州时就读烂了,没什么好看的。许多人都认为八股无味,我喜欢把它拆开来读,编些故事进去理解,那样读起来就舒适些。”

“少爷,老天把你生错了,你天生应该入朝为官,不然苍天赋给你这么多的聪慧有何用?”

“这样的机缘也是必然?”白少枫闻言,随口接道。

柳叶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冰儿小姐要是象寻常女子,现在早就嫁给别人做填房了,然后忧郁到老,但她勇敢地走出来,让自已不自觉闪出耀眼光芒,为别人赏识,才有了如今的“约定”。虽然她自已看得不清,但这一切并不只是机缘巧合,而是有因有果的必然。

“少枫,还没睡吗?”门外,谢明博疲惫地问着。

“没呢。”白少枫忙起身打开门,把他扶进来坐下。睡了几个时辰,又吃了点柳叶煮的肉粥,他比白日看起来好多了,但眼神空洞,神情凄凉。

在他身后体贴地放下靠垫,拿过椅子坐在他对面。

谢明博直直地看着他,“你可真象你娘亲呀!”

“谢叔。”白少枫不舍地抓住他的手,“逝者已斯,不要再想了,好吗?娘亲当年那么做,就是想你好好地追求自已的梦想。如今,虽然梦想没有实现,但娘亲一定希望你快乐,而不是象现在这样没有魂魄般,只是具躯壳。”

“唉!”谢明博幽幽地叹了口气。风华渐逝但俊儒依旧的面容浮现了爱恋、无奈等复杂的情绪,当年那一曲缠绵悱恻的情缘尽在这一声叹息中。

“谢叔,你说我们这样的相遇,会不会是娘亲的安排?她知道我孤单流浪在洛阳,无人照顾,所以她就请你来帮助我。”白少枫星眸扬起温暖的水意。

一边的柳叶听得不禁红了眼。

谢明博怔了下,点点头,“如琴一定是这样想的。少枫,你在白府过得不算好吧?”

庶出的孩子,在那种商家能有什么地位。他疼爱地看着白少枫。

白少枫落莫地苦笑,“谈不上好不好,只是与娘亲在世时无法比。”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但他问不出口。

“少枫,从现在起,就让谢叔替你娘来照顾你、疼你,把你失去的一切都慢慢补回来。”

“谢叔。”白少枫扑进谢明博的怀中,哭出声来。久违的慈爱柔柔地滋润着失宠的心田。

谢明博含泪轻拍着他的后背,仰面朝天,“没想到我谢某孤单半辈时,还修得一子,是如琴不舍我呀!”

“也是娘亲在天保佑我,在这人地生疏的京城,得你老的庇护。”白少枫抬起泪眼,说道。

怜惜地为他拭去泪水,谢明博总算展开了笑颜,“少枫,告诉谢叔,你到京城来只为寻亲吗?”

白少枫坐正了,摇摇头,坦承道:“白夫人为我定下一门婚事,我不愿意,悄悄逃出来的。”

“哦,那家千金不好吗?”

俏脸儿一红,无语地低下头。

“你想白少楠帮你推却?”

“是,可惜兄长出外办差,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那到无妨。”谢明博沉思了一会,“逃亲一事,白少楠不见得赞同你,毕竟这是父母之意。但你不愿,谢叔就会帮你,你就和谢叔一起吧,有事谢叔担着。你太小,成亲可以往后再挪几年。”

“可以吗?”白少枫小心翼翼,很怕他食言。那门婚事一直是他心头的大石,想起就无法呼吸。

谢明博含笑点头,“当然可以,你谢叔虽一介寒儒,但为你撑一片天还是能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你朋友要我参加科考。对了,我到现在还不知他贵姓大名。”白少枫嘟唠了一句。

谢明博惊讶抬起眼,“昊要你参加科考?”

他原来叫昊,白少枫牵出一朵微笑。

“是呀!”

少枫灵气逼人,聪慧自制,禀性又好,如入朝为官,真的会成为昊不可多得的左膀右臂,昊到识人很准,当机立断抓住少枫,但官场太过复杂,适合这孩子吗?

“少枫,你想参加吗?”

“可以尝试一下。”白少枫唇畔浮起一丝戏谑的笑容。

“嗯,那好吧,但千万不要委屈了自已。”

“不会的。谢叔,我参加科考对那位公子有什么益处吗?”

“昊是个很优秀的年青人,有能力,有见地,胸怀宽广,他做的事很大,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如能高中,自然对他有益处。”谢明博含糊地带过。昊没有对少枫承认自已的身份,想必有他的思量,那么他现今就不好挑明。

“这样呀!”白少枫没什么听明白,也没追问。

“少枫,功名之心不要太强,你顺其自然好了。”还是不舍他小小年纪陷入虎狼之争的官场,忍不住又提醒道。

“我明白的,谢叔,我只是想看看我读了那么多书,与那些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有多少差距。”还有,想成为昊的朋友。想起他那期待的眼神,恨不得满足他所有的心愿。

他其实不易接近,尊贵又冷漠,周身拒人于千里外的气息令人望而却步,可是自已从初识就听出他冰语后面隐藏的关心,无由地就与他没有了距离感。

现在,有一个如父亲般疼爱自已的谢叔,如再得一个挚友,那真的不虚京城之行了。

“谢叔觉得只会他们与你有差距,而你在他们之上,不知几重天了。”

白少枫笑了,自信满满。“那我就小试文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