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育骠骑歌^[1]

吾闻天子之马走千里，今之画图无乃是^[2]！是何意态雄且杰，骏尾萧梢朔风起^[3]。毛为绿缥两耳黄，眼有紫焰双瞳方^[4]。矫矫龙性合变化，卓立天骨森开张^[5]。伊昔太仆张景顺，监牧攻驹阅清峻^[6]。遂令大奴字天育，别养骥子怜神骏^[7]。当时四十万匹马，张公叹其材尽下^[8]。故独写真传世人，见之座右久更新^[9]。年多物化空形影，呜呼健步无由骋^[10]。如今岂无与骅骝？时无王良伯乐死即休^[11]！

[1] 这首诗当作于天宝十三载（754）。诗题一作《天育骠图歌》。天育，马厩名，养天子之马。骠骑：犹飞骑。诗由真马说到画马，又从画马说到真马，最后从画马空存，翻出异材常有，惜无识材之人。实以马自喻，抒发了抱负不得施展的愤慨。

[2] 天子之马：《穆天子传》卷一：“天子之马走千里。”指穆王八骏。无乃：岂非、莫非，系推测之词。

[3] 是何：与“无乃”相呼应，意在证明己之推测。是，指画马。意态：犹神态。雄则气盛，杰则超群。意态雄杰，与其《骢马行》“雄姿逸态”意同。萧梢：摇尾貌。朔风起：朔风为之吹起。

[4] 缥：淡青色。两耳黄：《穆天子传》卷一“绿耳”，郭璞注：“魏时鲜卑献千里马，白色而两耳黄，名曰黄耳。”紫焰：《太平御览·兽部八》引《相马经》曰：“眼欲得高巨，眼睛欲如悬铃紫艳光明。”双瞳方，双瞳呈方形。

[5] 矫矫：桀骜超群的样子。龙性，旧谓天马乃神龙之类，故云。颜延之《五君咏·嵇中散》：“龙性谁能驯。”变化：指多姿多态。天骨：天生就雄伟骨干。张九龄《狮子赞序》：“其天骨雄诡，材力杰异，得金精之刚，为毛群之特。”森：盛。开张：开扩，开展。二句即颜延之《赭白马赋》“异体峰生，殊相逸发”意。

[6] 伊昔：从前。太仆：官名，掌舆马及牧畜之事。《新唐书·兵志》：“马者，兵之用也；监牧，所以蕃马也，其制起于近世……其官领以太仆。”张景顺：张说《大唐开元十三年陇右监牧颂德碑》：“（玄宗）顾谓太仆少卿兼秦州都督监牧都副使张景顺曰：‘吾马几何？其蕃育卿之力也。’对曰：‘帝之福也，仲（王毛仲）之令也，臣何力之有？’因具上其状，帝用嘉焉。”攻驹：谓驯养马驹。攻，攻治，即训练。驹，泛指幼马。《周礼·夏官》：“教，攻驹。”郑玄注：“攻驹，制其蹄者。”张说《颂德碑》所谓“攻驹教，讲驭臧仆，刻之剔之，羁之策之。”阅：检阅。清峻：谓马之骨相清瘦峭峻。

[7] 大奴：《汉书·昌邑王传》：“使大奴善以衣车载女子。”颜师古注：“凡言大奴者，谓奴之尤长大者也。”此指牧马之人。字：养育。郄昂《岐邠泾宁四州八马坊颂碑》：“我有唐之新造国也，于赤岸泽仅得牝牡三千匹，命太仆张万岁傍陇右驯字之。四十年间，孳息成七十万六千匹。”别养：单独驯养。《唐六典·太仆寺》：“诸牧监，掌群牧孳课之事。”“凡马有左右监以别其粗良，以数纪为名而著其簿籍，细马之监称左，粗马之监称右。”《新唐书·兵志》亦云：“八坊之马为四十八监，而马多地狭不能容，又析八监列布河西丰旷之野，凡马五千为上监，三千为中监，馀为下监。监皆有左、右，因地为之名。”骥子：良马。此指骠骑。神骏：亦作“神俊”，指马神态骏逸。《世说新语·言语》：“支道林（遁）尝养数匹马，或言道人畜马不韵，支曰：‘贫道重其神骏。’”杜甫《韦讽录事宅观曹将军画马图歌》：“可怜九马争神骏，顾视清高气深稳。借问苦心爱者谁？后有韦讽前支遁。”可作此句注脚。

[8] 四十万匹马：张说《颂德碑》：“（开元）元年牧马二十四万匹，十三年乃四十三万匹。”又颂曰：“皇天考牧兮圣之君，四十三万兮马为群。”张公，即张景顺。材尽下：都是驽马，以反衬骠骑之神骏。

[9] 写真：画像，即前言“画图”。此二句点明独画骠骑良马，因为爱赏，故挂之座右，观看不厌，历久弥新。

[10] 物化：化为异物，是谓真马已死。《庄子·天道》：“知天乐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骠骑已死，画图空存，故曰“空形影”。画马虽好，但不能健步驰骋，故慨叹“无由骋”。

[11] （yǎo　niǎo咬鸟）、骅骝：皆良马名。王良：春秋时善御马者。伯乐：春秋时善相马者。《吕氏春秋·观表篇》：“古之善相马者，若赵之王良、秦之伯乐、九方堙，尤尽其妙矣。”死即休：犹云但死而已，正有无限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