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高三十五书记^[1]

崆峒小麦熟，且愿休王师^[2]。请公问主将，焉用穷荒为^[3]？饥鹰未饱肉，侧翅随人飞^[4]。高生跨鞍马，有似幽并儿^[5]。脱身簿尉中，始与捶楚辞^[6]。借问今何官，触热向武威^[7]？答云一书记，所愧国士知^[8]。人实不易知，更须慎其仪^[9]。十年出幕府，自可持旌麾^[10]。此行既特达，足以慰所思^[11]。男儿功名遂，亦在老大时^[12]。常恨结欢浅^[13]，各在天一涯。又如参与商，惨惨中肠悲^[14]。惊风吹鸿鹄，不得相追随^[15]。黄尘翳沙漠，念子何当归^[16]？边城有馀力，早寄从军诗^[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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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首诗作于天宝十二载（753）夏。高三十五：即高适，排行三十五。书记：时高适为河西节度使哥舒翰掌书记。《新唐书·百官志四下》：“掌书记，掌朝觐、聘问、慰荐、祭祀、祈祝之文与号令升绌之事。”时高适离京返河西、陇右，杜甫赋此诗送别。浦起龙评曰：“通首看来，时事忧危之情，朋友规切之谊，临歧颂祷、赠处执别之忱，蔼然具见于此诗。”（《读杜心解》卷一之一）

[2] 崆峒：山名，在今甘肃平凉市西，唐属陇右道。《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五载：天宝六载，“（哥舒翰）累功至陇右节度副使。每岁积石军麦熟，吐蕃辄来获之，无能御者，边人谓之‘吐蕃麦庄’。翰先伏兵于其侧，虏至，断其后，夹击之，无一人得返者，自是不敢复来。”崆峒小麦指此。杜甫《寄高三十五书记》诗云：“主将收才子，崆峒足凯歌。”亦此意也。休：休兵。王师：指唐军。

[3] 公：指高适。主将：指哥舒翰。穷荒：边远贫瘠之地。《资治通鉴》卷二百一十六载：天宝八载，“上命陇右节度使哥舒翰帅陇右、河西及突厥阿布思兵，益以朔方、河东兵，凡六万三千，攻吐蕃石堡城”，“唐士卒死者数万，果如王忠嗣之言。顷之，翰又遣兵于赤岭西开屯田，以谪卒二千戍龙驹岛，冬冰合，吐蕃大集，戍者尽没”。首四句请适劝翰休兵息民，莫因麦庄一捷而黩武穷荒，乃送别本旨。

[4] 饥鹰：喻高适。《旧唐书·高适传》：“适少濩落，不事生业，家贫，客于梁宋，以求丐取给。”又《三国志·魏书·吕布传》载曹操喻吕布为人曰：“譬如养鹰，饥则为用，饱则扬去。”穷而依人，有似饥鹰，故曰“未饱肉”、“随人飞”。

[5] 跨鞍马：指从戎。幽：今河北之地；并：今山西之地。其地多健儿。曹植《白马篇》：“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杜诗化用此数句。

[6] 脱身簿尉：指高适由封丘县尉为哥舒翰掌书记。捶楚：指杖刑。捶，通“箠”，杖也；楚，荆木。高适《封丘作》诗：“只言小邑无所为，公门百事皆有期。拜迎官长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适不忍为此，今去官依翰为书记，不再鞭挞百姓，故曰“始与捶楚辞”。

[7] 触热：冒着炎热。时当夏天，故云。武威，郡名，今属甘肃。时为河西节度使治所。

[8] 国士：全国推仰之士。《史记·刺客列传》：豫让曰：“臣事范、中行氏，范、中行氏皆众人遇我，我故众人报之。至于智伯，国士遇我，我故国士报之。”此指翰以国士待适。故高适《登陇》诗云：“浅才登一命，孤剑通万里。岂不思故乡？从来感知己。”

[9] 慎其仪：谓慎言慎行，敬谨从事。杜甫对哥舒翰的看法，与高适不尽相同。翰粗暴嗜杀，适豪放慷慨，故二句戒其敬谨事翰。

[10] 幕府：军府。古时军旅居止无常，遂以帐幕为府署，故称幕府。旌麾：帅旗。二句是鼓励高适的话。谓其若干年后，出于幕府，可自以为帅，独当一面。

[11] 特达：犹特出，喻前途远大。二句承上两句，谓高适将飞黄腾达，足以慰己所望。后甫《寄高三十五书记》诗云：“闻君已朱绂，且得慰蹉跎。”即此意。

[12] 功名遂：功成名就。老大时：时适已五十三岁，故云。

[13] 以下抒惜别之情。浅：形容时间短暂。

[14] 参商：二星名。参西商东，参东商西，此出彼没，永不相见。此喻双方分手后难得相见。甫《赠卫八处士》云：“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惨惨，悲戚的样子。

[15] 惊风：疾风。鸿鹄：即天鹅。常喻志向远大者。此喻高适高举远引，恨己不能追随而去。

[16] 翳：遮蔽。子：指高适。何当：何时。

[17] 边城：指武威。馀力：犹馀暇。从军诗：曹操西征张鲁，侍中王粲随行，作五言《从军诗》。高适随哥舒翰西征，又能诗，故嘱其学王粲作《从军诗》见寄，以慰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