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行^[1]

三月三日天气新^[2]，长安水边多丽人^[3]。态浓意远淑且真^[4]，肌理细腻骨肉匀^[5]。绣罗衣裳照暮春^[6]，蹙金孔雀银麒麟^[7]。头上何所有？翠为叶垂鬓唇^[8]；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9]。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10]。紫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11]。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12]。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13]。箫管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14]。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15]。杨花雪落覆白，青鸟飞去衔红巾^[16]。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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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唐玄宗天宝初年，杨贵妃得宠，三姊并封国夫人，兄杨国忠于天宝十一载（752）为右丞相兼吏部尚书，势倾天下，擅权乱政，朝政日益腐败。这首诗当作于天宝十二载（753）春。全诗就杨氏姊妹游曲江，写其服饰豪华，饮食精美，声乐、宾客相随，其势焰，炙手可热，不着一讽刺语，而意在言外，句句都含讽刺之意。题目是杜甫自拟的乐府新题。

[2] 三月三日：为上巳日。古代习俗，人们在这天要到水边洗除不祥，后来变为到水边宴饮、游春的一个节日。唐代开元以来，长安士女多在这日游赏曲江。

[3] 水边：这里指长安东南的曲江和芙蓉苑。丽人：泛指一般贵妇。

[4] 态浓：姿态浓艳。意远：神情娴雅。淑且真：贤淑而不做作。这里是说反话，即所谓皮里阳秋。

[5] 肌理：皮肤纹理。骨肉：指身材高矮、肥瘦。匀：匀称。

[6] 绣罗：刺绣的丝绸衣裳。照暮春：与晚春的风光相辉映，形容衣服华丽。

[7] “蹙（cù促）金”句：承上句，点明衣服上所绣，有金线绣出的孔雀，有银线绣出的麒麟。蹙金，刺绣的一种方法，用金线缕织成图案，纹理紧凑。赵牧自称其诗：“蹙金结绣，而无痕迹。”（王定保《唐摭言·海叙不遇》）

[8] 翠：翡翠。（ɡē鸽）叶：妇女发髻上的花饰。鬓唇：鬓边。

[9] 珠压腰衱（jié结）：裙带上镶缀着珍珠。腰衱，裙带。稳称身：十分稳贴合体。以上为第一段，写游曲江的贵妇人的姿态、服饰华贵。

[10] “就中”二句：从贵妇人中突出点明杨氏姊妹。就中：其中。云幕，形容帐幕重重如云。椒房，汉代皇后的宫室，以椒末和入泥中涂壁，后来便称后妃的宫室为“椒房”。这里说“椒房亲”，即后妃的亲属，隐指杨贵妃的姊妹。赐名，指天宝七载（748）杨贵妃三姊“并封国夫人，大姊封韩国夫人，三姊封虢（ɡuó掴）国夫人，八姊封秦国夫人。”（《旧唐书·杨贵妃传》）

[11] “紫（tuó驮）”二句：写饮食精贵。紫之峰，即驼峰，一种珍贵食品。，同“驼”。翠釜，以玉为饰的锅。水精，水晶。行，古代所谓“行炙”之省略，逐次传递的意思。素鳞，白色的鱼。

[12] “犀箸”二句：是说杨氏姊妹骄奢非常，食品虽精美，却感到厌腻，不动筷子。犀箸，用犀牛角镶饰的筷子。厌饫（yù育），吃腻了。鸾刀，刀环系铃的刀。缕切，细切。空纷纶，意思是厨师们白忙了一阵子。

[13] “黄门”二句：是说皇帝命宦官送来许多珍贵食品。黄门，宦官，太监。鞚，马勒头。飞鞚，即驰马。不动尘，形容马跑得很稳。络绎，接连不断。八珍，八种珍贵美食。这里是泛指。

[14] “箫管”二句：写杨氏姊妹游春有鼓乐相随，还带着宾客、仆从一大伙人。杂遝（tà榻），众多的样子。实要津，双关语，实写杨氏姊妹游春一行人堆满了道路，又暗喻杨家及其趋从者占据了朝廷要职。要津，即要路津，见前《奉赠韦左丞丈二十二韵》注〔12〕。以上为第二段，写杨氏姊妹游春之骄奢。

[15] “后来”二句：写杨国忠最后缓辔而来，神气十足，不顾兄妹男女之嫌，径直进入贵妇人车中。后来鞍马，隐指杨国忠。逡（qūn群阴平）巡，徘徊徐行的样子，引申为大模大样，旁若无人。锦茵，锦绣垫褥。

[16] “杨花”二句：影射杨国忠於虢国夫人的暧昧关系。《旧唐书·杨贵妃传》：“国忠私於虢国，而不避雄狐之刺，每入朝或联镳方驾，不施帷幔。”古有“杨花入水化为萍”（《广雅》）的说法。北魏胡太后与杨白花私通，有情词《杨白花歌》：“春风一夜入闺闼，杨花飘荡落南家……秋来春去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杜甫在这里化用其意，以杨花覆白隐喻杨氏兄妹淫乱。青鸟，传说中西王母的侍者，又有青鸟传情之说。这里说“飞去衔红巾”，是暗喻杨氏兄妹传递私情。

[17] “炙手”二句：是说杨氏势倾天下，且莫靠近。承上二句而言，还隐含不要窥见其私情的意思。炙（zhì治）手可热，热得烫手，比喻势焰极盛。绝伦，无可比拟。丞相，指杨国忠。嗔（chēn琛），怒。以上为第三段，用比、兴手法，写杨国忠盛气凌人，道德败坏，不知羞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