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行者偷吃人参果
大圣就使了一个隐身法，进了童子的房间。原来那两个道童吃了果子，就到上殿与唐僧说话去了。行者四处观看，见窗棂上挂着一条二尺长短的赤金，有指头粗细。他想：“这就是金击子吧。”他拿在手中，出了房间，就往后边走，推开两扇门一看，有一座花园！行者再向前走，又推开一层门，里面是一座菜园。行者心想：“原来是个自已种菜吃的道士。”走过了菜园，又推开一层门，只见里面中间有棵大树，有千余尺高。行者从树下往上看，只见向南的枝上露出一个人参果，就像一个孩儿一样。行者十分欢喜，心想：“真是好东西！”他撺到树上，用金击子敲了一下，果子就落了下来。他也跳下来寻找，却找不到。行者想：“奇怪！一定是被花园中的土地收去了。”他就念了一声“唵”字咒，把花园的土地叫了出来。土地对行者施礼说：“大圣有什么吩咐？”行者说：“怎么我刚打下一个果子，你就收去了？”土地说：“大圣，您错怪我了。这宝贝小神可不敢拿去。只因它与五行相畏：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所以要用金器敲，用丝帕垫在盘子里接住才行。刚才大圣打下的果子落在地上，就钻到土中了。这块土地有四万七千年，比生铁还硬三四分呢。”行者就用金箍棒打了一下，响了一声，土上一点痕迹也没有。行者说：“果然！是我错怪你了，你回去吧。”土地就回去了。
大圣想了个办法：爬上树，用一只手使用击子打果子，另一只手扯起衣襟，接住果子。他一共敲下三个果子，然后跳下树，回到厨房。八戒笑着问：“哥哥，怎么样？”行者说：“这不是吗？老孙手到擒来。我们不要背着沙僧，也叫他来。”八戒就招手叫道：“悟净，你过来。”沙僧扔下行李跑进厨房，说：“哥哥，叫我做什么？”行者说：“兄弟，你看这个是什么？”沙僧说：“是人参果。”行者说：“原来你认得，你曾在哪里吃过？”沙僧说：“小弟没有吃过，只是做卷帘大将时，曾见有海外诸仙献上这种果子给王母祝寿。”行者说：“那好，咱们兄弟一人一个。”他三人就将三个果子吃了。那八戒口大，拿过来，一口就吞下去了，却又问行者和沙僧：“你们两个吃的是什么？”沙僧说：“人参果。”行者说：“悟净，不要理他！他先吃了，又来问谁？”八戒说：“哥哥，我吃得急了些，没尝出滋味。你再去弄一个来，老猪也像你们一样慢慢吃。”行者说：“兄弟，你太不知足了！这个东西，一万年只结三十个，我们能吃一个，已经很幸运了！”他欠起身，把那个金击子对着窗户扔进童子的房间。想不到那两个道童又进房来取茶，却听见八戒还在嚷着：“再有一个人参果吃就好了。”清风心里疑惑，说：“明月，你听那长嘴的和尚说什么吃人参果的话了吗？难道他偷了我们的宝贝？”明月说：“不好了！金击子怎么会掉在地上？我们去园里看看！”他们两个急忙走去，只见花园和菜园的门都开着。到了人参果园里，数了几遍，发现果子只有二十二个了。明月说：“果子原来有三十个，师父开园时分吃了两个，还有二十八个。刚才打了两个给唐僧吃，还有二十六个。如今只有二十二个，少了四个。一定是那伙和尚偷了，我们只去骂唐僧。”他们两个来到殿上，指着唐僧就大骂起来。唐僧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仙童啊，有话可以慢慢说，不要骂人。”清风说：“你偷吃了人参果，怎么还不让我们说。”唐僧说：“阿弥陀佛！我见了那东西就心惊胆战的，怎么敢偷吃呢！”清风说：“你可能不会吃，但是你手下的人呢？”明月说：“就是他们，刚才我还听见他们说吃了人参果。”三藏就叫道：“徒弟们，都过来。”沙僧听见说：“不好了！师父叫我们，小道童在骂人，一定是被发现了。”行者说：“这是我们偷嘴吃，不要承认。”八戒说：“正是。”他三人只得出了厨房，来到殿上。
他们兄弟三人到了殿上，对师父说：“饭快熟了，师父叫我们有什么事？”三藏说：“徒弟们，他这观里有什么人参果，你们是哪一个偷吃了？”八戒说：“我老实，不知道。”清风说：“笑的就是他！”行者大喝一声，说：“我老孙生来就是这个笑容，不能因为你有什么果子丢了，就不让我笑。”三藏说：“徒弟不要生气，我们是出家人，不说谎话。如果真吃了他的，就给他陪个礼。”行者见师父说得有理，就说了实话：“师父，是八戒听见那两个道童吃什么人参果，他也想吃，就让老孙去打了三个，我们兄弟每人吃了一个。”明月说：“你们偷了四个，还说不是贼吗？”八戒说：“原来是偷了四个，怎么只拿出三个来分，你自己多吃了一个。”那呆子乱嚷起来。
二位仙童问出是事实，就骂得更厉害了。大圣气坏了，心想：“这童子太可恶了，等一会儿我送他一个绝后的方法，大家谁也吃不成！”行者就把脑后的毫毛拔下一根，吹口仙气，变成一个假行者，站在唐僧身边，和悟能、悟净一起挨骂。他的真身却纵云头跳起来，到了人参果园里，用金箍棒往树上打了一下，又用力把树一下推倒。他推倒了树，在枝儿上寻找果子，却一个也找不到。原来他的棒头包着金子，所以把果子都敲振下去了，遇到土就钻了进去。他收起铁棒，回到前面，一抖身，收了毫毛，也没被人发现。
那仙童骂了半天，清风说：“明月，这些和尚也很能受气，我们骂了这么半天，他们也不说话。也许他们真没偷吃，是树太高，叶太密，我们数错了。我们再去查查。”明月说：“也好。”他们又来到园中，只见那树已倒了，果子也不见了。他俩吓得魂飞魄散，倒在地上，只叫：“怎么办！师父回来，我们怎样回话？”明月说：“师兄不要叫嚷。我们先整理好衣冠，不要惊了这几个和尚。这一定是那个毛脸雷公嘴干的，如果说明了，我们两个也敌不过他们四个。不如先哄哄他，就说我们数错了，给他陪个不是，让他们先吃饭。等他们每人都拿着碗吃饭时，我们关了门，用锁锁住，再将这几层门都锁住，不放他出来。等师父回来，凭他处置。”清风说：“有理！”他二人假装高高兴兴地来到殿上，对唐僧行礼说：“师父，刚才我们多有冲撞。”三藏问：“怎么说？”清风说：“果子并没少，只因为树高叶密，我们数错了。”八戒就说：“你这个童子，年纪小，事情不弄清楚就来乱骂，冤枉了我们！”行者心里明白，暗想：“果树已被我推倒，怎么还这么说话？”三藏说：“既然是这样，盛饭来我们吃，然后就走吧。”八戒便去盛了饭，二童子取来小菜，又送上一壶好茶。等师徒四人拿起碗，这两个童子突然把门关上，插上了一把铜锁。清风就大骂说：“你们这些贼！偷吃了我的仙果，还把我的仙树推倒，你们走不了了！”那童子将前山门、二山门都上了锁。又来到正殿门外，一直骂到天晚了，才去吃饭。唐僧埋怨行者说：“你这个猴头，总是闯祸！你偷吃了他的果子，被他骂几句就算了。怎么能推倒他的树？”行者说：“师父不用担心，等那童子都睡了，我们连夜起身。”沙僧说：“哥啊，几层门都被锁上了，怎么走？”行者笑道：“老孙自有办法。”等天黑了，月亮升了起来。行者说：“现在十分安静，我们可以走了。”他把金箍棒捻在手中，使了一个解锁法，对着门一指，几层门的锁就都落了下去。八戒笑着说：“好本事！”行者说：“这不算什么。就是南天门，指一指也开了。”于是请师父出门上马，八戒挑着担子，沙僧牵着马，向西走去。行者说：“你们先走，老孙去让那两个童子睡一个月。”他又走进观中，来到那童子的房门外。他身上带着瞌睡虫儿，是从前在东天门与增长天王猜枚耍子赢的。他摸出两个来，弹进屋中，落到那童子脸上。童子沉睡起来，再也别想醒。他这才驾云赶上唐僧，顺着大路一直向西。马不停蹄跑了一夜，等天亮了，三藏说：“这个猴头，因为你偷吃，连累我一夜不能睡！”行者说：“天亮了，你先在这路边的树林中休息一下。”三藏只好下马，靠着松根权当作禅床坐下，沙僧放下担子打盹，八戒枕着石头睡觉。
镇元大仙在元始宫散了会，带领众小仙回到万寿山五庄观。他看见观门大开，又来到殿上，却不见明月、清风！众仙于是来到他二人的房间外，见他们关着房门，正在沉睡。大仙笑道：“好个仙童！成仙的人，怎么这么困倦？难道是有人作弄了他们？快取水来。”一个仙童急忙取来半盏水，递给大仙。大仙念动咒语，将一口水喷在他们脸上，这二人才醒了。二人抬头看见镇元大仙和师兄们都回来了，吓得叩头说：“师父啊！你的故人，就是那东土来的和尚，原来是一伙强盗！”大仙笑着说：“不要怕，慢慢说。”清风和明月就把怎么接待唐僧，唐僧的徒弟中有一个叫孙悟空行者的，怎么先偷了四个果子吃了，又打倒了宝树的事说了，然后哭了起来。大仙听了，也不生气，说：“不要哭！那姓孙的也是个太乙散仙，曾大闹天宫，神通广大。你们都认识那些和尚吧？”清风说：“都认识。”大仙说：“好。众徒弟们，准备好刑具，等我回来打他们。”大仙带着明月、清风，驾云追赶三藏，不一会儿就走了上千里。大仙在云中向西观看，找不到唐僧，转回头向东看，发现多走了九百多里。原来三藏这一夜马不停蹄，也只行了一百二十里路。仙童说：“师父，那路边树下坐的就是唐僧。”大仙说：“我知道了。你们两个回去安排绳索，等我亲自捉他。”清风、明月就先回去了。
镇元大仙按落云头，变成一个普通道士，来到树下对唐僧高声说：“长老，贫道有礼了。”三藏慌忙答礼。大仙问：“长老是从哪里来的？”三藏说：“贫僧是东土大唐差往西天取经的。”大仙假装惊讶地说：“长老从东方来，有没有经过我那里？”长老说：“不知您的观宇在哪里？”大仙说：“万寿山五庄观。”行者听了，忙答道：“我们是从另一条路来的。”大仙指着行者笑道：“你这个泼猴！你瞒谁呢？你在我观里把我的人参果树打倒了，连夜逃到这里。不要走！趁早还我的树！”行者听了，心中恼怒，举铁棒就打大仙。大仙躲过，踏祥光升到空中。行者也腾云赶上去。大仙在半空中现出本相，使了一个“袖里乾坤”的本事，把袍袖迎着风轻轻展开，就把四僧一马全都笼住。
大仙驾祥云回到五庄观坐下，叫徒弟拿绳子来。众小仙在旁伺候。他从袖子里先把唐僧拿出来，绑在正殿的檐柱上，又拿出行者等三人，每一根柱上绑一个；又将马拿出来，拴在庭下，给他些草料吃；将行李扔在廊下。又说：“徒弟们，取出皮鞭来，打这和尚一顿，替我的人参果树出气！”众仙取来一条龙皮做的七星鞭，泡在水里。挑了一个有力气的小仙，拿着鞭子说：“师父，先打哪个？”大仙说：“唐三藏是师父，责任最大，先打他。”行者听了，心中暗想：“老和尚不禁打，如果一顿鞭打坏了，就是我造的业障。”他忍不住，大声说：“先生说错了。偷果子的是我，吃果子的也是我，推倒树的还是我，应该先打我。”大仙笑着说：“这泼猴说得也有理，那就先打他。”小仙问：“打多少？”大仙说：“按果子的数目，打三十鞭。”那小仙抡鞭就打。行者看他要打腿，就叫了声“变！”将两条腿都变成熟铁腿。那小仙打完了三十下，快到中午了。大仙又吩咐道：“还要打唐三藏。”行者说：“先生又错了。偷果子时，我师父不知道。就算有教训不严的过错，我是弟子，也应该替打。”大仙笑着说：“这泼猴虽然狡猾，却也有些孝心。那就还打他。”小仙又打了三十鞭。这时天快黑了，大仙说：“先把鞭子泡在水里，等明天再接着打。”小仙们收了鞭子，各自回房。吃了晚斋，都睡下了。三藏双眼垂泪，埋怨三个徒弟说：“你们闯了祸，却连累我受罪。”行者说：“先不要抱怨，打也是先打我，你又没被打。”唐僧说：“虽然没挨打，也被绑得身上疼啊。”沙僧说：“师父，这儿还有陪绑的呢。”行者说：“都不要嚷，一会儿我们就走。”好行者，把身子变小了一点，从绳索中脱身出来，解了三藏，放下八戒、沙僧，牵过马，到廊下拿了行李，带着众人出了观门。他对八戒说：“你去那崖边伐四棵柳树。”八戒有些力气，一嘴一棵，拱了四棵树，一起抱来。行者折断枝梢，和八戒一起回到观中，用绳子将树绑在柱上。大圣念动咒语，咬破舌尖，将血喷在树上，叫声：“变！”四根树干变成师徒四人，有人问也就答话。他二人赶上师父，这一夜仍旧马不停蹄地跑，天亮时，三藏困得在马上打盹。行者见了，就说：“师父怎么一夜都坚持不了？我老孙就是一千天不睡觉，也不困。先下马休息一会儿，不要让走路的人看见了笑你。”
镇元大仙等天亮起来后，吃了早斋，来到殿上，叫小仙拿鞭来，说：“今天该打唐三藏了。”那小仙轮着鞭对唐僧说：“打你了。”那柳树就答应着：“打吧。”打了三十下，又对八戒说：“打你了。”那柳树也应道：“打吧。”然后又打了沙僧。等到打行者时，行者正在路上，偶然打了个寒噤说：“不好了！”三藏问道：“怎么了？”行者说：“我用四颗柳树变成我们师徒四人，以为他昨天打了我两次，今天应该不打了。想不到又打我的化身，所以我的真身要打寒噤，还是收了法吧。”行者就念咒收法。那些道童丢了鞭子，对大仙说：“师父啊，开始时打的是大唐的和尚，现在都变成柳树根了！”大仙听了，冷笑不止，也不由得夸赞说：“孙行者是个好猴王！听说他曾大闹天宫，果然本领高强。”大仙说完，纵起云头，向西边一望，只见那些和尚正在走路。大仙将云头降低，叫道：“孙行者，不要走！还我人参树来！”八戒听见说：“对头又来了！”行者说：“师父，先把善心收起来，让我们结果了他才好脱身。”唐僧战战兢兢地，还没来得及答应。沙僧和八戒就都拿起兵器，和大圣一起上前，把大仙围在空中，乱打起来。
不知三人能否打败大仙，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