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四书”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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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章

首节

此下言道,正申明所以“不可离”之意。总为学者说法,故道不空言,而必系之君子也。讲家谓此君子从“君子中庸,依乎中庸”来固是,然即承首章“君子”似亦可。唯一先生(41)云:“此只就君子说出道理,勿太泥。”

按:活看最好,只要得提“君子在上”底意思则是矣。

“费”是就理之形于事物者言之,如有父子,则有孝慈之理;有手足,则有恭重之理;有山川,则有流峙之理;有鸢鱼,则有飞跃之理。此本是昭然可见底,故下文言“上下察”“察天地”,此所以为道之发用处。然手足何以当“恭重”?鸢鱼何以当“飞跃”?飞跃、恭重何以便为理?以此出乎天命之性,为道之本体,必如是而乃共见为宜也。其所以然之本体,却不见不闻,故曰“隐”也。事事物物理皆根于本体,故曰“费而隐”也。

道之本体固是道,道之发用亦是道。道有不可见者,亦有可见者,故曰“修身则道立”。《存疑》似不可以用为道,《时讲》每谓“道不可见”,似是泥看《章句》,须玩。《章句》自指其所以然者不可见,若化育流行,则故云“上下昭著”矣。

首章“性道中和”,以在人心者言道之体用,此则以在天下者言道之体用,其实一也。《存疑》驳《大全》《蒙引》之说,似不必。

“费”以发用言,自是率性之道;“隐”以本体言,自是天命之性。但首章从“根苗”说到率循分疏(42),性道似有先后之辨。此即就“发用”处说出本体来,“体”在“用”中见,自是合并为一底。故《存疑》不用云峰之说。然活看,理自相通也。再详。

二节

《语类》谓用“夫妇”字当有深意。盖夫妇乃人伦之始,王道之源,居室之间至近至切,未有于此不能尽道,而遂可及于远大者。此所以不泛以“人”言,而言“夫妇”也。

“圣人所不知能”,乃有所限量、不必过求二意。“天地有憾”,是形气所限、气化乖舛二意。要知无害为尽道,所以道仍属之君子。

一说即人伦亦有圣人所不能遍尽者。

按:此系乎所遇之不同。要知易地(43)皆然,故不得以此断为圣人所不知能。

说“道之费”处,故在“实”字,然细玩“可以”,虽亦犹有数虚字,精神分外透露。

“其大无外”,就外面规模上说,盖无不包涵也。“其小无内”,就里面实际处说,盖无不充塞也。如此,方说尽“道之费”。

“隐”言其体,“费”言其用。以“费隐”之规模言之,则大而无外;以“费隐”之充实言之,则小而无内。“言道以此”四字尽之,不但为本章眼目,并为下八章纲领。

道包乎物外,物不能出乎道外,故曰“大无外”。道寓乎物中,物不能入乎道中,故曰“小无内”。惟其“小无内”,所以细微曲折无所不入,而夫妇居室之不遗也。

使有能破之者,则是道在外,物在内。物之内有道所不及者矣,而道岂其然?

本文末二句紧承上面说,玩“故”字可见。《章句》“大无外”“小无内”,亦是承“夫妇居室”数句说。“无内”固是切定“莫能破”,然不可泥看。盖以“道之在人”者,言夫妇知能小之至矣。闺门幽隐,更无内过于此者。

愚不肖之“知能”,向从《存疑》,今玩《或问》《文集》,当以《辑语》《精言》为是。

按:《易》“一阳一阴之谓道,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君臣”等语,则夫妇居室乃人道之始,五伦之先,德教之本,风化之源,推之,即天地缊化醇之理也。愚不肖之“知能”,亦必有尽其道者,但未能全尽之耳,故末结以“造端乎夫妇”。

上古男女杂处,虽是天机自然流露处,然不得其正,便不可谓能尽其道。自圣人制为嫁娶,而夫妇之伦立,则道乃于是显焉。既使之归于正,则始可以为天地广生育,为祖父绵宗嗣,可知此乃夫妇之第一义。由是而男谋资生,女主中馈,皆缘此而起之事。《存疑》“井臼”之说,是以旁意做正意,故不可为定论。此本人生一大事,自人情卑污,纵欲贪淫,败名堕节,或染痨殒命,遂成世间一大恶事。所以讲家屏不复道,然不免为因噎废食耳。玩“造端夫妇”,正要人致谨于闺帏衽席之地,力戒乎欲动情胜之愆,使夫妇有别,调和琴瑟,自内而外,自近而远,由正家以及国与天下,何在非因此而推之者?及之生养万物,参赞天地,即造端夫妇之所递及。故曰:“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只形交气感,一归于正,是之谓道。然必曲尽乎礼义,方成其为道。不然,则天命有所不行矣。《语类》云:“接而知有礼,交而知有道,惟敬者能守而不失。”

按:此即夫妇有别之义。然则愚不肖所知能者,亦只得其粗略,而不能全体乎道,此所以责成乎学者也。

夫妇之愚不肖,当作两层看。“愚不肖”是对圣人说,“夫妇”则由圣人而通乎天地矣。此二段与下二句自打成一片,便伏得末节语意。

圣人天地所不能尽,自是宇宙中底道理。下曰“大莫能载”,则远出宇宙外矣。夫妇所知能,是事物近小底道理。下曰“小莫能破”,则细入事物中矣。各是承上文,而推极言之也。“大极域外”,言局量之包括无遗;“细入针芒”,言实际之充周无间。

上条是细推说,然亦不必太拘,毕竟主意在责成人之体道上。故末节只以夫妇天地作收结,玩此自可见。

三节

子思见得盈天地间无处非道之呈露,故随意就成语举出二物,以见道之全体。言其“上下察”也,是承鸢鱼说,是不泥鸢鱼说。盖上二句先已不泥看也。

“戾天于渊”,即上下也。“鸢飞鱼跃”,即察也。气之昭著处,便是理之昭著,理与气原截不开。理著于形,气自可见。理之所以然处,则不可见。故《章句》于上下节俱用“所以然”字。

旧云“活泼泼地”不是说飞跃,只是说无处非道,是固然矣。然“鸢飞鱼跃”原是“活泼泼地”,会得“鸢飞鱼跃”之旨,便见无处不是“鸢飞鱼跃”,无处不是“活泼泼地”。

鸢鱼之活泼,即是道理之活泼。但以目视之,只见鸢鱼之活泼;惟以心视之,则见道理之活泼。故《或问》因程子说,而发出“存心”一段也。

末节

上文言“道无不言”,结“道无不在”意。又就大小分首尾、起讫言之。

夫妇一小天地,天地一大夫妇。一小一大,遂分了始终两头。而中间因生出万物,万事万理一并包括,可知此是宇宙间统体道理。故通章收结于此,而君子用功之序,亦于此可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