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债
左非有许久没见自己的主子将墨发高高束起了,最后一次见是在什么时候呢?
他眼珠子微微一转,想起了他出战沧澜天之时,一身赤红劲装,墨发高挽,眉目如骄阳烈火,意气风发,如同天之骄子。
那时的主子脾气可比这坏的多的多,他从小都不受他的父亲,云荒首殿夜旭光喜爱,父子关系疏离不已,母亲早逝,所以,他骄纵跋扈,乖戾古怪,只靠那惊人的修炼天赋才博得父亲一眼欣赏。
可有一天,那曾经自己认识的夜临少殿不见了。
他不再高高在上,从沧澜天回来之时,左非只觉得,少殿下这一去像是丢了魂一样,墨发依旧高束起,但,那双永远高高在上,睥睨一切的红眸,竟充斥着旷古的苍凉,空洞似寒潭。
今日,自家主子又将墨发梳高,仿佛,他还是记忆里那个不可一世的云荒少殿。
只是,他这一次到的地方不是沧澜天,而是在神月殷氏神殿。
在神殿之上向北望去,丹霞漫天,赤云如血,高耸的殿顶与另一头的无边漠夜相融,不见边际。
夜临定定地站在那曾在天家辉煌无比的战之昭神识消散的地方,望着几片灰云荡过天边,遮住了绯色的霞光。
这神月殷氏遥遥一角,遍布着几尽半数的云荒仙侍,红衣如血,远远望去,与底下那一片狼藉,尸横遍野的血色融为一体。
夜临身边远远环着几个仙侍,另有几个押着殷氏首座殷铎和他那身材娇小的妹妹。
妹妹一身淡色雪衣,纯白无瑕,似娇俏的花瓣,而哥哥衣衫上却缀满了恶斗过的血痕,颈间上那长长的血口还在不停滴着血。
“你说说,是什么让你们身在神月荒境边上,却还执着地自称自己是天泽家的人?”
夜临转过身来,双眸懒懒地眯起来,像是在审视什么。
一直立着身子,不曾因败而低头的殷铎,看向那邪诡又俊美的摄人心魄的身影,忽然蔑笑了两声,身边那少女娇小的身子抖了两下。
“你想说……是为了所谓的恩情与义气?”
夜临只瞧两眼,便知道殷铎未说出的话,见对面那把硬骨头不反驳,便兀自冷哼一声缓缓走向前。
那步子慢而有序,一步步走,像是一寸寸将人逼近死的威胁。
夜临居高临下看着被仙侍强按着跪在地上的一对兄妹,这怕是这天界唯一两个姓殷的天家中人,缓缓开口道:
“从前,为这荒唐可笑的东西活着,今日,你若死了,那也是为此而死,不仅是你死,这殷氏上下,也无一幸免,你竟不会后悔么?”
暗红双瞳俯视着两人,锋芒逼人。
殷铎再次蔑笑起来,口中的腥味漫出来,惹得旁边抖得不成样子的少女哭出声来,他瞪大了眼睛,刚刚凝固的血又从眼角流下,张开干裂的嘴巴:
“你永远……”
刚刚开口一句,却双目一滞,定定倒下身去。
下一刻,双目失去光泽,惨白如灰,身前,赤红的剑刃露出来,上面滴着颜色更深的血水,夜临将红剑丢给身边的左非。
“若我永远都不懂,也不需你来告诉我。”
“而且,你错了,没有人能够逃过既定的命运。”
他冷冷瞥一眼,便利落离去,不再回头。
小鹿般玲珑的少女止住了哭声,呆呆地看着躺下的尸体,玉葱似的手指轻轻摇着哥哥的脸,然而无论怎么摇,他都未再动过。
荒境古塔之外。
凄风掠过眼前,瑟然不已,干瘦的四肢被那烈火卷成的链子捆上,殷宇恒却突然满目苍凉,眼泪掺杂着血水肆流,哑声嘶喊着,其中的痛苦怆然胜过前面听过的数倍。
浑浊的双眼望着一个方向,痴痴笑着,又回过头来,看向底下那依旧奋起的少年,蓦然闭眼。
夜子宣看那静止在空中的背影,本以为他已失去抵抗之力,正欲使最后一击。
只是,那浑浊的双眼突然张开,闪着精光一般,周身散发强烈银色锋芒,用尽全身力气回旋于天际。
一个翻身,带着怨带着恨,如饿狼疯狗,即刻之间扑向夜子宣。
这是……一命换一命的天泽禁术!
“殷将军!”
兰羡尔惊呼着,望向青红的天洞映衬下,那如飞鸟飞过的光影。
一时间,夜子宣被自己的火链牵制住,无处可避。
瘆人的银色死亡光辉正向他扑来。
突然,净空之上,夜子晖唤出的火羽赤鸟腾空而起,几尽追上那璀璨夺目的银光。
巨大的银莲影翳迅速飞出,与赤鸟并行,相互牵制。
兰羡尔掷出玄冥珠,召出冰蓝火鸟腾空而起。
旁边的夜招瑾将九节鞭寸寸拆开,形成梅花桩追逐而去。
素霓箭从低处而发,划过空中,留下翱鸣之声,不知哪里来的金色光球,竟直直追着箭尾去了。
所有追在银光身后的灵魄,渐渐为那不可掩盖的巨光吞噬。
“砰!”
旷古一响,空久不绝。
火花,眩光四处迸射,灵力的冲击波震飞了一众无影无形的青衣煞,震开了巨响周遭的一众红衣。
银瓣,火绒,各色光波与残骸交错纷飞,飘飘荡荡。
炸裂的光波吞噬了所有声音,谁承想,这前所未有的寂静竟然是因为死亡得到的。
傲然精瘦的身体竟似纸片一样飘下来,那身影逐渐拆散,化作万点灰烬,纷飞散落,漫天尘烬映在一双双震惊,悲怆的眸子里。
他……死了?!
兰羡尔凝住眸子,难以置信,苍白的唇有些发抖,一切如今都无法挽回了,众天家极力维护的表面和平终究要结束了吗?
面前这些人谎称天家和平,但这样明争暗斗,与争夺主宰之位有何不同?
她望向战泽西,他身上散发的怆然与冷冽已经让自己不忍再看,天泽昔日赫赫有名的战将殷宇恒死了,那天泽的命运又在哪里呢?
在一众看客都被殷宇恒吸引去目光之时,夜子宣缓缓下落在地。
银光似利刃,将他的脸划上深深的血沟,血液浸出来,滴落在被划为丝丝缕缕的红袍上,一身红色劲装早已破烂不堪,全身上下,无一不缀着暗红的血。
只是,他没死,他竟然没死!
那可是古书中所记,几乎能百分之百杀人的天泽禁术!
他若没死,便说明,他会解这禁术,就算不会,他也深谙天泽秘术,并且,他的秘术与殷宇恒相比,并不差于几分!
她只知古书上说天界不少人惦记着能驭唤众生的天泽秘术,以为只是些急于求成的蝼蚁小辈,没想到,这其中竟也有云荒首殿,天界两真神之一,夜子宣!
今日,云荒的目标怕是不止一个殷宇恒。
夜子晖走向前去,似是探问什么,只瞧见夜子宣胡乱甩开他的手,狠狠地对他说了句什么,夜子晖转过头来。
如果兰羡尔没听错的话,他说的是:
“我死不了!”
“快去,把没做完的事情做了!”
没做完的事情?兰羡尔凝视着远处两人的身影,忽而冷笑。
刚开始,她以为夜氏不敢以一家之力挑三家,没想到,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不在三家,而只在一家,天泽战氏。
他们来这里,逼殷宇恒出手,是为了挑明开战原因,让天泽理亏,由此开战。
而殷宇恒不肯走是为了护着自家少殿,他或许料到了,夜氏想一并杀了战泽西,以绝后患。
当殷宇恒拼死使用天泽禁术之时,那种悲愤又是何人可知,悲在今后无法为毕生所热爱再次浴血奋战,愤在天家诡谲荒唐,但,兰羡尔不由生起不详预感,殷宇恒使禁术之前望向的那一方向是……
殷氏神殿!
殷氏……难不成出了什么事?
兰羡尔握紧了手中的玄冥珠,将自己从痛苦中抽出来,漠然瞧一眼四周尽数围来的层层叠叠的红衣仙侍。
“殷将军,你莫不是知道什么,万念俱灰,才想着与这天家伪装的荒唐同归于尽……”
嗓音干涩,眼前浮现殷宇恒那双混浊的双眼,眼中发出了灼灼的热光,与师祖慨叹天家无道时,竟如此相像。
其中掩藏不住的光,是期许,期许有人能清洗他们眼中的混浊,除却天家战斗的肮脏,他们在一直等待,等着那个人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