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章五?桃花酿-尾声
张博颐下葬的那天,桃镇突然开了满镇的桃花,惊呆了那些已经久居在桃镇的人们——
人们大概是忘记了吧,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桃镇刚刚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满镇的桃花,只是最后都随着时间和小镇的扩大一点点消失了,只剩下少许古老的桃树,而王府的那一棵大概是最古老的。
只是它这次没有开花,甚至连满树的花骨朵都被风雨打落在地上,剩下一个粉衣的少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我代你去看看吧。
下次再将给你听的时候,就不再只是我口中的谎言和话本上的故事了。
桃灼每到一个地方,就总要要回来看看,他坐在张博颐的墓边上,就像以前那样碎碎叨叨地讲,有时候他甚至会幻化成张博颐的样子,好像这样子张博颐自己就真的去看过一样。
前朝的皇家墓不收已经彻底流落到江南的夏阳王,觉得他们玷污了皇家的血统,桃灼干脆就在所有人不在意的时候带走了他,将好友埋在自己的树下面。
张博颐在桃镇长大,遇到的人,经历的事,都在这里,这里何尝不是他家?
“我前几日去了京都,虽然换了朝代,但新的皇上倒是没有迁都,你别说,京都就是京都,比这儿奢华多了,到处都是马车,那些姑娘少爷们穿的一个赛一个好,你也奇怪,明明是王爷,可我看你的衣服却没有那些华丽的。”
“那些姑娘长的真好看,但是我是妖,不打算找个人的姑娘,要是能介绍给你认识多好。”
“你之前总在话本上看那些南疆的蛊毒,我倒是没怎么见到——不过可能是在大山里头我很难见到,南疆的天气实在是太过于阴潮,一年里大半个年都在下雨,你要是去了那里肯定是受不了的,不过其实那边人也少,我很少能看到人,还算清静。”
“蛊毒没看到,不过新奇的玩意倒是见了不少,我也给你带了些。”
“说起来,你在江南一生,还没见过真正大的雪吧,这儿虽然冬日里也结冰飘雪,可还是太温柔了,也不过是些屋檐下垂落的冰溜子,北边的雪才是真的吓人,寒风呼呼地刮,雪几乎要淹了人半个身子,也不知道那里的人怎么可以忍得下来。”
“不过那儿的暖炕可真是好东西,我要是早些年去了就好,多少也要给你修一个,不怕你着凉了。”
“不过......”
桃灼叹了口气,看了眼这不大的江南小城镇,又看向好友的坟墓,
“我还是喜欢桃镇。”
有时候说着说着,桃灼就会拿了一个酒葫芦灌自己酒,仰起头来,把那些快落下的眼泪又逼回眼底。
“张博颐,你其实该自己去看一看的,毕竟这都是你念了一辈子的。”
“一辈子……”
“好短啊。”
......
连同信件一起留在杜兴甫桌上的那坛桃花酿,是桃灼后来酿了好些年的酒,用了自己妖身上结的最好的桃花,取来最清晨透彻的露珠,寻来了北境的香米和南境的酒曲,又在当年王府的那棵桃树下埋了一年,才拿出来送到杜兴甫那里去的。
说好了请你喝酒,你看我多大方。
这可是拿我自己开的花酿的。
要是你敢浪费一滴,就算你投胎了,下地府了,那我也要追去找你的麻烦。
真是的。
张博颐,你要是再坚持坚持,不就真的可以喝到了吗?
桃灼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放下了没有,刻骨铭心的友情和知音比起爱情更加难忘,但这些年想起张博颐,他已经不再流泪,更多的是一种感慨。
有时候自言自语,那语气的调侃,就好像张博颐还活着。
“知府大人展信悦,
我并不曾欺骗与你,倘若你看到了那满城桃花,请帮我做一件事——如果知府大人知道桃镇的三月花节,那在今年的三月花节街宴将开之时,将它倒在城中最大的桃树之下——应该可以直接看到,就在曾经的夏阳王府旧址。我曾经答应了一个人,要将四海之景讲给他听,要将最好的桃花酿请他喝,可惜命运弄人,这酒却是喝不了了。”
杜兴甫看信,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
他唤来身边的人,问了关于三月花节的事情,才知道这个习俗原来早就有了,从很早开始,或许是桃镇刚刚建立的那个时候吧——一开始大概只是为了庆祝桃花将开,后来就成了一个团聚的特殊日子了。
“今年可还有?”
“大人如何知道?过半个月就是今年的三月花节了,大人要看看?”
“知晓了,你下去吧。”
杜兴甫默默将桃花酿收好了。
这是新康的第一次三月花节,一切又热闹起来,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街道上弥漫着花香,小贩在街边吆喝,河上飘荡着船灯,时间一到,天河又落入人间,洒作一地人间烟火。
桃灼也在街头走着。
他的身形恍惚了一下,似乎渐渐又变成了那个几年前的少年,披着斗篷,在街头慢慢地走着。
他放了盏船灯,那船灯看起来颇有些陈旧,但却没有损坏。
然后转身,他渐渐消失在街头。
......
安先生的故事讲完之后,明明是很热闹的街边茶馆,大家却一时间安静起来,得过了大概有几分钟,全场都鼓起掌,这故事讲的确实是好的,两个从没见过外面的人和妖成了好朋友,不管是不是真的,都足以让人歌颂。
“后来那桃妖呢?”
有人在哄笑,也有人在讨论起哄。
安先生却不说了,他收起自己的行囊,对我招手,又收起大家的赏钱。
“这大概是个秘密吧。”
我赶忙跟上去,和安先生一起慢慢离开了,路过王府的时候——这个时候已经是桃城的一所学院了,我透过开着的大门,似乎看见了一个穿着粉色长衫的男子,他弯下腰,将一支开的正鲜艳的桃花放在了那棵很古老的桃树底下。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
那粉衣的身影就又不见了。
“音昭快来,别在那里发呆。”
“来了先生!”
我赶忙追上去,将一城芬芳甩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