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三?桃花酿-街宴
桃镇向来有办街宴的习俗，又称之为三月花节，先是有庙会和河灯，再往后就是夜晚时分的街宴，家家户户都在门前挂了暖色的灯笼，然后各家抬了桌子，拼成一条长街，取几样自家最骄傲的菜肴置于桌上，拿器皿温了，不至于凉掉，然后开宴，想吃哪家的就自取。暖黄的灯光照亮了长街小巷，像是拿最珍贵的鹅黄丝绸铺了条路，连笑闹声都不敢太大了。
登高而望，满街暖灯凑成人间长河。
这河恰是人情佳节的长河。
三月多是花开的时节，桃镇又在江南，多是花卉，这节日就仿佛是给花开提前敲响了热闹的磐钟。
要说是这街宴最有特点的，应当是各家自酿的桃花酿，取了往年最好的桃花瓣并露水，埋了在地下一年，开坛的时候，酒味不算重，小呷难醉，却有沁鼻桃香，像是将往年的桃花都搬到了这一杯酒里。
酒不醉人人自醉。
不过这酒向来少，最好的桃花瓣难寻太多，时候不对就又没有桃花酿恰到好处的芬芳，所以只有在街宴的时候才能喝上几杯。
不过这街宴多年，张博颐从来没有参加过——景阳王端了点贵族的傲气，自认不同与百姓平民，他自己身子又不足以支撑，所以明明就是在家附近的盛宴，他却只是听闻一二。
如今时节，离那三月花节又是只有须臾的日子了。
只可惜今年还是出不去啊。
“哎。”
张博颐不由得长长叹了口气，今日天气难得不错，早春常常峭寒未散，最是让张博颐头疼，现在天上出了太阳，他就靠在窗边读书，将窗户开了一点，盈盈有些花香，他就探出头去看，才知道这窗外的桃枝竟是已经开了些许部分了。
“你叹的什么气？”
桃灼将窗户又推开些，探进自己的脑袋来，见张博颐一脸的兴致不高，顿时有些奇怪。这些日子里桃灼常常来陪张博颐说话，不知不觉间两人关系就要好了许多，称得上是朋友，有时候桃灼还能给张博颐带来些路边小商贩的玩意儿。
什么别家绣的帕子，农家的烧饼，草编的蚂蚱。
要是说精美程度，王府虽然已经落魄，可到底还是外面人比不上的，但张博颐没有见过，自然就稀罕的紧。
“你可知道三月花节的街宴？”
张博颐看到桃灼，就将自己在看的书合了起来，问道。
“那自然是知道的，毕竟是见过很多次......不是，我是说，我参加过好多次了。”
桃灼说话间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他微微咳了一声，顺了顺自己的话，
“其实我之前就来过桃镇，只是那时候没有来找你而已，自然是参加过这街宴的，怎么的，小王爷就因为这个事情长吁短叹？”
张博颐拧了拧眉，注意到了桃灼说话的不对劲。
明明一开始见的时候，桃灼说自己是刚来这儿看看的，怎么转个头就变成来过好多次了？
“那倒是奇了，我在这桃镇住了也有十数年，却没有见过街宴的热闹，桃小公子比我这个桃镇人还厉害，竟是参加过好多次。”张博颐试探性地开了个玩笑，这话让桃灼脸上滑过一丝不自然的赧然，扭过头去。
“这有什么的？我今年带你去看看这街宴。”
“我这身子，怕是在外头走上一圈回来就要生病的。”
张博颐的眼神暗淡了几分，桃灼顿时就急了，他双手撑在窗棂上，“你要是相信我，我就带你出去，保证是没有人知道，你也不会生病！”
张博颐还是应了。
大概是实在太期待了吧。
三月花节本是近在咫尺，可是有了期待，张博颐才觉着这短短几天竟是能有度日如年的感觉。
不过他更是好奇桃灼到底能使什么手段把自己带出去。
可真的等到了这一幕，张博颐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学识都作了废。
他们就这样从大门口走出去了！
张博颐脸上是满满的茫然，他回头看了眼门口的守卫，依然是兢兢业业，可是明明眼前就有两个人，他们却仿佛没有看见一样，张博颐下意识看向了身边的桃灼，少年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竖起食指放到嘴边示意他噤声。
张博颐眼里灵光一闪而过，默许下来，两人就好像心知肚明地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
三月花节常分为两个部分，先是一整天的庙会，然后才是街宴，张博颐出来的时间正是傍晚，赶上庙会最热闹的时候，从城门开始的正街沿河一路向后，都算是庙会的范围，已经早早挂上了晚上的灯笼，小商贩们的推车多已经被来往的人们环绕着，好一派热闹的场景。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
话本里常有说，那女子和书生在热闹的庙会上相识相爱，可这热闹一词到底的样子，今天才是真正的知晓，身临其境，就算是口才再好的状元都难以描绘他如今心中的喜悦之情。
热闹需是要体会的。
你不曾走过人间的烟火，就读不懂诗书里“缛彩遥分地，繁光远缀天”的震撼。
“公子买个绢花吧，是桃花的，给自家心仪的姑娘保准她喜欢，或者家中的姐姐妹妹也是很好的。”
听到有人招呼他，张博颐就好奇地停下脚步，看向摊上的绢花，多是各式的桃花样式，也有些迎春花或是梨花的样式，做的很精细。
“谢谢老伯，不过家中并无姊妹，也无心仪的姑娘，让老伯的心意白费了。”
张博颐摇了摇头，那老伯也不在意，爽朗一笑：“没关系，听公子说话是个读书人，今日可是第一次来我们桃镇的三月花节？没有人陪？”
“是第一次来，但是在下的友人......”
回过头，张博颐才发现桃灼不见了踪影，而且不知道多久了。
可在原地等了会儿，少年又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了出来，桃色的衣衫已然有些乱了，他随手理了理，变戏法般从身后取出两盏船灯来，
“傍晚开宴前有放船灯的习惯，我也帮你买了一只，写上愿望，说不定可以实现呢？”
张博颐接过船灯。
街上的灯笼已经开始一盏一盏地亮了，像是落到地上的天河，几乎要晃了眼，随着渐渐飘起的千家饭肴香，也晃了张博颐的思绪。
“博颐快来！”
桃灼招手。
张博颐蹲下身，将手中的船灯放进河里，给河里映照的万家灯火，又添一盏明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