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福”:一个欧美文学传统的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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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辑 萨福歌诗101首

1

不朽的、心意斑斓的阿佛洛狄忒,[1]
宙斯的女儿,你扭曲了一干竖琴——
我祈求你,不要用强劲的疼痛,
   女神啊,粉碎我的心;

请你降临我,正如
曾经一度
你听到我来自远方的呼唤,
   遂离开了你父亲的金屋,

乘坐群鸟所驾的金根车
来到我身边——那是从黑色丘陇上
飞起的瓦雀,在半空中
   呼啦啦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

而你啊,福佑的女神,
你不朽的容颜带着微笑,
问我是什么样的烦恼,如今又一次
   困扰你,为什么你如今又一次呼唤我的名,

你痴狂的心,到底最想要什么?
我该(如今,又一次!)去劝导什么人
接受你的爱情?什么人,
   萨福啊,给了你这样的苦痛?

如果现在逃避,很快她将追逐;
如果现在拒绝,很快她将施予;
如果现在没有爱,爱很快就会流溢——
   哪怕是违反着她自己的心意。

降临我,爱的女神:解除
这份强劲的重负;成就我全心
所渴望的成就;你
   且来做我的同谋!

译者注:

这是萨福遗诗中惟一完整的一篇。

安·卡尔森在笺释中指出“如今,又一次”的反复使用在这首诗中的重要。“如今”强调某一事件的即时性:“现在,正在发生”;而“又一次”强调事件的重复性。放在一起,它们突出了神(“不朽的”)与人(生命短暂的)看待恋爱生活的不同视角:“萨福陷在此时此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阿佛洛狄忒则平静地审视着以‘又一次’编织而成的较大的图案。”(第358页)

全诗以祈祷词的形式写成。但是到了第四段,萨福热切祝求的声音不知不觉地变成了女神阿佛洛狄忒的声音,一直延续到第六段的结束。人与神的声音的交织,自有一种奇特的效果:我在此遵从卡尔森的做法,没有像其他一些翻译者那样加双引号以示区别。

在诗的第六段,我选择了“她”来指称萨福所追求的爱人。人称代词的性别标志曾经是一个敏感的题目,是许多世纪以来,围绕萨福所进行的争论焦点。法国学者让-弗朗索瓦·波瓦松纳德(他在1825年出版了一部新的萨福歌诗译文)如是说:“我不想用‘他’,不敢用‘她’。我决定用‘伊’:它反映了希腊文的模糊性。”

新月诗派的朱湘(1904—1933年)曾经翻译过这首诗,题为《曲——给美神》:

高坐在百花中,不死的美神
天帝之女,啊,可怖的女魔王,
不要再拿这悲伤,与这痛苦,
神啊,碎我的心!

倾耳你再听我的呼声!细听!
来,有如岛国的那晨你来过,
波动着贝车,到萨福的身前
慈悲的,从天帝

那黄金的宫殿里!……我还记得:
驾了风雀鸟航来;在深色的
秋陇上头,它们急拍着羽翼;
降下太空苍白;

到地上!你,最光华,最福佑的,
微笑在长生的睑皮上,问道:
“女郎,你遭逢了什么?是何故
向了我你呼吁?

是那般的渴慕,远超过一切,
表了这疯狂的心内?是那般
可爱的人儿你想她来见爱?
萨福,谁骗了你?

看吧,如今躲,不久她要来追;
如今退还,不久她要送的来;
如今不爱,不久她要来爱你,
任是多少不愿……”

你再来!便是此刻!将我释放!
结束了这巨大的痛苦;成就
我此刻在心中所要成就的!
美神啊,来相帮!

在朱译中,我以为最精彩的是第三段:

    ……我还记得:
驾了风雀鸟航来;在深色的
秋陇上头,它们急拍着羽翼;
降下太空苍白;

到地上!

朱湘是投水而死的。好像传说中萨福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