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次日，乌云低飞，闷雷滚动，天空像是矮了半截，使人心里萌生出一种压抑感，不一会儿就下起了雨。

早饭后，张景茂正在清真寺的北讲堂召开会议，侦察员马文江冒雨跑来报告：“霸州方向有一股武装正向东快速移动，经观察像伪警察部队，目前距两间房子村不到五里路，请连长指示。”

张景茂听后有些纳闷，说道：“怎么这么寸？ 伪警察局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行踪？”

马文江推测说：“第一，昨天那个光头中年人可能是敌人的侦探；第二，高石头带走了消息，会到警察局求援；第三，放了那么多地主卫兵，难保有人去报信，哪条线走漏风声都有可能。”

排长张积茂严肃地说道：“事不宜迟，搞不好我们会被敌人包围，马上行动还来得及。”

张景茂刚要发言强调些什么，忽听村西响起枪声，他急忙补充说：“集合部队，边打边撤，向东南方突围。马文江你要马上通知……”

话音未落，一发炮弹落在街中央爆炸。

侦察员分析得八九不离十。高石头从堂屋的地洞口钻进去，从苇塘口爬出，天黑路泞，磕磕绊绊，滚成了泥猴，一路狂奔直到霸州伪警察局。他倒在刘思刚卧室前，喘着粗气，玩儿命尖叫了一声：“刘哥不好了！ 出事啦！”刘思刚被惊醒，随即开门把盟兄弟拽到屋里。高石头把家庭被洗劫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请求为父母报仇。

刘思刚说道：“八路军为躲避日本人和保安团的追杀，大部分都进了太行山，游击队进了芦苇塘。我知道张景茂要带部队去东淀，昨个派人到白沟河侦察，没想到今天就到了两间房子村，这里有他们家几门子亲戚。你放心，抓他们一伙很容易，明早派人讨伐，非要斩草除根不可！”

东西大街、南北胡同都成了战场，张景茂带领十几个人躲在大影碑后面向敌人射击，排长等五人在房顶上支起机关枪，两个阻击队彼此配合，掩护战士从胡同和各家院落通道撤退。排长张积茂带领20 人在第一时间占领了回民公墓，碑林和坟头是最好掩体，他们打算在这里摆好战场，如果部队多数人撤不下来，就准备决一死战。

万万没想到，伪警察局和保安队拼凑的两百人对这个地区的地形也很熟悉，敌人的兵力迅速从西南边包抄过来，形成以公墓为中心的阵地争夺战。一连战士三面受敌，仅有的轻机枪被敌人重机枪无情地压制了。张景茂等人也从村子里撤下来，进入公墓，增加了反击力量。后勤人员把手榴弹分发下去，每当敌人冲上来的时候，靠手榴弹的威力阻止敌人前进。天将中午，敌人三次冲锋都被打退。因补充弹药，曾有短暂停火，一连战士利用这个喘息机会往东南缺口匍匐前进，在极度困难的时候，有几十个人弃阵脱逃。两袋烟的工夫，双方又一次交火，枪声更加猛烈。

正午时分，忽听南面更远的地方也响起了枪声，排长张积茂用望远镜观察，看见有一支强悍队伍向敌人猛杀过来。他有点莫名其妙，沉默片刻，用力喊了一声：“有部队在支援我们！”

张景茂恍然大悟，急忙说道：“我都急糊涂了，远处那支部队不是外人，是指导员杨春圃带人支援我们来了，是我派侦察员去搬兵的。”

战场上的风云就像夏季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眼看着东南方向的敌人被打散，清出一个缺口，一连部分战士就趁机突围了。

敌人咬住不放，在重机枪的掩护下，打前阵的刘思刚和紧跟其后的高石头也奔公墓而来。排长张积茂为了掩护战士突围，亲自端起机关枪向对方扫射，敌人停止了脚步，个个趴在地上。突然，一颗飞弹击中张积茂的头部，人与机枪一起倒在了地上。高石头站起身来喊了一声：“兄弟们冲啊！ 抓活的！”连长张景茂立即接过弟弟的机枪，向敌人猛烈射击，高石头当场被打死。张景茂士气正盛时，发现子弹打光了，敌人冲上来抓住了他。

刘思刚对这次突袭期望很高，妄想把回民中队一连全部歼灭，好在日本主子面前讨个头功；再者，为高家报仇成功，不言而喻，财源也会滚滚而来。现在这一切使他大失所望，一连的人有些已经突围，小兄弟高石头又含恨而死，其后果是名利双失。一股无名火冲向头顶，眼前冒出金花，身子一软躺在了地上。众喽啰赶忙跑过来抢救，当刘思刚踉踉跄跄站起来的时候，看到了一连连长张景茂，二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连成了一条线，谁也不肯从这条线上移开。

保安队一个副队长向刘思刚献计说：“一枪把他撂倒算了，省得后患！”

“那太便宜他了，”刘思刚说道，“不远处有个苦水井，把他捆起来，拉过去到井里，让他尝尝霸州苦水的滋味！”

张景茂怒斥道：“你这个可耻的叛徒，日本人的哈巴狗，纯粹是披着人皮的野兽，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干得出来！”

敌人纠集五个壮汉把张景茂摁倒在地，用绳子捆绑起来，拉到井台上。张景茂知道自己的最后时刻已到，挣扎着站起来喊道：“中国必胜！ 日寇必败！ 一切叛徒卖国贼都没有好下场！”

当敌人把他推向井口时，人们听到最后高喊：“中国共产党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