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霜冻撒向树梢和草丛，大地一片肃穆。保护群众收割秋粮的任务已经完成，夏涝地段的大部分积水已经退去，正是播种小麦的好时机。俗话说，“要吃麦，泥里踹”，说明小麦性喜潮湿。部队抓住农时，帮助抗属和困难户种上了犁沟犁小麦[7]，农村进入农闲季节。赵队长不失时机地召开了中队干部会议。
部队参谋房玉岭在墙上挂好文安、新镇地图后首先发言：“我受赵队长和干一政委委托，今天把打日伪军包运船的计划向大家做一简要汇报：从天津到保定的水路运输是华北地区日伪军的重要补给线，大批物资是通过机动船只从海河、大清河、赵王河和白洋淀等水路运达的，每周都有几十艘机动船在河道里往返航行，给我们打包运船提供了极好的机会。”他停顿片刻，拿起一根柳树枝在地图上边比画边继续说，“此前赵队长曾带领我们进行实地侦察，初选了两个比较有利的地段供大家参考。一是河道分叉处，在新镇西边崔马庄一带，那里地势平坦，好进好出，距离回回营只有二十几里路；二是善来营西边的武各庄，那里河道狭窄，堤坝陡峭，树木茂盛，部队容易隐蔽。两地各有利弊，需要认真比较，选择一处。要讨论的第二个问题是，日伪包运船在大清河、东淀及文安洼水域已被劫多次，敌人也长了教训，已经不敢单个出动了，总是成群结队，一出来就最少十艘或更多，而且前后都有武装船只押运，给劫持行动增加了难度。我们要衡量一下自己的力量，到底是全歼还是歼其一部。如果选择歼其一部，是打头还是打尾？ 要分析透彻，搞好了事半功倍，搞不好是事倍功半。同时，人员和武器怎样准备，也请大家提出建议。”
一连连长张景茂发言：“我同意在善来营或旁边的武各庄动手。前些年常到善来营走亲戚，比较熟悉那里的地形。两岸堤坝很高，种满了柳树。那里是大清河道最窄的一段，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之势。”
政委干一说道：“我也同意你们的说法，打仗嘛，地形很重要；当然全歼敌人那是最为理想，如果力量不足，我看打前边的船只较为有利，这些船都是逆水行舟，速度不会太快，一旦枪声响起，后边的船肯定会掉头逃跑，放跑几艘也不算啥！ 这是我个人意见，不代表党组织。”
二连连长马嵩宽举手后站起来说道：“我同意干一政委的意见，我们连保证一马当先，绝不拖后腿！”
队长赵玉龙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说道：“大家各抒己见，越说越清，越辩越明，这就是军事民主，但要注意保密。目前，我们号称有三个连，但编制严重不足，一下子打十几条船不现实，还是歼其一部为好。选在武各庄，地形应该没问题，我亲眼看过实地了。到底是打头还是打尾，还需要慎重考虑。如果打前边几艘，后边的船发现后即使想调头，在狭窄的河道里也不容易。他们无法快速逃脱，就可能横下一条心来全力抵抗，这样我们的对手等于增加一倍，对我方极为不利。还要考虑到，敌人是洋枪洋炮，我们是土打土闹，搞不好就被动了，会加大我方损失。所以，我的意见是先打尾，比如说有十艘船，我们打后五艘。前边的船为了逃命一般不会抵抗，很快会向上游逃跑。我们集中火力打后五艘，可以充分发挥优势，获得全胜的可能性最大。这在军事上叫作‘对己扬长避短，对敌抑长击短’，是我们的制胜法宝。”
干一政委插言道：“赵队长说得好，真是名不虚传。还是你经验多，就按照你的主意办吧！”
“政委请等一等，我还没有说完，”赵队长继续说道，“还有两点补充：第一，只靠手上现有的那些武器还不够，房玉岭和陈佩到大龙华村请铁匠铺支援大抬杆儿6 支、火枪10 支以及相应弹药，还有手榴弹150 枚；第二，我们这支队伍是在很短时间内组建起来的，缺乏战斗经验，我建议向县大队汇报和求援，争取让他们助我一臂之力。我们必须有一种信念，不打则已，打则必胜。”
干一政委笑着说道：“大家统一了认识，这很好。关于外援的事，我们马上派人到县大队联系。大家回去后要做好准备，首要是练好队伍。我们还要下连队检查，在训练真正合格后才能行动。”
善来营在文安县最北端，大清河从村北流过。堤坝上柳树成林，强大的根系紧紧抓住泥土，两岸如同铜墙铁壁，被称为“万柳金堤”，肆意不羁的洪水在这里被驯服，从西向东乖乖地流淌着，它是千里堤上最美的一段。全村近二百户，回回民族占十分之一，多数靠种地为生，少数以打鱼为生。
秋雨连绵几日，阴晦的天气使人情绪低沉。刮了半夜的西北风，早晨终于放晴了，真是深秋季节难得的一个好天。懒洋洋的大太阳刚刚爬到两竿子高，打谷场上整齐地站着一支部队，有人在训话。不一会儿，一声令下，队伍解散，人们很快把枪支从肩上摘下，自觉地将枪托朝下，刺刀朝上，搭成像窝窝头一样的锥形。带队人吹响哨子，人们很快站成方队，整齐地进行着操练。
为了打胜包运船这场战斗，一连提前一天到达善来营。带领操练的是排长张积茂，他中等个头，眼睛又大又圆，有练武的身材，裹腿打得紧紧的，动作利索，发令清晰，哨声清脆，一看就是个行家里手。
场院西边不远处，从李家黑梢门里走过来三个人，是房玉岭、孔新和杨春圃。连长张景茂迎过去，房玉岭让张景茂抽调5 名战士，随后，八个人便消失在附近的小树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