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　20世纪50—60年代西方马克思主义垄断资本理论发展脉络

（1）资本主义经济运行的新变化

20世纪30年代，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发生了经济大萧条，关于开放的、自由资本主义经济秩序的信念受到了巨大冲击。大部分社会科学都变成了国家干预学说。在建立有关国家干预的必要性和途径的模型方面，经济学把社会科学引向了一个中央经济集权论的方向，经济被当作一个以先验的设计进行建构或调节的机器或建筑物。对保护市民的福利而言，国家变成了一个主要的代理机构，国家需要控制经济，对解决社会问题负责。

国家也的确承担起调控宏观经济、建立社会民主制度和社会保障体系的责任。一方面，国家肩负起实现充分就业经济增长的责任，政府税收和支出大大增加；另一方面，国家获得了相对中立的地位，推动了规范和约束弱肉强食的竞争资本主义经济体制的政治和经济制度变革，包括限制和规范大公司内外部集中控制权的行使，保障中小企业家、劳工和农民等利益群体的权益等。

二战结束后，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建立起布雷顿森林体系来调节相互间的贸易与金融关系。美国通过马歇尔计划来帮助欧洲各国进行经济重建，并建立起美国、西欧和日本的三方联盟。这些措施为战后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的快速发展创造了和平、稳定的国际环境。并且，新秩序把国家主义和民族自治结合起来，把市场和社会结合起来，把繁荣与社会稳定和政治民主结合起来。该体系允许控制短期资本流动，允许保护农业和其他世界市场力量受害者。

西方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的关系也发生了改变。许多前殖民地国家成功独立，成为新兴的民族独立国家。为尊重发展中国家的主权和发展权，新兴民族独立国家致力于建立独立的民族经济，阻止外国商品和资本进入，实施进口替代型工业化战略，建立很高的贸易壁垒来保护本国工业的发展。这种政策推动了这些国家工业的快速发展。比如，1945—1973年，墨西哥工业产量翻了三番，巴西工业产量增加了8倍。

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经济经历了一个“黄金时期”。大公司通过标准化大规模生产获得了稳定、丰厚的利润。大规模生产创造的利润在投资者、员工和其他利益群体中进行了广泛的分享。比如，通过公司治理结构改革，大公司的利润在供应商、零售商、小投资者和员工等利益相关者之间进行了分享。又如，通过产业规则（铁路、电话、公共设施和能源供应等产业）和补贴（物价补贴、高速公路和联邦贷款等），各地区的小农场主、小零售商、小企业、退伍军人和老年人等都分享到了经济发展的好处。

在该时期，最大限度地实现了收入平等，1%最富有的人占全部个人收入的比例，从1928年的19%下降到1950年的7%。大公司不仅为民众提供了大量待遇优厚的工作岗位，还为更多的人带来了更大的经济保障，大众收入和福利大大提高了。比如，从二战结束后到20世纪70年代中期，伴随着生产力的发展，美国员工的工资和福利每年平均增长2.5%～3%，造就了庞大的、稳定的中产阶级。

“黄金时期”垄断资本主义经济的良好表现使得西方主流经济学家宣称，资本主义已通过政治和经济变革形成了理性运行的新秩序，能实现经济的持续增长和民众福利的普遍、持续增长。

（2）美国每月评论学派对马克思主义垄断资本理论的时代化发展

在所谓的资本主义“黄金时期”，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仍然存在许多左翼学者对其社会弊病及其根源的分析和揭露。其中，美国每月评论学派从资本主义整体结构和秩序角度揭示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弊病的产生根源，对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做出了最重要和最具独创性的发展。

美国经济学家斯威齐指出，二战后的繁荣时期是在更广阔的历史环境中的一些发展要素的暂时结果，根本不是一个更有理性、更有组织的资本主义的反映；当代发达资本主义经济仍然存在收入分配不平等、贫困、种族歧视、资源浪费、军国主义和帝国主义等重要的经济和社会问题。

由于西方主流经济学无法解释这些问题的成因，斯威齐引入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资本集中和经济危机理论，试图从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和政治体制内部探寻产生这些经济和社会问题的根源。

1949年，斯威齐创办每月评论杂志，作为美国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理论阵地，吸引了巴兰、马格多夫、布雷弗曼、阿明和福斯特等学者加入。这些学者以“反对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主张社会主义”为导向，发表了大量揭露和批判当代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的文章和专著，形成了每月评论学派，在美国激进左翼中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力。

在这一“黄金时期”，大公司获得了稳定的高利润率，民众的收入和福利也大大提高了，因此，每月评论学派认为，植根于19世纪资本积累背景的传统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已不适用于当代资本主义，而需要对其进行时代化发展。巴兰和斯威齐（1966）建立的垄断资本理论模型是该学派的理论基石。通过协同定价模型等概念工具，巴兰和斯威齐将寡头市场结构模型化为类似于“严格垄断”的情形，认为大公司已拥有了控制其所在产业的产量、价格、投资和创新的能力，因而拥有了将价格提高到生产成本之上以获得稳定的垄断利润的能力。

在公司控制权结构方面，每月评论学派并不像伯利和米恩斯等主流学者那样认为公司股权分散导致控制权从股东手中转移到了职业经理人手中，使公司决策偏离了利润最大化目标。该学派指出，股权分散使那些集团化的一小撮大股东获得了公司控制权，公司董事会决策受控制股东长期利润最大化目标的支配。从整体经济来看，经济权力由几百个富有者集中控制，整体经济运行受少数人利润最大化目标的支配。

每月评论学派在其建立的垄断资本理论框架下，提出当代资本主义经济仍然存在长期停滞的趋势，原因在于资本积累体系的内在矛盾：经济剩余上升趋势和剩余吸收日益困难之间的矛盾。在此基础上，该学派分析了大公司利用其经济和政治权力追求利润最大化所造成的资源浪费和社会福利损失，如垄断价格造成的消费者福利损失，产能闲置，促销、寻租等非生产性支出，政府庞大的军事支出等。

每月评论学派并不像凯恩斯主义经济学家那样，相信政府干预能解决经济停滞的问题。这是因为，为克服垄断资本主义体制下资本积累的内在矛盾，需要政府对经济越来越大的刺激，但垄断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和经济模式阻止政府这样做：垄断资本集团不顾强大的社会需要，限制公共住房和教育等能真正刺激消费需求的政府民用支出，因为这种支出会减少私人部门的利润，或妨碍寡头享有的特权。

总之，美国评论学派对垄断资本主义的理性化改良成效提出了质疑。该学派认为，理性的资本积累体制应能实现生产要素的充分利用、国民收入的合理分配、民众收入和福利增长的最大化、消除贫困和种族歧视等目标。但是，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和政治结构（垄断市场结构，少数富有者长期利润最大化目标对公司和政府决策的支配）阻止了这些目标的实现。

尽管美国评论学派对资本主义改良的成效不满，但是它主张的变革途径却并不是通过阶级斗争推翻资本主义体制，而仍然是沿袭修正主义的变革路线。亦即，该学派希冀通过对当代资本主义体制的分析和批判，唤醒民众的觉悟，利用大众民主的力量打破垄断资本集团对政治和经济决策权的控制，推动限制垄断高价和增加政府民用支出等政策的制定和实施，来解决经济停滞、收入分配不合理和资源浪费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