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对催眠的误解、催眠原理及起源
尽管科普作家和研究人员做出了巨大努力,但在近几个世纪,催眠仍然蒙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催眠”(hypnosis)这个词源于一个意为睡眠的希腊词,因而很容易让人产生误解。催眠与睡眠的相关性就像夜晚和白天——如果说夜晚就像白天,你一定会觉得很可笑。如果你能纠正以前对于催眠的看法,重新从临床上审视催眠,你会发现它并不是你想象的样子。催眠的真实表现方式使它成为一种非常宝贵的医疗工具,即使误解仍然在阻碍甚至阻止它的广泛应用。
事实上,催眠在医疗上的应用潜质,遭到了误解和错误信息的彻头彻尾的破坏,于是我写了这本书。我将在第1章中继续阐明我写这本书的理由,但是我在这里想强调的是,如果医学想要充分利用人类精神这一力量,就必须加强对催眠知识的学习,以及相关不带任何偏见的研究。这就是我想在本章中告诉医生的重要信息。与此同时,我还想帮助对催眠感兴趣的非专业人士了解催眠。这是我揭开催眠的神秘面纱的唯一途径。因此,你在这本书中不会找到晦涩难解的术语或是学术式的描述。
我教授怎样用催眠治病已经很多年了,我发现很多人似乎认为在学习了几节课,经过了一些实践后就成了催眠专家。因为事实上根本没有“hypnotist”一说,这些人的想法显然是错误的。作为使用催眠方法的临床工作者,你能够做的只是向催眠对象展示怎样克服从正常的清醒状态或睡眠状态进入一种特定的催眠状态的障碍。你没有催眠他们,催眠他们的是他们自己。这就意味着那些使用催眠暗示的人并没有给催眠对象施加什么力量,也就意味着我在催眠中的做法,没有什么是你们学不到的。
与“hypnotist”相比,“hypnotic operator”这个词更准确。作为催眠操作者,你教会催眠对象怎样进入恍惚状态(或我们在合适时机会进入的其他状态),然后如果催眠对象愿意,你应当像一个“梦境引航员”一样刺激他的想象力。你几乎可以引导任何人的想象力,可以激发出非同一般的愉悦和深入的思考,这是一件非常令人愉快的事。
但是,我再次强调,不要把这种能力当作控制,重要的是催眠对象的意愿,获得其许可是必要的。除非催眠对象欣然接受催眠,否则你无法让他接受暗示。在所有程度的催眠中的所有阶段,催眠对象都有完全的选择权。因此,他只会对那些合理并且愉悦的催眠暗示做出反应。你可能在一些催眠展示中见过,催眠对象会做出一些奇怪、滑稽的动作。事实上,这个人想要做出这些滑稽动作。毫无疑问,你一定也做过几次滑稽的梦。你见到的催眠对象的奇怪行为,仅仅是由催眠操作者或者说梦境引航员所引导的一个类似的梦。不管行为是否奇怪,对于催眠对象来说这都是合理并且愉悦的,否则他会拒绝接受催眠暗示。
大多数关于催眠的书都强调,催眠对象与催眠者操作者之间的关系是“融洽”的。一般来说,他们都忽略了催眠对象跟他自己也是“融洽”的,及他与全世界都是融洽的,因为他可以自动地给自己催眠暗示。因此,只要不是催眠操作者事先向其灌输消极的催眠暗示,催眠对象可以很容易地从除催眠操作者以外的其他人那里接受合理且愉悦的催眠暗示。你要记住,虽然催眠对象是顺从的,但他不会让任何人控制他。我再次阐明,在催眠的每个阶段,催眠对象都是自主的并且会选择他所接受的暗示。如果出现了催眠对象不想接受的暗示,他要么会从恍惚状态中醒来,要么会拒绝对暗示做出反应。
在催眠中,一个人不仅能够控制自己的选择或者意志力,他还能控制他所有的能力,只有一个例外。他能听、能看、能感觉、能嗅、能尝、能说,虽然他看起来处于无意识状态,但他完全是有意识的,因而能够配合你。他唯一不能控制的一个例外是被我称为“批判”的能力。如果你给催眠对象一个能使他开心并在感情和道德上都合理的催眠暗示,他就会接受它,尽管在正常情况下他会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比如,你可能暗示催眠对象进入麻醉状态,不使用任何化学物品就能消除病痛;或者你可以引导回忆,使他回忆起在他非常小的时候(比如3岁),甚至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的事。在催眠中引导催眠对象回忆的时候,你可以让心理过程进一步深入,进行心理宣泄。这是对过往的再度体验,而非回忆。批判能力的暂停与催眠对象完全具有控制能力和选择权并不矛盾。他接受这一暗示是因为这令他愉悦,对他有好处,但是他的批判能力——不相信这种特殊举动是可行的——在催眠中被屏蔽掉了。
换一种说法,在催眠中身体和心理作为一个和谐的整体,都是一样易受暗示的。催眠对于无意识和有意识的心理及自主神经系统都有作用。当你引导一个人进入一种受暗示的状态并向他提供愉悦的梦境时,他的身体和心理的感官都是“醒着”的。有了愉悦的经历,他感觉到精神振奋并且充满生机。
尽管这些是普遍事实,但是每个人在催眠暗示下的反应是不同的。想要成功使用催眠,你必须能合理应对不同的反应,因此你应当深入学习相关知识。如果医生想要帮助患者,就不应该让自己手足无措。
没有人可以仅仅通过观察就能透彻掌握催眠。你必须亲身经历才能了解它跟书上描述的有何不同。你会发现催眠是一个愉快的状态,随着你的了解越深入,你越会想要亲身经历,而且你还能够催眠自己。世界上没有不可以被催眠的人。
由于选择性在催眠状态中普遍存在,自我保护的法则不会让催眠对象接受有害的催眠暗示,因而能够保证催眠对象不会被催眠伤害。对此,曾有过许多有关的假设,大意是说接受催眠操作者的暗示可能会伤害自己,甚至在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情况下被“蒙骗”以致犯罪。但是,并没有类似事情发生的相关记录。我们曾经做过许多类似的实验,催眠对象接受了不合适的催眠暗示时,只会出现这一两种情况:他们要么拒绝催眠暗示,要么完全终止恍惚状态。我重申这个事实,是因为这对于公众接受催眠作为一种有价值的、安全的医疗工具是具有重要意义的。
催眠的3个必要条件是:(1)获得催眠对象的同意;(2)催眠操作者和催眠对象之间有交流;(3)催眠对象不恐惧,并且愿意相信催眠操作者。因为这三点是必需的条件,很显然,有些人说特定的技巧(比如凝视)是唯一引导恍惚状态的可行方式,这是完全错误的说法。实际上,对于引导催眠对象进入所需状态的技巧在数量上并没有限制。你甚至可以说说一旦你知道了怎样使用催眠暗示,你就不会局限于催眠的形式了。
从前面的文字中我们可以看出(在本书中,所有这些内容都在相应的部分进行了详细阐述),现今的催眠著作中存在很多不正确的信息。由于读者对我著书资格的看法及我对此产生兴趣的原因,我认为在这里我有必要做一下解答。
第一个问题很容易回答。我教授医疗人员(内科医生、牙医、足病医生)10余年了。虽然我没有医学学位,不能对患者实施治疗,但在医生的要求及参与下,我通过催眠工具——催眠分析和深度麻醉,催眠治疗了上千名患者。我为医院的医护人员和私人诊所的医生进行了多次演讲。在不使用药物麻醉的情况下,我协助完成了医学片对于分娩的展示。我的许多学生成了杰出的医生,其中包括几个国家医药团体的主管。我讲述这些事实并不是为了获得褒奖或认可,只是想让读者能够不再担心这本书的作者(与其他此类书一样)是否真的是这方面的权威。
第二个问题,我对催眠产生兴趣的原因,这个问题不能在一个单独的段落中得到回答。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跟催眠产生了紧密的联系,这大概发生在我6岁的时候。当时我的父亲在研究催眠,那个时候他已经给我讲述了许多关于催眠的事情。之后有一天,他带我去拜访了离我家只有几条街(北达科他州的法戈)的一户人家。他家的小女孩有很明显的口吃,但是当我父亲催眠她的时候,她的口吃消失了。然后,当恍惚状态结束之后,她的口吃又开始了。虽然后来我才知道口吃可以通过暗示的方法完全治愈,但这还是引起了我对催眠的浓厚兴趣。
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发生在1908年,那年我8岁,我的父亲42岁。他认识了一位那个时代最伟大的催眠家之一,一位以其惊人壮举享有盛誉的表演大师。当他知道我父亲深受癌症的折磨,在死亡边缘挣扎时,他来到了我家。他进入父亲的房间,仅用几分钟就减轻了父亲的痛苦。当催眠大师出来以后,我才被允许进入房间。在这之前,我曾坐在门口,听到父亲的呻吟。当我进去的时候,他却能够跟我玩耍了。那是他最后一次陪我玩,据我所知,那次大师来过以后,父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完全没有痛苦了。
几个星期后,父亲去世了。我永远也忘不了他是怎样从痛苦中解脱的,这种解脱在医生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当然,那时我并不明白催眠在其他医学方面有多少应用,但我对于催眠的兴趣变得浓厚起来,并且一直延续至今。
不久之后我观看了这位催眠大师的表演,他允许我给他做助手。他告诉舞台上准备接受催眠的人,我会跟他们握手,当我与他们握手的时候,他们会进入催眠状态。我一握着他们的手,这种情况就真的发生了。后来,我试着在与我母亲、兄弟姐妹及同学握手时产生相同的效果,当然并没有成功。起初,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失败,于是我翻遍了图书馆里所有的相关书籍。这些书里唯一一致的观点就是,催眠依赖于凝视,作者解释道:你必须要让催眠对象盯着灯或是明亮的物体,并持续三分钟至两个小时,他们才能产生恍惚状态。
由于我父亲和这位大师都没有使用过灯,这个教条性的陈述让我疑惑。我试着自己盯着一盏灯,但这只让我获得了一个“重要”的发现:一个小时都盯着一盏灯实在是太无聊了。
进到眼睛里的光,让眼睛很疲劳。我想,也许这对快速进入深层催眠状态很有必要。所以我就此咨询了眼科医生,他解释说眼睛看东西时,目光会自然地跳跃,如果你违背这种自然的习惯,眼周肌肉很快就会疲劳。作为演示,他将手放在我眼睛上方离额头很近的地方,然后将手慢慢放下,在他做动作的时候我要一直注视他的手。在他手动到我下巴下方的时候,我觉得眼睛非常困乏。现在,我知道怎样快速使人的眼睛疲劳,而不是用“凝视”的方法。我认为,这一点是快速进入催眠状态的基础。将医生的办法融入我的技术中后,我可以在几秒内做到凝视亮光两三个小时才能做到的事情。你会发现这个“手上下”的技巧加速了对催眠状态的引导。
我开始在试图催眠朋友中获得成功,不管是催眠成人还是孩子。我一直没有放弃实验,直到一个跟我约会的女孩的父亲告诉我,不要再见她了。因为他听说催眠操作者会引诱催眠对象。这一对催眠的误解让我成为法戈最不受欢迎的人,所以我很多年没再接触催眠。
但是,我早就了解了一些不为大众所熟知的珍贵事实。催眠可以使人减轻痛苦,并且这种效果立竿见影。实现这一效果的最大障碍就是催眠对象的恐惧,即使这一恐惧是无意识的。即使在今天,许多教科书还在强调,有一部分人是不能够被催眠的,但其实只要人们不再恐惧,任何人都可以被催眠。上文我描述的发现没有任何权威作品提到过。
当我再次接触催眠的时候,我已经成年了。我试着保持对实验的开放态度,继续学习催眠——在没有有力的临床证据支持的情况下,不接受任何理论和教条。我相信,这种态度对于每个想要参与到医疗技术提升过程中的人来讲,都是非常必要的。也许我只是重复了那句老话——实践是最好的老师。在任何情况下,我都坚持要我的学生从观察和实践中学习,而不仅仅是听课和阅读大量理论。
我力图将这种原则融入我的书中。在讨论任何催眠相关的技巧、发现、理论或者应用时,都至少配有从催眠操作者、患者、参与医师的录音中摘选一个或更多的记录。隐私和身份当然不能公开,这是最基本的道德要求,但是我都尽可能地保留了所有重要的信息。一些无关的内容(如医生进出房间的声音、咳嗽声,提及姓名和地址的地方,以及课程被打断的地方,等等),可能是无法避免的,但都已尽量截去,而参与者的所有言论都保留了下来。如果一个人说了大白话或者不合语法的话,只有在需要更确切了解它们意思的时候才会被修改。毕竟,一个人的性格、情感和反应只有在他真实使用的言语中才能体现,而不在技术员或者文法学者的修改中体现。
非语言行为或者交流的描述(比如患者点头、拒绝回应,或是开始微笑、咳嗽、睁开眼睛)也以类似舞台指导的形式加入书中。加入这个,首先是为了表达清晰;其次,更重要的是为了观察反应,这对于催眠在医学上的成功应用至关重要。在做出了我认为对于催眠研究具有重要意义的引导性评论后,是进一步探究催眠的时候了。在我开始讲述之前,我只需要再多说一句。那就是,我要感谢那些现在已经成为医生的我的上千名学生,就像我曾经教过他们一样,他们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