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牧即沬,是商代晚期的别都
《古本竹书纪年》(《史记·殷本纪》正义引)说:“自盘庚迁殷,至纣之灭,二百七十三年,更不徙都。”殷是商代晚期长期的都城。但是文献上又有武乙迁都朝歌之说。《史记·殷本纪》载:“庚丁崩,子帝武乙立,殷复去亳,徙河北。”后人认为河北即指朝歌,又把武乙说成帝乙。《帝王世纪》(《史记·周本纪》正义引)说:“帝乙复济河北,徙朝歌,其子纣仍都焉。”《水经注·淇水》武乙又误作武丁,在朝歌下,引《晋书地道记》说:“本沬邑也”,又说:“殷王武丁始迁居之。”胡渭《禹贡锥指》卷四〇、赵一清《水经注释》卷九都认为“武丁”是“武乙”之误。
把朝歌作为商代晚期都城的说法是有来历的。《尚书·酒诰》是周公对封在卫国的康叔的诰词,其开头就说: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
妹和沬,声同通用,春秋以后称为朝歌。郑玄解释说:“妹邦者,纣之都所处也。”(《诗·风 ·桑中》正义引)《尚书·酒诰》又说:
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
“妹土”和“妹邦”的意义相近,是沿用商末的旧称。康叔封于卫,就建都朝歌。《史记·卫世家》说:“封康叔为卫君,居河淇间,故商墟。”所说“河淇间”,就是朝歌。所说“故商墟”,就是说商的旧都。《汉书·地理志》河内郡朝歌下说:“纣所都,周武王弟康叔所封,更名卫。”
牧野之战在一天内就攻到都城。甲子这天清早,武王在牧野发动进攻,打得商师大崩溃,当天晚上便追到都城,迫使纣自焚而死。《逸周书·克殷篇》说牧野之战,“商师大崩,商辛奔内,登鹿台之上,屏遮自燔于火”。《逸周书·世俘篇》也说:“越五日甲子,朝(早)接于商”,“时甲子夕,商王纣取天智玉琰及庶玉环身以自焚”。牧野之战,在甲子一天之内就取得决定性胜利,迫使商王纣逃奔到宫中自杀,即所谓“商辛奔内”。当时殷纣王所奔的“内”、所登的鹿台,都只能在朝歌。
我们前面已经讲到,所谓“牧野”,就是牧邑之野。事实上,牧邑即是妹或沬,也即朝歌。马融说:“妹邦即牧养之地。”(《经典释文》引)。清代学者段玉裁、陈乔枞、陈奂、马瑞辰等,都依据马融之说,进一步认为妹即牧野,妹牧双声通用[9]。实际上妹或沬是指牧邑,牧野只是牧邑之野。《说文》“牧”作“坶”,说:“坶,朝歌南七十里。”《续汉书·郡国志》河内郡朝歌下说:“南有牧野。”刘昭注:“去县十七里。”“十七”当是“七十”之误。牧野因为是朝歌之野,所以在朝歌以南地区。所谓七十里,是指其宽广的里数。后人误把牧野作为地名,把它定在朝歌以南的七十里处,是不对的。《水经注·清水》说:“自朝歌以南,南暨清水,土地平衍,据皋跨泽,悉坶野矣。”这是正确的。
为什么《古本竹书纪年》说自盘庚迁殷以后,没有迁过都,而实际上牧(即朝歌)又是纣居住的都城呢?合理的解释,就是“大邑商”的“郊”区原有别都的建置,牧就是商代晚期的别都。牧不仅有离宫别馆,而且驻屯有重兵,防守着南“郊”的重要门户。牧是商代晚期重兵驻屯之地,所以武王要克商,必须进军到牧野,展开决战。一旦牧野的决战武王取得决定性胜利,殷的都城便没法防守,整个“大邑商”就很快被全部占领,商朝就灭亡了。直到西周初期,周朝的一支重兵“殷八”仍然驻屯在这里。小臣簋铭文说:
!东尸(夷)大反,自(伯)懋父以殷八征东尸(夷)。惟十又一月(遣)自,述东,伐海眉(湄)。厥复归才(在)牧。
伯懋父即康叔之子康伯髦,亦称王孙牟。懋、髦、牟,声同通用。伯懋父统率殷八征伐东夷取得胜利后,返回牧。这个牧即是朝歌,也就是卫的国都。十分明显,西周初年封康叔于商的故都朝歌以后,沿用商代旧制,仍在朝歌驻屯重兵“殷八”,由卫君统率作战。这里所以称为牧,就由于驻屯重兵的缘故。
现在河南淇县(即朝歌镇)还保存有故城遗址。残存的城墙有三道,头道在镇北二十里高村桥一带,第二道在镇北三里,即淇县车站东侧一带,第三道在镇的周围。第三道城墙的西北角,有地势较高的台地,称为摘星台,在断壁、城壕上发现有龙山文化层、商代文化层、春秋战国文化层。在西部壕沟断层上,都是春秋战国文化堆积[10]。第三道城墙当是内城,摘星台当是宫殿遗址所在,第一、二道城墙当是北部的“郭”城。从第一、二道城墙相距十七里来看,“郭”的范围是较大的。这个城址有待于作进一步的调查或钻探,才能看到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