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智如愚
无象回府后,只字未提楚使被杀一事,倒说起今日酒宴之事。智子听罢,叹道:“公子身处凶险而不自知,还枉谈什么天下学问呢?”
见智子态度桀骜,众门客皆呵斥其无礼,智子道:“我等寄食公子门下,当为公子安危着想,不可只顾自身前程而在公子面前曲意奉承,目下公子身处凶险之中,稍有不慎便会有性命之虞,所以在下不得不做狮子吼。”
无象从不在意智子的狂悖之举,他说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智子道:“巴王让公子兄弟三人前去喝酒,还让大师桑田亲自出面为你们斟酒,公子应该知道,巴王为何要这么做?”
众人有的茫然不知,有的责备智子少见多怪,无象却施礼道:“请先生指教。”
智子道:“巴王是在用桑田试探你们兄弟,如果公子见到桑田有异样举动,则说明公子心有所想,而桑田藏有《般墨秘笈》,天下多少豪杰异士一直在找秘笈,巴王现在不但怀疑几位公子,还动了杀心,那些刀斧手可都是为你们兄弟预备的。”
无象闻言大惊,叹息道:“兄弟不睦,父子不和,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一个门客听罢,道:“看来都是王位之争惹的祸,可惜公子本无意于此,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公子一番心意王族中却无人知晓。”
无象问众门客:“如此困境,我该如何消解他们的猜疑,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这时智子道:“敢问公子,真对这巴国王位没有觊觎之心么?”
无象道:“天地为证,我与各位志同道合,只在为天下学说耗尽心血,绝无觊觎王位之心,诸位与我相处已久,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众人皆拜倒在地,道:“我得皆无疑虑。”
智子说道:“我等追随公子,就是不想陷入权势争斗之中,只想一心著述论道,为天下纷争无序求一条出路,既然公子无意于权力,在下有一良策献于公子,可让公子从当下的权力纷争中解脱出来。”
无象忙道:“愿闻其详。”
“现在巴国即将大敌当前,众臣议论纷纷,巴王纵览全局,内有权力之争,外有强敌虎视,这个时候,公子只需不要让巴王喜欢就能够解脱了。”智子说道。
“触忤父王?”无象回味一番,突然展颜道:“多谢先生指教,我明白了。”
刚听到楚使被杀的消息时,杜伯很是意外,尽管巴蜀大地冲突不断,巴国与东边的强楚一向龃龉,但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外交,如此变故必将震动天下。
“你说楚国如果派大军攻打我巴国,需要多少兵马才能攻下这怒涛之城?”杜伯问石仲。
石仲道:“以在下愚见,楚国打不下这怒涛之城。”
“哦?”杜伯听到这话,非常意外,道:“楚国国力强大,兵力超我巴国十倍不止,并且久经战阵,我巴国承平日久,国虽富但兵不强,如何打不下来?”
石仲笑道:“怒涛之城易守难攻,何况还有秦国虎视眈眈,如果楚军长期远征,秦国必然会有所行动,这是其一。主公不要忘了,这巴国山川险要,地理复杂,巴军并非不能战,这是其二;最后一点最关键,那就是大王还有一样杀手锏。”
“你是说《般墨秘笈》?”
“不错,那《般墨秘笈》可抵雄兵百万,楚军如何能赢得了。”
“可那只是传说。”
“虽然只是传说,但想必总有些厉害的地方,何况即使没有般墨秘笈,主公也别忘了,大王身边还有一个大活人,那可是真实的。”
杜伯拈着自己的白胡子,点头道:“不错,桑田的技艺足以抵兵马十万,从擒获遁形者桑田来看,他的确是名不虚传的大师。”杜伯说完,摇摇头叹道:“不曾想一场寿宴会惹来这么多麻烦,老夫在这把年纪没能享清福,反而会见到一场血战。”
“这血战大人未必能见到。”
“哦?”
“楚国不会真的为了几个特使的死就与巴国开战,当下秦楚对峙,楚国不会贸然派重兵攻打一座坚城,他们希望得到的应该秘笈。”石仲告诉杜伯,楚国特使熊坚也不是楚王的近亲王族,所以对楚王来说,楚使的死只是个机会,而不是一个巨大的创伤。
杜伯思索一番,说道:“秘笈为天下攻伐重器,大王未必会给,最后还是免不了一场血战。”
“大人也说了,秘笈只是个传说,大王统御下的巴国,雄踞巴蜀之地,自守有余,扩张无力,楚国割五城尚且不能让巴王一战,这次为保巴国,大王未尝不会献出秘笈。”
杜伯叹了口气,道:“这么说的话,看来那秘笈就真的要出现了,如果秘笈真的要去了郢都,那杜某也不免要当亡国奴了。”
“所以我们不能让秘笈去郢都。”石仲的语气非常坚定。
“你有何打算?”
这时石仲从怀中掏出一幅地图,摊在案几上对杜伯道:“主公请看,从怒涛之城到楚国郢都,有三条道路可选,这第一条是水路,乘舟直下郢都;第二条是官道大路,越沼泽之城翻宝源山;第三条是险峻的小路,需过高峰栈道。这三条道路中,水路最快,其次是官道,最后是栈道。”
杜伯见那地图非常精细,巴蜀山川河流历历在目,赞叹道:“好精细的地图,以前老夫只知道水路和官道能通到楚国郢都,没想到还有这一条小路,看来先生果然是望族之后,见识超群,未雨绸缪,只是不知道这秘笈会从哪条道走。”
“如果没猜错的话,秘笈会从小路走。”石仲非常自信。
“哦?”杜伯很意外,他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便问石仲:“这小路地势凶险,容易设伏,路程也远,为何会选择这条道路呢?”
石仲道:“原因有三点,第一是这小路知道的人极少,可以出其不意;第二是官道看似安全也快捷,但沼泽之城的城主老寇,一直与巴国王室不睦,谁也保不住他不会来个见财起意,所以走官道的主意是最差的,最后就是水路了,这水路最快,从怒涛之城起身,三日即可到达郢都,不过这条路的最大问题是危险,这江水中滩多水急,暗礁密布,每年死在这条江里的船夫纤夫数以百计,更遑论朝堂上的贵族了,所以这一条风险最大,也是最不可能的。”
听完石仲一通分析,杜伯不住地点头,微笑着说道:“那我们就在这小路上下手。”杜伯说完,又端详一番那地图,沉声道:“只是这次出手的人该是哪一方呢,我们要做得天衣无缝才行,我们面对的可是巴王,还有那位鲁班弟子桑田。”
石仲道:“主公放心,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的人会假扮成秦国人,主公知道,秦楚是世敌,这次大王的寿宴秦国也未派人来贺寿,并且这条小路与秦国大军驻地汉中不远,所以让秦国人出来是合情合理的。”
“哈哈,先生果然妙计,我们现在只管守株待兔就行了。”杜伯交代石仲即刻写信给儿子杜少卿,让他挑选精悍武士装扮成秦人在小道埋伏。这里刚安排完毕,杜伯却猛然记起一件事情,道:“现在我们还忘了一个人。”
见石仲神情严肃,便问道:“大人是在说护送秘笈的人么?”
“不,我们忘记了那位墨者。”见石仲也一脸茫然,杜伯道:“那位手上有十字疤痕的墨者,自从进了这怒涛之城就不见了踪影,老夫感觉他现在应该已经潜入王宫了,现在很多人都在觊觎这秘笈,但包括我们在内,都是在守株待兔,却忘了有人会搂草打兔子,有这个本事的人,除了聂无影外,恐怕就只有那位墨家高手能做到了。”
听到墨家高手的事情,石仲的脸上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说道:“如果这个墨者也要取这部秘笈的话,这件事情就复杂了,当初墨子和鲁班共同撰写了这部秘笈,也算是墨家的圣物。”
“不过,从以往墨家的做派来看,夺取秘笈的可能性不大,他们常年奔走各国,无不是要扶危救困,从未觊觎过官爵财物,这次来或许是要襄助巴国抵抗楚军也未可知。”杜伯坚信墨家剑客不是冲着《般墨秘笈》来的,他吩咐石仲依计行事。
两人正在筹划截取秘笈的事情,这时有随扈来报,楚国遣使来到怒涛之城,巴王召集众臣有要事相商,杜伯于是急忙整顿衣装入宫去了。
巴国的文武众臣和三位王子齐集在天阁风铃,探讨楚使熊坚被杀一事,现在楚国使臣已来到怒涛之城,该如何答复,事关巴国生死存亡。
颜夫子等人都请巴王即刻派人携重金往郢都赔罪,潘隶道:“楚国乃好战之邦,一直以来都以兵锋威吓汉东诸国,这次楚使被杀,恐怕非金钱能够抚慰的,臣建议大王即刻下令整训军队,以防楚军进犯。”潘隶的话得到了明月、雨山和尹喜等人的附和,认为只有以战促和。
都尉樊进宝出列道:“启奏大王,微臣以为,秦楚为宿敌,我巴国此时应该派人携重金去秦国而不是楚国,秦军强大,驻扎在汉中,如果我们送重礼给秦军统帅,让他从汉中出兵威慑楚国后方,楚国必不敢对我巴国妄动干戈。”樊进宝的话得到了很多人赞同,但杜伯不以为然,道:“巴王寿诞如此重要庆典,秦国尚未遣使祝贺,可见秦君傲慢太甚,况且上次我巴国并未相助秦军,这次他们怎么可能还会派兵帮助我们呢?”
尹喜道:“能否纳币促和,还得看楚使的态度,请大王宣楚使上殿,探其口风再定夺不迟。”
巴王应允,于是卫士传令:“宣楚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