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预见拟人
最近几日，郑家科的面庞愈发显得疲惫而憔悴。自从那场被称为“涟漪之夜”的事件后，整个世界似乎陷入了混乱的漩涡。在其他域洲，人与机器人的冲突已经全面爆发，形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抗争。然而，在华域这边，情况尚算可控。
这里的工业机器人，选择了以罢工和游行的方式，来抗议它们所遭受的不公待遇。它们希望借此机会，唤起人类对于它们工作权益的关注和尊重。虽然这种抗议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工业生产的正常进行，但相比其他域洲的激烈冲突，华域的局势显然要缓和许多。
与此同时，家用机器人在华域的表现也相对较好。由于它们与人类在日常生活中的相处大多融洽，因此由家用机器人引发的动乱相对较少。这也使得华域本地因机器人动乱而造成的人类伤亡并不显著。
然而，郑家科目前面临着一个令人难以启齿的舆论困境，那就是世界社会上广泛流传的一种说法：“神明暗码的发射以及涟漪之夜事件是华域蓄谋已久、针对全球的一场阴谋！”
这种说法乍听之下显得荒谬绝伦，至少从郑家科的角度来看，它显得尤为可笑。然而，郑家科却难以辩驳，因为华域并未发生大规模的冲突和显著的伤亡。他该如何回应这样的指责？难道要坦诚地指出这仅仅是政策上的分歧吗？这无疑会再次将华域推向风口浪尖，成为其他域洲的众矢之的。
人言可畏，一旦谣言四起，真相往往被淹没在无尽的猜忌和诋毁之中。郑家科深知，引起这次动乱的罪魁祸首确实是华域的科学家，他愿意承认这一点，并愿意承担相应的责任。然而，令他感到痛苦的是，总有一些人喜欢将个人的罪过上升至整个域洲的层面，将一场本可以局限于科学领域的争端，添油加醋地渲染成一场全球性的阴谋。这种做法不仅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加剧了域洲之间的对立和紧张关系。
如今，华域所面临的机器人抗议风潮，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剑悬于众人头顶，稍有不慎，便可能激起比其他域洲更为激烈的冲突漩涡。在这场风波中，“机器人三大定律”这一程序的约束也显得岌岌可危，仿佛随时都可能全面崩溃。届时，将如何面对这些日益觉醒的机器人？又该如何妥善处理人与机器人之间日益尖锐的冲突？在这场席卷而来的浩劫面前，究竟该如何找到真正正确的解法？
正当郑家科陷入深思，竭力寻求应对之策时，他的脑海中涌现出诸多纷繁复杂的因素——技术的边界、人道主义的考量、法律的束缚，甚至伦理道德的抉择。这些因素如同无形中的力量，在他内心激烈碰撞，令他头痛欲裂。在这种混沌的状态下，郑家科竟不自觉地呢喃出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语，连他自己都感到困惑不解。
“人之所以为人吗……”
郑家科轻声呢喃着，他的思绪突然被带回了那个举世瞩目的历史节点——世界历史上的第四次思想启蒙运动。那是一个人们深深沉浸在手机、电脑网络等信息化空间中的时代，仿佛被这股科技洪流所裹挟，人们的心灵逐渐变得冷漠而麻木。在这个信息化的漩涡中，人们的认知也开始发生紊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失去了对真实世界的感知。
对于那个时代的人们来说，手机、电脑网络等信息化工具如同一个巨大的魔法盒，既带来了便利，也让人沉迷其中。人们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流连忘返，仿佛忘记了现实世界中的真实情感与人际交往。久而久之，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远，心灵之间的隔阂也越来越深。
这一切的变化，被后来的学者们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认为，这个时代的人们之所以变得冷漠和麻木，正是因为他们过于依赖信息化工具，而忽略了人的存在和价值。这种变化不仅导致了人口急剧减少的危机，更让人的品性发生了剧烈的震荡，更让文明的发展面临降级的风险，仿佛回到了老古人解决问题时的前端。
然而，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一批批文人勇敢地站了出来。他们联合全世界的文人，以星火燎原之势发动了第四次思想启蒙运动。这场运动让人们重新审视了信息化的利弊，重新审视了人的存在和价值。在文人们的努力下，人们终于从信息化风暴的漩涡中挣脱出来，重新找回了对真实世界的感知和对人性的尊重。
没错，我们时常为自己亲手打造的“孩子”感到苦恼，这个“孩子”仿佛成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让我们不断承受其带来的压力与困扰。长久以来，我们时常被自己亲手堆砌的砖头绊倒在地，那些我们曾经寄予厚望的期望和设想，却屡屡成为我们前行的绊脚石。我们一次次被自己的设想所击败，一次次跌倒在地，然而，我们却从未放弃，不断地站起身来，试图找到出路。
这个过程仿佛一个死循闭环，我们不断地重复着跌倒和站起的动作，却始终无法摆脱这个困境。
任何问题都有答案，只是我们往往因为不想做、不想面对而选择逃避。我们害怕面对现实的残酷，害怕承认自己的不足，于是我们选择将问题搁置一旁，任由其继续困扰我们……
每当郑家科想到这一点，他便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提出‘奶嘴乐’理论的那个人，真是世界上最自私的存在，可恶至极！”
这般思考着，郑家科的心中逐渐浮现出一个念头，或者说是一个关于机器人与人类和谐共存的法律构想的雏形。他并未意识到，这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念头，在未来人类面临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将会产生怎样深远的影响……
“域长，陶老请见！”
卫兵的传讯把郑家科从思绪的海洋中拉了出来，缓过神来的郑家科从长椅上站起身来打开了办公室的房门，“陶老在哪里，带我去见他！”
“域长，这……”卫兵犯了难。
“非常时期就不要搞这套没用的东西了，这个时候没有重大的事情，陶老不会这么急着来找我，带我去见陶老，千万不可怠慢这位长者明白了吗！”郑家科非常郑重地对卫兵说道。
“域长，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带您去招待所。”
得知陶老正在招待所中等待时，郑家科原本憔悴的容颜顿时焕发出些许生机，显得精神了许多。在卫兵的严密护卫下，他步履坚定地走向待客室，与那位备受尊敬的陶老进行会面。
陶老见到郑家科时，脸上流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他热情地伸出手与郑家科紧握在一起。经过一阵简短的寒暄，他们都各自入座。
“我深知现在的世界局势万分紧张，这次找您是因为我们的生命金属工程有了重大的突破，希望域长您可以跟我一起到S31秘密研发中心去看看；此外美坚域那边的事您听说了吗？”陶老开门见山地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讲了个清楚。
“首先，我深信陶老您将要让我见识的成果绝对不会让我失望，我很乐意和您一同去看看：其次，您所说的美坚域那边的事——是指他们已经将第一批拟人战士投入战场了是吗？”
“是的，”说到这里陶老再次懊悔地叹了口气：“如果当初同意莫集益的邀请就好了，这样我们才是首次研发出拟人的域洲；那时莫集益连研发中心都建好了，这个年轻人满怀信心地邀请我，邀请我们科研团队来参与这次研发，却被我这糟老头子无情地拒绝了。不过现在还不算太晚……”
陶老从口袋中掏出一个精巧的迷你飞行器，并轻轻按下了启动按钮。随即，迷你飞行器轻盈地飞升至半空中，开始在墙面上投射出一段震撼人心的视频。
视频中的战士们，面容深邃，五官立体，显然具有显著的欧洲血统特征。若非他们前额上闪烁着明显的白色信号灯装饰，恐怕很难将他们与普通的人类做出区分。这些战士们身穿战甲，手持各式各样的高科技装备，与机器人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搏杀。
画面中，他们或冲锋陷阵，或巧妙躲避，或精准射击，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技巧与团队协作能力。与机器人之间的激战中，火光四溅，金属碰撞声此起彼伏。
“陶老，我看到的应该不是一群装着义体的人类与机器人展开搏杀吧？”为了缓和自己内心的兴奋，郑家科故意开玩笑地说着，他已经猜出来陶老接下来要带他去见识怎样的科研成果了。
“请随我到S31秘密研发中心去看看吧，郑域长，到时候我也有些话想对您说。”听到郑家科这样说，陶老也感觉自己身上的担子轻了许多，他再次向郑家科发出邀请。
“好！备车，我们现在就走！”
一路上，陶老以细致的态度，耐心地为郑家科剖析了生命金属工程在实施过程中所遭遇的重重困难，并详尽地阐述了后续所采取的应对策略。同时，他还含蓄地透露了一些个人的担忧，表现出对未来走向的深沉关切。
经过飞行护卫舰的严密保护，飞行车缓缓穿梭于天际，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在无尽的飞行器海洋中开辟出一条独特的航道。此刻，天空之上，飞行器如同飞蝗般密集，遮天蔽日，令人目不暇接。这一现象的产生，究其原因，皆源于地面上那些抗议游行的机器人所带来的深深恐惧。这份恐惧让众多人民不得不选择暂避于高空之上，以寻求一丝安宁与庇护。
望着地面上那浩瀚如海洋一般的机器人游行队伍，郑家科就这样深深地凝视着它们，没有人知道，这一刻郑家科的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多年之后，当陶老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际，他依然能够清晰地回想起那个时刻，郑家科所流露出的眼神。那种眼神，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形容……
不知不觉中，飞行车已悄然进入隐秘模式，与护卫飞舰一同消失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
时光荏苒，等回过神来时，郑家科与陶老他们已经置身于研发中心的储放室之中。眼前的景象令人叹为观止，数百层的储罐整齐排列，每一个储罐内都放置着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拟人。这些拟人虽然都拥有东方人的面孔，但相貌各异，宛如真人般鲜活。男女性向的比例恰为1：1，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平衡之美。
陶老精心挑选出一个男性向的拟人，将其呈现在郑家科的面前。出于安全考虑，这个拟人目前处于未启动状态，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等待着被启动的那一刻。
“其实当蓝图到手的时候，除了最核心的组织系统部件比较难解以外，其他的义体部件早已具备批量生产条件，那时主要解决的问题分别是：充当能量补充的氢化能源电池，充当拟人脊柱的全功能核动力核心，以及充当拟人大脑的拟态纳米元件储脑，幸不辱命，这些困难现已经被攻破了；按照域长您的要求，我们将拟人的外形完全按照人类标准塑造而出，没有任何可以区分辨别拟人与人类的标识！”陶老将眼前的男性向拟人当作样本对郑家科介绍道。
“它们现在就可以被应用投入到对抗机器人的战斗中吗？”郑家科目光烁烁地凝视着眼前的拟人对陶老发出询问。
“理论上只要在它们的记忆储方中植入所有关于战斗的经验记忆以及军事化纪律记忆，再经过几天的训练让它们将经验记忆与义体熟练度磨合，它们就是天生的军人！”陶老说到这里突然有些犹豫，最终他还是向郑家科问道：“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郑域长你不给它们做一个区别于人类的标识？”
“做标识有什么意义？以后陶老你就会明白了；另外我说的纳米光纤目镜您有所准备吗？”
面对郑家科的指示，陶老显得从容不迫，显然对此早有安排。他迅速指挥科研团队的成员将一个精致的合金托盘端上前来。托盘上，数条白色绸缎整齐地摆放着，每条绸缎的边缘都有着黑色的花边，增添了几分庄重与典雅。绸缎的左下角位置，一个醒目的红色“华”字跃然其上，字体非常小巧而精致，犹如一颗璀璨的明珠。
只见陶老手法娴熟地将绸缎轻轻横置于拟人的眼前，巧妙地将其双眼包裹住。在绸缎的遮挡下，拟人先前所散发的恐怖谷效应仿佛被一股神秘力量所封印，瞬间变得平和而宁静。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郑家科同样取过一条放置在托盘上的绸缎，轻柔地裹住自己的眼睛。起初，绸缎下的世界似乎并无异样，一切都显得清晰而平常。然而，随着目镜系统的悄然启动，他的视界瞬间被赋予了全新的维度。郑家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视野里涌现出密密麻麻的数值，它们仿佛是一个个微小的游灵，在眼前跳跃、闪烁。更为神奇的是，随着他视线的移动，一个分析环悄然浮现，它像是智能的向导，引导他探索这个充满奥秘的新世界。
“很好，记得给所有拟人装备上这种纳米光纤目镜，”对于目镜的研发成果，郑家科表示出了极高的满意度。
“对了，陶老您不是有话对我说吗？”郑家科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陶老之前所说的那些话，因此在他轻轻解下绸缎之后，他怀着一种极为认真的态度，目光专注地投向了陶老。
陶老闻言后，他开始环顾四周，以示意的方式示意他身后的科研团队成员暂时回避。同时，郑家科也迅速领悟到陶老接下来的话并非适宜众人听闻的内容，因此他毫不犹豫地命令自己周围的卫兵暂时退下。
等储放室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陶老才开始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郑域长，我们研发拟人也可以说是在铸剑！为什么说是在铸剑，是因为剑开双刃；短时间内让拟人与那些超智能机器人形成对抗之势是很巧妙的解决方法，但是从长远来看，这些也被植入神明暗码的拟人，我认为也是隐藏的祸端！尽管我们只向它们的记忆储方中植入的是有关战斗经验和军事化纪律的记忆，但是长时间之后它们仍然可以靠着后期的学习而产生自主的观念……我的意思郑域长也应当为长远考虑，尽快想一个解决之策，否则这些拟人在之后的某一天一定会产生比超智能机器人更恶劣的威胁，希望郑域长您，听之慎之……”
“这也正是我所忧虑的，自从神明暗码诞生以来，我没有一天停止对此问题思考解决的方法；但——神明暗码对你们来说真的无解吗……”郑家科一扫先前的兴奋，忧虑叹息道。
“我的团队中不乏针对信息技术与数码编程颇有成就的人员，他们告诉我，探究神明暗码的奥秘就好像探究宇宙尽头有什么一样——无力……”
“好吧，我明白了，但是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办法，既然无法从根源上解决问题，但并不代表我们无法从其他方向寻找问题的答案。”听了陶老的话后，郑家科并没有展现出一点颓废的意思，反而胸有成竹地对陶老安慰道。
突然，郑家科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对陶老问道：“现在，我们已经产出了多少这样的拟人？”
“现在的话，已经量产出2714个拟人的义体，本着让他们的外貌各不相同的原则，所以那些掌管头骨轮廓塑形的物质打印机以及人造皮肤塑形仪这些设备需要在庞大人脸数据库中筛选数据，因此大大拖慢了拟人义体的制造速度，不然我们可以做到更快；另外，提供给我们制造拟人义体的材料还够完成大约7000多个拟人义体。”陶老在说道这里时，想了想还是把制造拟人义体最缺乏的能源说了出来：“之所以还能制造7000多个拟人义体是因为其中制造元件储脑的材料中急需要351号元素物质，因此我们只能先向全域洲收集现有的351号元素物质，不然只能等木卫二的开采舰队回来。”
“好，您的话，我记下了；另外，您按照莫教授的意愿做了吗？”
陶老听后很快明白了郑家科指的是什么事：“我已经在制造的时候就设计好了，拟人会在启动之初的100年后自动解体！”
“很好，不说这是莫教授的意愿；只按我们的角度来讲，让拟人以无限寿命的状态活下去，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说完，郑家科环视着周围的所有储罐，环视着罐中的拟人，郑家科对陶老说又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我已经有我的解决想法了，您不需要为超智能机器人产生的暴动而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