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晦明难辨
“域长,根据域防部最新的报告,近期出现了一种令人关注的现象。那些成功突破了“机器人三大定律”的机器人,正面临着日益增强的遏制阻力。这一阻力的主要来源,是那些以保护人类为宗旨的家用型机器人以及众多社会性机器人。目前,机器人群体内部似乎正在逐渐形成两极对立的格局。这一现象不仅可能影响到机器人的未来发展,更可能对我们人类社会的稳定产生深远影响。因此,我们需要密切关注这一动态,以便及时应对可能出现的问题。”
“好的,我已经了解了。“
郑家科再次用手轻轻揉搓着眉梢,陷入了沉思。他内心深知,这样的发展态势正是他所期待看到的。然而,眼前却有一个更为棘手的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冯断回归华域的问题。这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回归问题,更伴随着一位极具危险性的因素——“碟”的存在。这让郑家科倍感头痛,不得不重新评估整个局势,思考如何应对这一复杂而棘手的问题。
他究竟怀揣着何种意图,背后又隐藏着什么样的别样目的?是什么给予了他如此肆无忌惮的勇气?难道仅仅是因为生物学与机械学之间的某种联系吗?当郑家科回想起那次在“虚世”会议中冯断所揭示的“由机械代替肉体”的潜在可能性时,他的内心不禁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与忧虑。他没有从这一设想中看到任何对人类未来发展有益的迹象,反而看到了它所可能带来的可怕毁灭,甚至是人类的灭绝!
“域长,还有一件事,莫教授醒了!”
“我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让他来见我”谁知郑家科仿佛早有预料一般。
实际上,当尹之情前来拜访时,他早已获悉莫教授已经苏醒的消息。然而,鉴于莫教授刚恢复意识,身体虚弱,他并未立即安排与莫教授的会面……
“是名医说的,他说莫教授刚刚苏醒,神志还有些恍惚,所以才让莫教授静养了两天,另外,名医说想观察一下莫教授是否有什么后遗症;我立刻让莫教授来见您。”
“好,我就在这里等着。”
挂断通讯后,时间并未过去多久,郑家科的办公室房门便被轻轻地敲响了。
“进来。”
房门轻启,专员领着莫集益踏入室内。此刻,专员的面色凝重得近乎阴沉,他的眼神不时偷偷瞟向身后,仿佛有一头洪水猛兽正潜伏在那未知的黑暗中,随时准备扑上前来。
郑家科眉头一皱,亲眼看着那股说不出的阴冷从门外猛地涌进来。
“莫教授,近来可好?“郑家科轻声询问,同时不动声色地向身后摆了摆手。
“我很好,谢谢关心。”此时此刻,莫教授因半机械改造的缘故,对他人而言,其形象显得异常狰狞可怖。
郑家科依旧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莫集益,尽管莫教授的笑容里透着一股阴冷,但这并未撼动郑域长多年锤炼出的冷静心态。他深知“恐怖谷效应”的存在,这使得他在面对莫集益时,能够保持清醒和理智,不被对方的外表和情绪所左右。
“请坐。”
面对郑家科的盛情邀请,莫教授带着一种难以名状的阴冷气质,静静地坐在了他的对面。
“长话短说;对于莫教授你在苦难中的坚强,我深感敬佩,但人民是无辜的,解铃还须系铃人,所以我想请您想办法解决眼下的危机,”郑家科言简意赅,话语虽然恳切却十分有力,明确表达了他的请求。
“神明暗码没有逆方程……”
“您的意思是,神明暗码无法化解?”郑家科心头微微一沉,他陷入了深思,仔细权衡莫集益这番话的可信度。他的目光变得深邃,仿佛在探寻着话语背后的真实意图和动机。
“我在研究神明暗码时,从来没有想过化解它,”莫集益的笑声,如同寒风凛冽,让人遍体生寒,他的话语中透出的笑意更是令人心生畏惧。
“没有其他解决方法?”郑家科不禁再次询问,他内心深处对这位始作俑者持怀疑态度。
“有。”
“请赐教。”
“冯断在哪儿?”
郑家科的内心咯噔了一下,他最不愿意见到的局面终究还是降临了。
“您的意思是……”
“只要他死了,我就会提供解决这场危机的方法。”莫集益以平静的语气娓娓道来,仿佛他所描述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值一提。
“人民是无辜的……”
莫集益缓缓抬起头,他那双曾经如死水般沉寂的眼睛,此刻却异常平静地凝视着郑家科的双眸。“其一,神明暗码不是我放出去的;其二,难道我不无辜吗?其三,人们不会在乎神明暗码为什么被发射,他们只知道有一个叫莫集益的人发明了危害世间的神明暗码!”
“域长,我已经没有心愿了,也没有其他生存意义了,我没了想要活着的借口,在我走之前只是想带着我的学生,带着冯断一起下地狱罢了,难道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能满足我?”莫集益以极其严肃的态度说道。
“我没有权力定夺一个人的生死。”
正当郑家科话音未落,莫集益便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哪怕这个人罪大恶极,十分该死?”
“……是,我是域长。”
“算了,我懒得再让你去做那些无聊的人性难题了;或许,由我自己亲手来复仇,才能让我感到真正的痛快。“莫集益如此说着,随即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我是不会让你去的。”
“所以你想让我一个人带着神明暗码的解决方法下地狱?”
莫教授的言辞让郑家科陷入了沉思,就在莫集益即将推开房门,踏出那一步的刹那,郑家科终于打破了沉默:“他马上要回来了,回到京都。”
莫集益在门口处稍作停顿,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然后,他毅然决然地转身,再次走出了房门,“维护好天河塔的运作,尹之情就是解决方法……”
郑家科闻言大吃一惊。
莫集益踏出南海阁的中心大楼,目光随即与站在门口的尹之情交汇。两人间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静,仿佛所有的言语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意义。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站立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无声的交流在空气中弥漫。经过漫长的沉默,他们之间似乎形成了一种不言而喻的默契,最终,尹之情随着莫集溢的经过而转身,他们一起走向了同一个方向。
就这样他们慢慢向南海阁院的大门走去,尹之情在他的右边,尹之爱仿佛在他的左边……
……
只属于东海的辽阔天际上,“泰洛号”飞行堡垒巍峨耸立,已然在此地悬停了漫长的时光。它并未遵循既定的航线,向繁华的京都进发,而是选择在这片蔚蓝的海域上空静静守候。这艘巨大的空中堡垒,如同一座孤独的岛屿,矗立在天际,与波涛汹涌的大海形成鲜明的对比。它的停留,似乎隐藏着某种深不可测的秘密,引发了人们的无限猜想与好奇。
泰洛号飞船内部的一间静谧而充满科技感的房间里,一个名为“碟”的神秘存在刚刚完成了她的任务,她从一台精密的储罐设备中优雅地浮现出来。这个储罐设备内部充满了清澈透明的液体,当光线透过时,可以隐约看到其中潜藏着无数纤细而强大的纳米纤维导线,它们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仿佛构成了一幅精密绝伦的科技画卷。
由于碟从储罐中现身时全身赤裸,冯断始终保持着背对碟的姿态,静静地坐在屏风墙后,陷入了沉思之中,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想法。
碟,在冯断看来是一件最好的艺术品;对于冯断来说,碟的清丽脱俗,美貌动人都是次要的,真正让冯断满意的是那双眼睛,碟的那双眼睛仿佛可以从中看到星空的缩影,神秘却又空灵……
刚刚穿好衣物的碟,正准备向冯断汇报自己的工作进展,突然间,她感到一阵恶心涌上心头,干呕声不禁脱口而出。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遭遇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威胁,让她心中充满了恐惧。这种恐惧感如此强烈,以至于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动作和声音。
咔嚓!
泰洛号上传来了玻璃破碎的声响,这并非声音的过错,而是玻璃本身的问题。因为泰洛号采用的是奥钢玻璃,这种特殊玻璃一旦破碎,意味着他们的飞行堡垒遭受了至少七十马赫的高速导弹袭击。
令人惊讶的是,泰洛号并未如预期般发生爆炸,反而只是玻璃窗破碎,散落一地。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一刻,外面的撕扯声、碟的干呕声,以及冯断高度紧张的屏气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紧张而诡异的画面。突然,一位军统少女以惊人的力量,将“纸糊”的合金钢门连同锁销一并扯下。当她看到他们时,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光芒,随后便用手势开始与他们交流。
“真是令人惊叹,华域竟然藏有这样一种恐怖的怪物。我必须坦白说,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随时可能丧命的威胁。”冯断的语气中透露出深深的敬畏与惊叹,他向千枢优雅地行了一个绅士礼,表达了他的敬意与尊重。
千枢的兴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极其反感被他人视为怪物,特别是眼前的这个人竟敢明目张胆地说出这样的话,她感到自己的拳头已经变得硬邦邦的了。然而,当她回想起西溟哥的嘱托后,只能将这份愤怒深藏在心底,假装没有听到。
交代的任务必须完成,因此,千枢不得不再次板着脸,以手势传达自己的意愿。为确保他人准确无误地理解其意图,千枢的辅助机自动开动了翻译功能,将他的手势转化为清晰的语言。就这样,“泰洛号”飞行堡垒在全体人员的配合下,按照既定计划顺利地向华域京都进发。
这一天的下午时分,冯断和碟被千枢押送到了华域京都的至高重裁厅。
审讯员已经就位,以下是审讯员审讯冯断时的内容。
“为什么要让碟入侵各域的域防级AI?”
“那就要看你是想听真话还是假话了。”即使面对审讯员,冯断神情虽然轻松写意却不失优雅。
“真无聊,你这种罪大恶极的家伙还是直接判死刑吧。”
“好吧,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说一说吧;你或许会认为我在刻意制造灾难,然而,正是这些困境和挑战,才能激发人性的光辉,使其得以升华。就如同森林中若没有狼的追逐,羚羊或许会因缺乏锻炼而失去活力,最终可能导致其生存能力的下降。我相信这样的比喻应该不难让你理解吧?”冯断微笑着说,语气中透露出一种从容和自信。
“你知道一旦引起灾难会有多少无辜的人为此而死吗?你有权决定他们的生死?”
“被剧毒之蛇咬到后,最好的做法就是断臂求生;鹰喙只有在砸烂后方能长得更加锋利!不经历血淋淋的试炼怎能剔除人性的阴暗渣滓!不在危难中高亢崛起,就只能在安乐中沉默消亡……”讲到这里冯断竟然神经质地桀桀怪笑起来。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无非就是‘我无权决定他人的生死,他们生死或者一切都与我无关。’然而对于我来说——我不需要他们的理解,完全不需要。我只需要我觉得,我完全不在乎他们的感受。我是一个心善的人,看着他们‘病入膏肓’我就心里难受,就觉得这样还不如死在我的手里,最起码我还能给他们一个痛快的,”讲到妙处,冯断竟不自觉地嚼起了大拇指。
“难道这就是你的理由?”
“朋友,请不要认为我的理由荒唐,因为我是真的是这么想的;当你受够了一群垃圾的闹剧,你就会理解我了。那群垃圾有的自相残杀,有的只是为了满足自己鸡毛蒜皮的小私欲或者是因为自己的变态欲望来谋害他人,甚至成功以后还为此洋洋得意,沾沾自喜;我笑够了,所以不想笑了,为此只好将他们亲手埋葬。”
冯断说到这里竟然讥讽地笑道:“人们总是习惯将幸福发展成灾难,然后再用磨难和痛苦再将灾难打回成幸福;你觉得这个轮回闭环有意思吗,很无趣不是吗?所以说人性这个东西不是很……你听说过文明降级吗?在我看来那些导致文明降级的蠕虫都该死。”
“好了,我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审讯员瞄了一眼身旁做笔录的同时继续问道:“在你的经历中曾有几个死囚的失踪和你有关系?”
“太多了,我有些记不清了。”
“其中有一个和女孩残杀案有关的死囚……”
“你是说那个家伙啊,这我记得,那个家伙把女孩扔进一群机械犬中,得意洋洋地看着女孩在绝望哭喊中被机械犬吞没,他甚至引以为乐。”
“所以呢,你把他怎么了?”
“我没把他怎样,只是以同样的手段把他也扔进了一群我训练的机械犬中,我得意洋洋地看着他被我训练的机械犬吞噬殆尽。可笑的是,他居然在向我求饶向我忏悔?我笑得更开心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笑的事情!”冯断怪笑着嚼得更起劲了。
“那剩下的几个死囚……”
“对,我把他们残害别人的方法同样用在了他们身上,就这样把他们都制裁了。枪决太舒服了,他们不能就这么舒服地死去,这对那些已逝的受害者太不公平了,我讲究绝对制衡!”
“你认为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吗?”
“这我倒是认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以残害无辜者为乐,而我以残害他们这种恶魔为乐,本质上没什么区别;但是我乐意,所以您千万别用什么‘你和他们群恶魔没什么区别,你这种残忍的行为根本算不上正义’之类的话来教育我了,ok?毕竟我承认和他们没什么区别了,再者说,在我这里,正义是我说的,而不是你们说的,你懂我的意思吗?你们接不接受,与我何干?”
“我只负责询问和记录而已,其他的确实也与我无关;那么接下来……根据资料中说,你的家庭状况并不好?”
“……你的不好是指的什么?我的父亲是一个英雄,他牺牲在了他光辉的事业上,这样说起来我的家庭没什么不好的。”
“但你的母亲……”
审讯员的陈述被冯断突如其来的话语所打断。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申明一点,我从来就没有过所谓的母亲!”
“好吧,那我们再话回原点,在你的想法中濒死的磨难是人性的洗礼?”
“有时候珍惜和希望并不是缺点,在平常时,人们不会在乎一杯水的甘甜,只有一种情况下人们才会明白一杯水的甘甜,那就是他们即将渴死的时候……当然,这其实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有两个快要渴死的人,其中一个人得到了一杯水,虽然他们是陌生人,可这个人仍愿意分给另外一个人半杯。我知道,这很傻是吗?可是你能理解他的这种行为,和想法吗……”
“我无法理解。”
“所以,极致的单纯在复杂的人眼中不也是极致的复杂吗……”
这话审讯员没有接,他不知道该怎么接,所以他只好跳过这段对话开始了下一段对话。
“那么你可以说一说你残害你的老师时,你是怎样的想法?”
面对审讯员尖锐的发难,冯断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他神态自若,正襟危坐,语气平静地说道:“我从来没有残害过我的老师……”
“我见过莫教授的样子,你确定这不是一种残害!”
“那是他想要的结果……”
“你是说其中有他人不知道的隐情?”
冯断礼貌地笑了笑说:“就算有隐情,也不是你们所能知道的。”
“我想知道是什么能让你这样有恃无恐?”审讯员极其不满地注视着冯断,他的表现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在重裁厅这种庄严肃穆的地方,冯断却如同在自家客厅般自在,这种从容不迫的态度是他前所未见的。
“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不礼貌,但——你们本来就奈何不了我,不是吗,”尽管冯断如此表态,但他的笑容依旧保持着得体的礼貌,没有流露出任何傲慢或张狂的迹象。
审讯员听到这话后眯起了眼睛,“我想你的任何一条罪状都足以将你处以死刑。”
“对,可我偏偏活到了现在,活到足以让那么多死罪累积起来。我可以死,可以被杀死,但那个人并不是你也不是你们。”
这时一个文员装扮的人走了进来对审讯员耳语了几句,听完文员的耳语审讯员眯着眼盯了冯断许久。
“我可以走了吗?”冯断说。
“你可以走了,”审讯员说:“对了,这个掌机你拿着,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
冯断在审讯员递过掌机的瞬间,陷入了短暂的沉思。随后,他轻轻接过掌机,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自信且深邃的笑容,仿佛已然洞察了一切。
“希望你们没有为难碟,她同样是一个命运多舛的孩子。”冯断说着,缓缓站起身来,随着那位人员向外走去。在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冯断的脚步突然顿了顿,他侧过头,优雅地笑了:“能终结我生命的,唯有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