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梦境彼方
那份记载着莫集溢美坚域遭遇的资料很快被名医和顾久方阅读完毕。
顾久方再次看向病房中的莫集溢，目光中充斥着复杂的感情。
名医也是摇头叹息，莫教授对待拟人的感情倾尽所有，却忽略了身边人的感受，这也导致莫教授不得人心，众叛亲离……
名医这时候说：“看来这病根儿就在这位叫做尹之爱的少女身上了。”
病房中木讷的莫教授抬起了头，尽管涎水从他的口角流下，尽管他的目光涣散，但他还是根据名字做出了本能的反应……
“心如死灰莫过于此了吧，哪里有哀莫大于心死一说？当真可笑，哀默的极致就是心死，没有比这更加痛苦的了。”名医这样呢喃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莫还有得救吗？”顾久方终于问出了声，名医看出顾久方相比担忧更多的是紧张。
名医闻言看向吉理事，吉理事不言……
名医只好说道：“这正是我们打算寻找你的原因；资料说，莫教授曾经历过大挫折，那个时候是你帮他渡过了难关。”
顾久方摇摇头担忧道：“可那次……那时候尽管他非常痛苦可还没有到这般程度。他这个样子我……”
“先不要说‘无能为力’，我们这里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看您愿不愿意冒这个险了，”说到这里名医认真地看向顾久方：“您有妻子和孩子吗？”
“当然，妻子很贤惠也是天文方面的职业，两个孩子也很懂事……”顾久方坦率地回答道。
名医也犯了难，他闭上眼深呼吸后索性一咬牙，目光也撇向了一边：“我们打算用VRPDG让您到莫教授的潜意识世界去拯救他，如果您到时候没能救回他……您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索性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名医不等顾久方回话继续说道：“因为您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这件事需要经过顾先生的同意，如果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们——再想办法……”
吉理事早已经深深地将头背了过去，名医现在和吉理事的反应一样……
“这已经是最后的办法了吧……”说完顾久方沉默了，他对VRPBD也有一定的了解，也知道将VRPBD用于人脑是什么样的情况。
此时的气氛已经压抑到要固化，名医和吉理事都撇开了头，只有顾久方低头沉思。这场景仿佛定格在了画面中！窗前的光线迁移，天色渐行渐晚。办公室内的三个人却仍然纹丝未动……
“可以给我一晚考虑的时间吗？”顾久方的一席话打破了办公室内的僵局。
“当然，如果顾先生同意的话，明天早上您来这里就可以。”名医虽然不动声色，心里却慌的一批，感觉事情凉了大半儿。毕竟平心而论，就算是顾先生不同意也是在情理之中，而且还是这种有性命之忧的帮助，更别谈顾久方的家庭了……
送走了顾久方以后，名医对吉理事说：“准备VRPDG设备吧。”
吉理事问：“他会同意吗？”
名医对吉理事说更像是对自己说：“他会同意吧……”
……
翌日，名医顶着一双黑眼圈，他又熬夜观察莫教授的状态，以确保莫教授疯狂之际及时给予他镇定疗法。虽然这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其实是他担忧地睡不着觉。
吉理事又在百忙之中将其他事的日程延期了，他早早就来到了办公室中，看他的精神状态也是一夜没有休息。他令人将几台高科技设备搬进了病房，这些设备放眼望去就感觉科技感十足，很显然这就是VRPDG以及‘澡盆’设备了。
等一切都处理妥当后，时间也来到了九点一刻。吉理事与名医二人坐在沙发上，他们都一言不发，一切都归于沉默的等待中……
直到九点半时，房门被敲响了。沙发上的二人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那份无法言说的惊喜心情！于是名医疾步来到房门前，深呼吸后正了正衣冠。
名医打开了房门，不出所料，门外正是顾久方！
“您！果真来了。”名医惊喜道。
顾久方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面无表情的神色。
顾先生在门口顿了一下，不等进屋就掏出了一封塑纸信封，犹豫一番后递给了名医。
名医奇道：“这是？”
顾久方用镇定的话语说道：“我的遗书，如果我真出了什么岔子……就劳烦你将这封信件交给我的家人吧。”
名医沉默地对顾久方作了个“请进屋”的手势，就在顾久方与名医擦肩而过的时候，名医问道：“您昨天没回家吗，为什么不看看家里人？”
与名医背对的顾久方停住了脚步，他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随后用深沉的话语说道：“我怕我后悔……”
“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连这生性孤僻的莫教授都能将您当成唯一的好友……”转过身来的名医看着顾久方的背影，一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吉理事离开了，他有太多事需要处理，于是他紧握顾久方的手道了一声保重。
与吉理事握手的顾久方默然点了点头。
送吉理事离开以后，名医开始张罗起来，在吉理事派遣的专员以及顾久方的帮助下他们将睡过去的莫集溢抬入了VRPDG设备的主舱，顾久方也在专员的示意下戴上复杂线路连接的头盔躺入了“澡盆”中。
“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地将莫教授带回来……”名医说完这句话后示意专员开启了设备。
伴随着设备的开启，澡盆舱中的顾久方感到周围好似有水注入，在他的意识中水面盖过了他的面部接着就在他快要呛水时失重感突然袭来！“澡盆”的舱口在他的眼前急剧缩小，他随着周围的水花一起堕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无边的黑暗中，顾久方不知道坠落了多久，突然间他的身形自动反转，从平躺变成了站立！当他感觉自己的双脚站在了实处时，无数白色的涟漪从他的站立之处向周围扩散，这种感觉就像是站立在一片死海之上……
诧异间，不等顾久方有所反应就感觉惊雷在身前闪过，炽白的光让顾久方短暂失去了视觉，等他视觉恢复后顾久方惊诧地发现自己立身于一片雪原之巅！
阴暗的天空不断有鹅毛大小的絮状物飘落，灰白的絮状物显然不是雪该有的颜色，顾久方惊诧间又有几道惊雷闪过，随后偶有螺丝钉，螺环，电路板等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从空中砸下，将周围灰色的雪砸得坑坑洼洼……
顾久方惊诧万分，纵然他平生经历无数也从未见到过如此诡谲的场景。这时却由不得顾久方感到惊诧，一块电路板砸了下来正好落到了顾久方头上，顾久方吃痛一声竟不敢相信在这里自己居然能感觉到疼痛，随后袭来的强风更是让顾久方感到寒风刺骨的冷冽！在顾久方一愣神的工夫更多螺环从空中落下砸的顾久方苦不堪言！
“顾先生，听得到吗？听到请回答！”
苦不堪言的顾久方瑟瑟发抖道：“是谁，谁在说话！”
“我是名医，现在正通过设备和你说话。”现实世界里，名医站在VRPDG设备的旁边死死盯着设备上的全息投屏，投屏上正是身处雪原中的顾久方。
名医：“仔细听我说，这里是莫教授记忆比较深刻的表层梦境世界。你之所以会有所感觉是因为你相信了眼前的场景也是一定的心理作用！只要你从心里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你就可以从感觉里挣脱！”
顾久方尝试一番后艰难道“医生，我不是心理暗示大师，我的心理才不会理会这种自我安慰；还有什么办法没有！”
名医噎住了，他思索过后向一旁的专员交谈了一阵，随后专员在VRPDG设备上操作了一番后名医才出声道：“看看你的手中！”
顾久方看向手中，左手握伞，右手五张暖宝宝贴的顾久方良久无言……
灰色的雪原上，一串长长的脚印很快就被灰絮掩盖了。是的，顾久方开始走了他很快上了斜坡在他的面前是一座灰雪山。当然，在这灰皑世界里他并不是盲目地走动，他看到了类似于里程碑的石板。
每当他走过一块里程碑，远处的天际边就会出现许多动物的巨大倒影在天际边行走，最后这些动物如风化般被风吹成了尘埃……
看到这一幕的名医赶紧翻阅资料，然后为顾久方解惑：“里程碑上的数字是年份以及物种数量，意思是每一年份还剩下多少没有灭绝的物种！为什么莫教授会有这儿的梦境，真是让人不解。”
顾久方同样不解但是他明白了一件事，于是他将贴在身上的暖宝宝贴扯下丢在了风中。因为他知道了，这里一切的灰色压根都不是雪……
他继续顺着里程碑爬山，天际边越来越多的生物倒影从出现到风化……终于，他登上了峰顶！
这时，不属于名医的声音传进了顾久方的耳朵。假如名医的声音来源于顾久方自己的脑海，而这声音更像是来源于这个梦境世界！
【生命凋亡了，每当我翻开史书，就好像亲眼目睹了各方生灵在每次大灭绝里在挣扎中走向灭绝。人类自顾不暇，唉……】
那仿佛来自灵魂的叹息，充满了苦涩的无奈。
【如今只有些许亲人物种在人类的庇护下苟延残喘，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真不敢想象，当地球中只有人类幸存下来会是怎样的孤单境地。】
顾久方默默听着，倍感沉重，因为他知道那些亲人动物的处境也不怎么好，在生态圈中，他们的繁衍速度太慢太慢了，稍有不慎就会被死亡率追上。为什么不用克隆？不用基因编程和试管受体技术？因为人们怕！百年前的大灭绝就是最好的例子，那就是人们乱用基因编程，血肉编程和克隆的后果！
现实世界的名医与专员面面相觑，因为这话语声不像是机械合成的声音，疑惑缭绕在他们的心头，他们都想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是莫教授吗？然而接下来的话解开了他们的疑惑……
【孩子，我和你的母亲研发这生命编码的初衷就是为了能让机造的动物拥有灵性，不让人类处于孤单的境地。人类对于其他物种造的孽真是太多了……孩子，我们希望你能将这生命编码的研究不断完善，传承下去。当然，如果你对这一方面不感兴趣，那也只能怪天意弄人，这样的话你就将这生命编码销毁掉！绝不能让它落在居心叵测的人手上……】
所有人包括顾久方心中都有了猜测，这个声音很可能是莫集溢的父亲！顾久方更是吃惊，看来老莫在这生命编码的基础上不断完善从而使其变成了赋予机器人人类灵智的神明暗码！
【这样，我和你的母亲也可以安心地去了，很遗憾不能再陪伴你的左右，珍重……】
随着这一句话语刚落，顾久方突然发现那已经成零的里程碑，在里程碑上面的数字竟然急剧攀升！四面八方天际边那各种动物的倒影被重新凝实，只不过他们的身躯都带上了幽光的纹路！不等顾久方有所反应，他的面前突然出现如山岳高的两个人！顾久方面前的少年少女睁开了那幽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顾久方！
顾久方万分惊惧之下，整个世界突然如镜花般破裂粉碎！一切又重归于无边的黑暗与虚无……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黑暗之中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门，光门就在顾久方的前方。顾久方走入光门中，他别无选择……
光门后的世界是一条记忆回廊，回放着莫集溢在每个人生节点遭受的挫折。
“看，那个就是把机器人当做父母的孩子，真是十足的怪咖。”这话是来自幼年时期，那些孤立莫集溢的孩子。那时的莫集溢并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不在乎同学们的欺凌。在那些孩子欺辱莫集溢时，莫集溢那面无表情的从容令那些欺辱过他的孩子胆寒……
莫集溢拒绝了旁亲们的养育，他的生性就是如此的孤僻……
直到后来，那一次大挫折。顾久方是知道这件事的，那次他花了很长时间才将莫集溢劝出了阴影。那次，莫集溢带着他的机器人父母出去游玩。一辆失控的飞车疾驰而来，在最危难的关头是他的机器人父母一把将莫集溢推开！刹那间，飞溅的零件从莫集溢的眼前掠过，悲怆狠狠刺在了他的心头……
莫集溢在好友顾久方的帮助下走出阴影但比从前更加孤僻甚至偏激。
“你研发出神明暗码到底有什么意图！你知道你让机器人拥有灵智是多么可怕的想法吗？这将会是一场灾难！”科学界他被千夫所指，被人鄙弃。
“告诉我你的真正意图！你到底为了什么，为了什么而研发神明暗码！”科学界泰斗指着鼻子对莫集溢吼道。
莫集溢沉默不言……
顾久方看到这里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忍。他作为莫集溢的好友他怎能不知道莫集溢的初衷？不是毁灭世界，也不是想引发灾难那样复杂可怕的心境。
莫集溢研发神明暗码的初衷仅仅是想有家人，有陪伴……
莫集溢失去的亲人太多了，于是他就想创造家人！他是个天才，但他太苦了，苦难将他折磨成一个疯子……
或许心如死灰只是他再也不想在爱的得与失去轮回里徘徊……就如尹之爱在对莫集溢谈及爱时莫集溢夺门逃走，不是他没有爱而是他爱的偏执……
屏幕外的名医与专员们从始至终一直沉默着，此时无声胜有声。
回忆长廊的尽头又是一扇光门，再一次来到光门前的顾久方却站在那里忍不住回头环顾。平心而论，作为莫集溢唯一的好友，他认为自己对莫集溢的生平有一定的了解，可当他亲眼目睹了莫集溢历经的挫折后不由感叹自己所受过的挫折简直是不值一提。也因此觉得自己的人生相对而言已经比较幸福。
我一直哭，一直哭，哭我没有鞋穿，直到有一天看到别人没有脚……
这句话曾是顾久方当初劝慰莫集溢时借用的名言，然而在这里，顾久方他没有鞋，莫集溢没有脚。到底是应了那句话，未经其苦，莫劝其善；你若经我苦，未必有我善……
顾久方犹豫了，甚至有些踌躇；因为他不知道如果见到了莫集溢的潜意识，这次又该如何将其拉出阴影面呢？说实话顾久方也有些迷茫了，他失去了把握。
或许让自己的老友一直沉浸在这里，对老莫而言也许是件好事？
念头一出，顾久方急忙摇头，将这一念头掐断。暗骂自己昏了头，这样的话自己与那些行着安乐死挣着丧命钱的混蛋又有什么区别！
顾久方为自己打了打气，哪怕现在没有把握也要硬着头皮上，自己家人还在等着自己，他可没空和老莫在这里打太极，事在人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