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人打开了房门,里屋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你这孩子,不好好在家待着,这个时侯只有傻了才肯开车出来。是不是白跑了一趟?”接下来便是一顿的咳嗽。
他脱下了温透了的外衣,身体显很单薄,接过了我身上的雨衣。我仔细的打量着这个人,也就二十多一点,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样子。:“我们家很简陋,快进屋暖和一下再说吧!”
说简陋都是客气了,用一贫如洗来形容更加的贴切。茅屋里面的山墙边上还有两根木头支撑着,外间只有一个灶台一口水缸,还有一盘石磨。白炽灯泡挂在里屋的门上面,也不知是多少度的照亮了里外两间,显得格外的昏暗。一扇古董似的老木门,随着推拉发出了老人般残喘的声音。里面是对面两铺火炕,靠南那铺炕上坐着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明显着是个瞎子,闻声问到:“二子,还真的有人哪?”
“大娘您好!”我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忙打了个招呼。
炕上铺的是许多年都不曾见到的席子,老人的身下是一床很旧但很干净的被褥。
“怎么还是个姑娘,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急事儿还出门?我虽然看不见,可听着也知道雨很大。”
“是的,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回到镇子上,虽曾想半路车子掉进了沟里。”
“说实在的这年头不好,天也多做怪。下半晌还日头阳阳的,可一会儿功夫便来了雨。不知道我儿子在厂子里能还能挨了浇?”
“你家大哥在厂子里上班,什么厂啊?”
“焦厂,我也不知焦是什么玩意?姑娘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一看这个家,即便是再饿也没什么食欲:“兄弟是上学吧?”
“是的,在东北师大,明年就毕业了。”
“学的什么专业?”
“土木工程设计。”
“那下来一定是设计师与检理了?”
“差不多。”
“准备在省城发展还是回来发展?”
“最好是能回来,你看我家的这条件,要留在省城心里也放不下。”
“阿姨这病是先天性的吗?”
“不是,刚得了没几年。”
“那应该有治愈的可能啊!”
“有是有,可治疗费太高了,生生给担搁了下来。”
“那你们都指着什么生活哪?”
“这个家全靠着他大哥支撑着,我有病,老二上学。弄的老大三十岁了连个对象都没有,我都快愁死了。”老人愁眉苦脸的说着。
“阿姨不用愁,老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您家兄弟毕业了就能挣大钱了,到那时您就享清福了。”外面的雨还在下着,一点儿小的意思都没有。我坐在热炕上竟然有了困意。
“姑娘这雨一时半晌里晴不了了,你要是不嫌弃就在这将就一晚上。我两个儿子都是好人,安全方面绝对保障的。”
“我已经跟家里人联系了,也许他们一会儿会来接我的。”
“大姐你还是在这里将就一宿吧?这么大的雨什么车也过不来的。如果在这么继续下去的话,路怕是都要被摧毁了。”那个青年认真的说。
“真的这么厉害吗?”我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真的,我们这条乡路是干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自从村里建了洗煤厂后他们常修修还差点了哪?大姐怎么称呼你哪?”
“我叫张依依,那个洗煤厂就是我丈夫开的。大娘的眼睛现在还有治愈的可能性吗?”
“我在省白求恩医院咨询了一下,说有,但费用很高成功率却很低。”他说完愧疚的看了下母亲,脸色一红。
“噢!是啊!这也是过了最佳的治愈时间。”我本来想承诺帮个忙,可自己手头真的没有那么多钱,这事得回去商量一下,还有他搞了焦化厂与打石场,手上的现金怕也不多了。
“你就是焦化厂的老板娘,那可太好了。我大儿子常常回来说那厂长可仁义了,对他也格外重用。他就有一个毛病爱喝两口,有时我也劝他别贪杯,别把好好的一个工作给喝没了。唉!他也一肚子心事,那么大了还没成家。”
我的心咯噔一下,老孟,一定是的,他说有个上大学的弟弟、一个残疾的母亲。不知道小辉能不能听了自己的话,明天真的开除了他。想到这里我连忙拿出了BB机发给了他,等着他的回复。
“闺女还是在这里休息一下吧?”老太太让儿子给我准备行李。
我也真的累了,不知道成子现在在那里?这时是我最需要他的时侯,突然间的一种愁思伴随着我真的进入了梦乡。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死者会是孟家的外甥,看着悲痛欲绝的孟家人我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谈?
“成子你怎么过来了?”孟家的老大看着我擦了下眼泪。
“打石场的老板是我的朋友,过来帮下忙。孟叔您要节哀,人死不能复生,您要多为活着的人想想?”
“理是这么个理,可活生生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哪?”
“世事难料啊!”一时之间我到不知道怎么跟逝者的家属谈。
“成子、不是我说你都交了什么朋友啊!人死了,这是他的命。可总不能把人往这太平间一扔就一走了之了吧!”
“他也有难处,并不是逃逸。刚刚买的打石场,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故。资金方面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这不求我邦忙解决了一下吗!”
“这么说是你出钱喽!这孩子已经订了亲,而且还给了彩礼。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人家姑娘也给闪了一下。那彩礼钱不用说咱也不能往回要了!孩子二十三岁,父母养育了一回,刚要得记就没了。你说说给多少钱合适?”
“大叔,我只是过来帮忙的,补偿的事儿你们谈好了。”
“反正得三万,少了一分也免谈。”孟老大狮子大张口,一下子喊出了三万块。
季老四的脸一下就绿了,这不明摆着是讹人吗?就现在的赔偿款煤矿事故才一万五、六千块钱,更何况打石场了。他看了看我,我看了看孟老大。
“叔:按理说你们两家合计事儿我不该插嘴。咱们父一辈子一辈乡里乡亲的这么多年了,也没说的。季四是我的朋友,关系也很好。他哪并不富裕,刚买的打石场还没盈利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故。您这一张嘴就要三万,是不是多了点儿?”合计了半天我还是张了嘴。
“成子,如果能让石头活过来我给你三万。谁没趟上都不知道伤心,你大姑现在进了医院,你说谁能受得了啊!”说着泪水又流了下来。
“这个我懂,生离死别的事有病有灾还好点,又这么小的岁数。别说三万了,就是给五万他能活过来更好。可我一手托两家,两家的难处都得顾及不是。要说难都难,您看能不能各退一步。季哥你看看能给多少?”
“孟哥、孩子出了这事,我的心比你还难过。更何况医院里还有一个掉腿的,我就更难了。跟您说实在的吧!现在每花的一分钱都是从你这个小老乡手中借的。我呀:“说到这里他伸出一个手指头:“以我的能力只能出到一万五。”
“一万五不行,我们家死的是人,并不是小鸡小狗的。咱们也不是到了菜市场,我要一块你还八毛的。还是算了吧!你给不上三万咱们就法院见。”孟老大一下子火了,说着不三不四的:“季老板,你是没拿我们寻常百姓当人看哪!这要不是看在成子份上,我真懒的对牛弹琴。”
“大叔您别这么说呀!成子是开井口的,你问问他井口出了事故才给多少钱哪!”
“放屁,死的不是你家人你不心疼。井口死的怎么着,打石场死的怎么着,即然都是人命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
“你俩都少说两句吧!石头的遗容与衣服都安排了吗?”我连忙打断了他们的争吵,将活题差了开来。
“你不问这个我还少生点气儿,我们大家接到了消息过来时,石头被炸的缺胳膊少腿的扔在了冰冷的床上。那个惨样让我们杀人的心都有了,这是人干的事吗?”孟老大说着咬牙切齿,要是给他一把刀他真的能杀人一样:“那是我们家的人,不能让他象条野狗一样的那么走了。可左等没人来右等没人来,最后是我出钱让医生给洗了洗缝了缝。成子你不信问问他,再看看孩子的惨样。”
孟老大说着掀开死者身上的善单,我仔细的看了一遍,用面目全非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身上新买的衣脑遮着看不清楚,可脸上少说也缝了二百多针。
“孟叔这些一共花了多少钱,你拉个单子。还有丧葬的所有费用都有打石场出,您看这样行吗?”我脑子里盘算了一会儿:“让他再给一万八,行不行我这个中间人也算尽力了。我出二千算是对你们两家发生的不幸一点儿意思。”
正说着外面下起了雨,我看了下手表,已经七点了。这时BB机响了起来,依依发来的,说汽车被雨水隔在了大华岭上。她这个时候该回家了,怎么又去了那里?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会不会有什么威险哪?这边的事儿还没有完结,那边她也跟着捣乱。
“你有什么事吗?”季老四看我焦急的样子忙问到。
“依依被困在了大华岭上让我过去。”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过去,不行安排个大车过去看看吧?”
“也好,你两合计着,我去打个电话。”
说着我走了出去。
等我安排完了以后又回到了太平间:“刚才我说的你俩想好了没有?”
“大侄子就安你说的办吧!我想让他早点入土吧!天天这么看着更揪心。”
“好吧!这两天大家辛苦了,先叫上他们一起去吃顿饭吧!总不能再把活着的人给熬坏了不是。”
“不去了,你让他随便给弄点吃的算了。说实在的谁还能吃的下啊!”
“这样吧!医院外面我去订家旅饭店,你们饿了累了都到那里去吃住。”
说着BB机又响了起来,我还忙一看彻底的懵了。大华岭的青松沟路段发生了泥石流,大车根本就过不去。我安排了一下又跟去了传达室,等我接通了焦化厂的电话已经九点了:“小辉你快安排大车去看看你嫂子现在在那里?”
“嫂子已经走了快两小时了,她没有回家吗?”
“回家我叫你干什么?快去。”
我真的有些急了,可仔细一想也对,连忙又拔通了家里的电话。没回去,我彻底的傻了眼。岳父岳母听说依依没了更是心急火燎,一个劲的催促我赶紧去找。这么大的雨,路又冲断了怎么找。我一屁股坐在了传达室里的凳子上,依依要是有个好歹那真完了。想到这里我连忙出门发动了车子向着大华村的方向开去。
雨终于小了下来,我的车一到了青松沟,被眼前的一幕给吓懵了。
山洪将整个段路给冲出了个大沟,涛涛的洪水声震耳欲聋。如果依依的车在这里抛了锚,那会是什么样子哪!我想都不敢想。她会不会到那里去避雨了哪?我脑子里快速的运转着,这条路边好象是没有人家,她会到那里去避雨哪?
我拿起了手电下了车,仔细的观察着四周的情况。路边竟然有条小路,会通向那里哪?我想了想还是向山顶上爬去。
这条小路很陡,青石如同台阶一样铺向了山顶。刚刚下过了雨,石头上很滑,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这时我才感觉到又累又饿,又看了下表,竟然十点半了。
我上了一半心里又质疑着,依依可能在上面避雨吗?她的胆子很小,半夜三更又是雷雨交加怎么可能在上面。更何况她发消息时雨正大,她怎么可能上的去?想到这里我停了下来,点上了一只香烟。
依依最近对自己总是冷冷淡淡,为什么哪?我想了很多理由,又否定了那些荒唐的想法。要说感情,我俩是自由恋爱、情投意合。要说是因为海霞,时间过去那么久又有些太牵强了吧?难道她又爱上了别人?我脑子里拚命的搜索着她认识的所有朋友,那一个会比自己优秀哪?
想到这里我又抬起头向上面看看,这里会不会有人家哪。也许现在都关灯睡觉了吧?可能依依那时是寻着灯光上去的。还是上去看看吧!我再度爬起向着山顶而上。这个坡度竟然这么长,而且还很陡。我又爬了十多分钟,终于到了山顶。四下照了照还真有一户人家,两间小草房里还亮着灯。我走到了门前轻轻的敲了两下,听到有人起来的声音。他打开了门看了眼我问到:“这么晚了你找谁?”
“我妻子开车路过了这里,一下子没有消息,便到这里看看。”
“噢!快进屋吧!是不是叫张依依?”
我的心顿时一亮,忙说到:“对对对,她怎么找到了这里?”
“她已经睡着了,可能是受了惊吓。”
我进了屋看到了依依蜷缩在一床破旧的行李里,心一下子放了下来。这时我才打量着这个简陋的家与那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他能有二十岁左右,中等个身材偏瘦,但模样到是俊俏。他也看着我:“是你爱人吗?”
“是的,她是怎么爬到这山顶上来的?”
“是我拉着她上来的,当时的雨很大,我家正巧能看到乡路。她的车抛锚了,又关了灯。我本以为她会找地方避雨的,可过了一会儿她又打开了车灯,我就感觉到了危险便下了山。她还坐在车里面等,是我将她带到了这里。车子怕是已经被山洪冲走了,还好人没有事儿。”
“那太感谢你了。”由于激动我也没了睡意,外面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这时依依的身一拘连,我连忙握住了她裸露在外那冰冷的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她再度的睡了过去:“你上学还是上班?”
“上学、明年就大学毕业了!”
“这个家就你们两个人?”我看了眼躺在炕头的老太太。
“还有个大哥就在你的厂子里上班。”
“噢!他叫什么名字?”
“孟庆龙。”
我心里黙黙的记住了这个名字:“这山上还有人家吗?”
“没有了,以前到是住了几户,可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家都搬离了这里。”
“这里有土地?”
“以前这儿是村里的果木园子,现在因为运输困难都荒芜下来了。”
“那地方一定很大是吧?”
“能有个百八十亩的。”
“就这么荒废了是不是太可惜了?”
“没办法,现在的农民对于耕种已经失去了兴趣。能打工挣钱了谁还愿意靠天吃饭来修理地球哪?”
“你也这么认为?”我质疑着看着这个年轻人。
“就现在的形式的确如此,可土地是个潜力股,我相信它总有升值的那一天。可惜我没有钱,没有能力承包这片土地。”他有些惋惜还不时的摇头。
“可你是大学生,回来经营果园不是大才小用了吗?”
“没有什么大才小才那么一说,小平同志不是说过了吗:不管黑猫还是白猫,拿到耗子才是好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