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固执的卢光稠
城南的战斗已臻入最为激烈的阶段；城墙之上、壕沟之中，到处堆叠着双方战殁和重伤的士卒。守卫南边城墙的虔兵伤亡近三百人，攻城的抚州兵则付出了三倍于此的代价。
“军主，刺史下令撤军了！”一个眼尖抚州兵瞧见了危全讽的旗令，向靠着他们的军主禀道。
军主一看，果然如那个小卒说的一样，他默默松了口气，暗念:总算不用打这样的憋屈仗了；但表面上还是强逞着口舌之快，“如果再给我一个时辰，一定拿下这城门。”脸上还一副痛惜的样子，不明就里的人估计还真能被他演技骗过。
随着军主遵命撤军，攻城的士卒很快便听到了金钲之动。即将迫于军令要攀上飞梯的抚州兵顿时感觉这鸣金之声有如仙乐，喜出望外，纷纷后退；而已登上城的数十人则变为了弃子，没有后援的他们很快陷入包围，被一一格杀。
倒伏各处重伤的抚州兵因无人来救，绝望地哀嚎着；有十几人念着乡梓之情犹豫着要不要回头，很快城上零零散散飘下的箭矢给了其中几人一番教训，剩下的人头也不回地往壕沟南边奔去。
很快卷幡收刀的抚州兵已经聚合在城下，他们在各级将校指令之下，先列好行列，然后向南行进了百余步，以避开城墙上渐渐密集的箭雨。
城西、城南的危全讽军动向被苏宇尽收眼底，他正盘算着要不要再出击骚扰一番。却没想到鸣金之后的抚州兵不但没有撤退，反而向南进军了。
苏宇正想着这几千步兵怕不是疯了吧，居然想要以步追骑，却看到抚州步卒停在了不足两里之外，开始变阵。
四千余人稍转阵向，正对东南，背靠西北，以都为单位列成十行，四十个都展开成横长五百步左右的矩阵。
紧接着旗令又下，奇数的都皆在原地严阵以待，而偶数的都则慢慢有序后退；后退五十步左右便定下不动，像前方奇数的都一般列好阵型，而奇数都则又在旗令之下，缓缓退向西北。
苏宇没想到这几千抚州兵居然能交替撤退，虽然场面稍乱，但阵型还依然完备；追击这样的敌人，讨不了什么好处。
于是他自顾自的说道：“若是有一千骑在身边，衔尾击破他们倒也不难；罢了，既然牵制目的已经达到，便撤回去吧。”
“苏军主，苏军主！”
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苏宇，回头一望，原来是谢贯。谢贯打马到了苏宇身前，没等苏宇发问，便解释道：“郎君见敌众压上，担心军主有失，派我过来告与军主......”
看着谨慎撤退的抚州兵，谢贯摇了摇头，“不过此时看来，这句话应该是多余的了。”随后二人相视一笑，引着三百骑往刘岩身边归去。
隔着二三十步，苏宇便听到了刘岩的笑声，“苏宇你真是用兵如神，略施小计便使十倍于己的敌人头尾难顾，不敢轻举妄动。”
“司马过誉了，”苏宇先谦虚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今日危全讽撤的有些蹊跷。”
刘岩看着苏宇收起笑意，脸色严肃，小心地问道：“有什么蹊跷。”
苏宇不经意的抬手虎口撑着下颚，食指摩挲着光滑的下巴，若有所思地讲道：“这也许是我的错觉，但危全讽占尽优势围城而攻，照常理怎么也得攻至哺时；现在日昳才过了一半，他们就鸣金收兵，也太早了一些。”
“会不会是今日伤亡过重，所以早些退去修整了。”
苏宇刚想争辩，却又想起另一件紧要之事，脱口而出，“要是危全讽明天再像今日这般不顾伤亡的强攻，赣县必失，司马应早做决定。”
刘岩顿时不知怎么抉择，现在眼前有两条路：一是全军北上，寻机而攻；二是按兵不动。
前者有机会夺取赣县，但也有可能自己跟危全讽成了相争的鹬蚌，最后让虔州得利；更有被不知什么时候赶来的潮州回师虔兵断后的风险。
后者没什么风险，但坐视危全讽取了虔州，也只剩下了打道回府一个选项。
左右为难的刘岩感到十分头痛，但突然他脑海里闪过那个今日被阵前处决的老人，计上心头，“先回营罢，我要见见卢光稠。”
这次刘岩雷厉风行，不到一刻钟已经来到关押卢光稠的大帐，一进帐他就看到了那张数日不与他说话，面色阴沉的老脸。
“卢使君，可曾听说过‘文彦博’这个人。”没听清楚人家姓名的刘岩问出了个乌龙问题。
所以这句话没在卢光稠那里翻出什么风浪，他甚至眉毛都没动弹一下。
“或许是叫文安博罢。”刘岩又报上了苏宇听到的版本，这句话一出，卢光稠猛然把头抬了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刘岩。
卢光稠的的这番反应让刘岩十分满意，跟他猜的不错，卢光稠跟文安博关系匪浅。
既然确定了这一点，刘岩也不再卖关子，“文安博被危全讽杀了。”
“不可能，你们只不过是听到个的名字，便随意编排，还想蒙骗我。”卢光稠虽然吃惊，但也没有慌神，大喊一句。
刘岩也不急，慢慢地将来龙去脉讲给了卢光稠；而卢光稠也是越听越心惊，因为刘岩所说细节完备，经得起推敲，他实在找不出什么漏洞。
直至当听到文安博被挑首示众时，卢光稠终于忍不住，大吼道:
“一派胡言，”我不会听信你这小儿信口雌黄！”然后卢光稠侧身用后背对着刘岩，又沉默起来，心中则念叨着文安博千万别有事——他已经有些相信刘岩所说的了。
“赣县之兵人人都看着，怎么会有假，如果不信，明日我带你去城下对质，如何？”
卢光稠听到这话，再回身看看笃定的刘岩，已经信了大半，他红着眼睛，努力憋住泪水，胸口则剧烈的起伏者，看上去也觉得有些可怜。
“如今大敌当前，卢使君当与我冰释前嫌，一齐对付那危全讽！”刘岩趁机向卢光稠提出了自己的目的，并满怀期待地望向他。
“你休想！危全讽杀我妻兄，你们也杀了我的大将黎球，你这小贼与他乃是一丘之貉，我绝不会受你们二人利用！”卢光稠态度十分坚决，丝毫没有合作的意思；说完，就直接闭上眼睛，动也不动。
“我一路上对虔州百姓秋毫无犯，踏坏农田也各有补偿，抚州的兵什么做派，你尽可去打听，远不如我。”
“两害相权取其轻呀，这个道理卢公难道不懂？”
“你这死老头，油盐不进！”
......
刘岩费尽口舌，卢光稠也没有再吐露一个字，他只得悻悻而归。